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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洛拉特带着一丝羡慕的口吻说:“这种事总是发生在你身上吗,葛兰?”
“当然必定如此,裴。”宝绮思说:“女性都会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我希望真是如此,”崔维兹说:“但事实不然。我很庆幸事实并非如此——我这辈子实在还想做些别的事。话又说回来,这回我倒真是令她无法抗拒。毕竟,在我们来到之前,广子从来没见过其他世界的人,阿尔发上现存的居民显然全都未曾见过。从她说溜了嘴的一些事,以及随口的几句话,我推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有个令她相当兴奋的期待,认为我也许在生理结构或技巧方面,跟其他的阿尔发人有所不同。可怜的小东西,恐怕她失望了。”
“哦?”宝绮思说:“那么你呢?”
“我不会,”崔维兹说:“我到过不少世界,有过许多实际经验。我发现不论在什么地方,人是人、性是性,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如果真有什么显着的差异,通常也是微不足道,而且不怎么愉快。算算我这辈子也闻过不少香水!我还记得有个年轻女子,她怎么样也无法投入,除非把夹杂着死命尖叫的音乐开得很大声。而她一放那种音乐,我却提不起劲来了。我向你保证——只要像往常一样,我就很满意了。”
“提到音乐,”宝绮思说:“我们受邀晚餐后出席一场音乐庆典。这显然是件很正式的事,专门为我们而举行的。我猜,阿尔发人对他们的音乐非常自豪。”
崔维兹做个鬼脸。“不论他们如何引以为傲,也不会让他们的音乐更悦耳。”
“听我说完,”宝绮思说:“我猜他们自豪的原因,是他们善于演奏很古老的乐器——非常古老。藉着这些乐器,我们或许能获得些地球的资料。”
崔维兹扬起眉毛。“很有意思的想法。这倒提醒了我,你们两位也许已经获得一些线索。詹诺夫,你见到广子提到的那个单姓李了吗?”
“我的确见到了,”裴洛拉特说:“我跟他在一起三个钟头,广子讲得并不夸张,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唱独脚戏。我要来吃午餐的时候,他竟然抓住我,不肯让我离开,直到我答应他会尽快回去,听他说更多的故事,他才把我给放了。”
“他有没有提到任何着要的事?”
“嗯,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坚持地球已经布满致命的放射性。他说阿尔发人的祖先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他们如果再不逃走就没命了。而且,葛兰,他说得如此坚决,叫我不得不相信他。我现在确信地球已经死了,我们这趟寻找终归是一场空。”
79
崔维兹靠向椅背,瞪着坐在狭窄便床上的裴洛拉特。宝绮思原来坐在裴洛拉特身旁,现在她站起来,轮流望着其他两人。
最后,崔维兹终于开口:“我们的寻找是不是一场空,詹诺夫,让我来决定吧。告诉我那个唠叨的老头跟你讲了些什么——当然,要长话短说。”
裴洛拉特说:“单姓李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做笔记,这样使我看来更像一名学者,但我现在不必参考那些笔记。他说话的方式相当意识流,每说到一件事都缓螵想到另一件。不过,当然啦,我一辈子都在搜集地球的相关资料,设法将它们有系统地组织起来,所以我练就了一项本能,能将冗长而杂乱无章的谈话内容浓缩成……”
崔维兹轻声道:“浓缩成同样冗长而杂乱无章的话?说着点就好,亲爱的詹诺夫。”
裴洛拉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当然没错,老弟。我会试着将他的话整理成依照时间顺序的连贯故事。地球是人类最早的故乡,也是数百万种动植物的发源地,这种情形持续了无数岁月,直到超空间旅行发明为止。后来许多外世界陆续建立起来,它们脱离了地球,发展出自己的文化,进而鄙视并压迫那个源头母星。
“数个世纪后,地球终于设法争回自由,不过单姓李并未解释地球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即使他给我机会插嘴,我也不敢发问,因为那只会让他岔到别的话题去,而且他根本没给我发问的机会。他的确提到一个文化英雄,名字叫作伊利亚·贝莱,可是历史纪录有个很普遍的倾向,就是将几世代的成就归诸某一人物身上,因此不值得去……”
宝绮思说:“没错,亲爱的裴,这点我们了解。”
裴洛拉特再度打住,思索了一下。“真是的,我很抱歉。后来地球掀起第二波星际殖民潮,以崭新的方式建立许多新世界。新的殖民者比外世界人更有活力,超越了他们、击败了他们,而且繁衍绵延不绝,终于创建了银河帝国。在银河殖民者和外世界人交战期间——不对,不是交战,因为他用的词汇是‘冲突’,而且用得非常谨慎——地球变得具有放射性了。”
崔维兹显然是失去耐性了,他说:“实在荒谬绝伦,詹诺夫。一个世界怎么可能‘变得’具有放射性?每个世界在形成的那一刻,多多少少都会带有微量放射性,而那种放射性会渐渐衰变。地球不可能突然‘变得’具有放射性。”
裴洛拉特耸了耸肩。“我只是将他说的话转述给你,他只是将他听到的转述给我,告诉他的人又是听别人转述的——故事就这样一传再传。这是个民间历史,一代代口耳相传,谁知道每次转述被扭曲了多少。”
“我了解这点,可是难道没有任何书籍、文件、古代历史等等,在早期就将这个故事褂讪下来,而能提供我们比这传说更正确的记载?”
“其实,我问过他这个问题,答案是否定的。他含混地提到,记载古代历史的书籍不是没有,但很早以前就散轶了。而他告诉我们的,正是那些书上的记载。”
“对,扭曲得很厉害的记载。同样的事再度发生,我们造访的每个世界,地球的资料总是不翼而飞——嗯,他说地球是怎样变得具有放射性的?”
“他未做任何解释,顶多只提到外世界人要负责。不过我猜地球人把外世界人视为邪恶的化身,将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他们身上。至于放射性……”
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掩盖了他的话。“宝绮思,我是外世界人吗?”
菲龙正站在两房之间的窄门口,她的头发乱成一团,身上穿的睡衣(根据宝绮思较丰满的体型裁制)从肩头一侧垂下,露出一个没有发育的乳房。
宝绮思说:“我们担心外面有人偷听,却忘了里面同样隔墙有耳——好吧,菲龙,为何那么说?”她站起来,朝那孩子走过去。
菲龙说:“我没有他们身上的东西,”她指了指两位男士,“也没有你身上的东西,宝绮思。我和你们不同,因为我是外世界人吗?”
“你是外世界人,菲龙,”宝绮思以安抚的口吻说:“不过有一点差别没什么关系,回房睡觉去吧。”
菲龙变得非常乖顺,就像每次宝绮思以意志驱使她时一样。她转过身去,又问道:“我是邪恶的化身吗?什么是邪恶的化身?”
宝绮思背对着其他两人说:“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五分钟不到她就回来了,摇着头说:“她睡着了,会睡到我叫醒她为止。我想我早就该那么做了,可是对心灵的任何调整,都一定要有必要的理由。”
她又为自己辩护道:“我不能让她一直想着她的生殖器和我们的有何不同。”
裴洛拉特说:“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自己是个雌雄同体。”
“总有一天,”宝绮思说:“但不是现在。继续刚才的故事吧,裴。”
“对,”崔维兹说:“免得待会儿又被什么打断了。”
“嗯,于是地球变得具有放射性,或者至少地壳如此。那时地球人口众多,全都集中在许多大型城市里,而城市大部分位于地底——”
“慢着,”崔维兹插嘴道:“那是不可能的,一定是某颗行星的黄金时代经地方主义渲染的结果,内容不过是根据川陀的黄金时代变杂邙成。在川陀的全盛时期,它是一个泛银河政体的京畿所在地。”
裴洛拉特顿了一下,然后说:“说实在的,葛兰,你真不该班门弄斧。我们神话学家非常了解,神话传说中包含了许多抄袭剽窃、道德教训、自然周期,以及上百种其他的扭曲因素。我们尽力将这些外加成分删除,以得到可能的核心真相。事实上,同样的方法一定也适用于最严肃的历史研究,因为没有人能写出清晰、透明的历史真相——即使真有所谓的真相。现在我告诉你们的,差不多就是转述单姓李告诉我的,不过我想自己难免加油添醋了一番,虽然我已尽量避免。”
“好啦,好啦。”崔维兹说:“继续吧,詹诺夫,我无意冒犯你。”
“我没有生气——姑且假设那些大城市真正存在,随着放射性逐渐增强,所有城市都开始解体,范围越缩越小,最后只剩下残存的极少数人,躲在比较没有放射性的地方,过着岌岌可危的日子。他们为了保持少量人口,除了严格控制生育之外,还对六十岁以上的人施以安乐死。”
“太可怕了。”宝绮思愤慨地说。
“这点毋庸置疑,”裴洛拉特说:“不过据单姓李说,他们的确这么做。那也许是真正的史实,因为它当然不是对地球人的夸赞,不太可能有人捏造这种自取其辱的谎言。地球人过去遭到外世界人的鄙视与压迫,后来又受到帝国的鄙视与压迫;不过这种说法也有可能是由于自怜而夸大其词。自怜是种极具诱惑力的情绪,有那么一个例子……”
“没错,没错,裴洛拉特,改天再谈那个例子,请继续讲地球的故事。”
“我非常抱歉——后来帝国突然大发慈悲,答应运一批无放射性的泥土到地球来,并将那些受污染的泥土运走。不用说,那是件浩大的工程,帝国很快就失去耐性。尤其这个时期,如果我猜得没错,刚好是肯达五世下台前后,此后帝国自顾不暇,便无心照顾地球了。
“放射性继续增强,地球的人口继续锐减。最后,帝国又发了一次慈悲,愿意将残存的地球人迁往另一个属于他们的新世界——简言之,就是这个世界。
“在此之前,似乎有个探险队曾在这个海洋播育生命,因此,迁移地球人的计划付诸实施之际,阿尔发已经有富氧的大气层,以及不虞匮乏的粮食。而且,银河帝国其他世界都不会觊觎这个世界,因为对于一个环绕双星的行星,人们总会有某种自然而然的嫌恶。在这种星系中,我想,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太少了,即使是各方面条件都适合的行星,也没有任何人愿意理睬,人们会先人为主地认为一定有什么问题。这是种普遍的思考模式,比如说,有个很着名的例子,是……”
“待会儿再谈那个着名的例子,詹诺夫,”崔维兹说:“现在先讲那次迁徙的事。”
“剩下来的工作,”裴洛拉特将说话速度加快些,“就是准备一个陆上据点。帝国工作人员找到海洋最浅的部分,再将较深部分的沉淀物挖起来,加到那个最浅的海底,最后造出了这个新地球岛。海底的圆石和珊瑚也被掘起,全数放到这个岛上。然后他们在上面种植陆地植物,想要藉着植物根部巩固这块新的陆地。这个工程也相当浩大,也许最初计划要造几块大陆,可是这座岛屿造好之后,帝国一时的慈悲已冷却下来。
“地球上残存的人口尽数送到此地之后,帝国舰队便将工作人员和机械设备全部载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那些移居新地球的地球人,很快就发现他们完全与世隔绝。”
崔维兹说:“完全与世隔绝?难道单姓李说,在我们之前,从未有人从银河其他世界来到此地?”
“几乎完全隔绝,”裴洛拉特说:“即使不考虑人们对双星系的迷信式反感,我想也没有人有必要来这里。每隔很长一段时间,偶尔会有艘船舰来到,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不过最后终究会离去,也没有其他船舰陆续跟来。故事到此为止。”
崔维兹说:“你有没有问单姓李地球在哪里?”
“我当然问了,他不知道。”
“他知道那么多有关地球的历史,怎么会不知道它在哪里?”
“我还特别问他,葛兰,问他那颗距离阿尔发大约一秒差距的恒星,会不会就是地球环绕的太阳。但他不晓得秒差距是什么,我说就天文尺度而言是个短距离。他说不论是长是短,他都不知道地球在何处,也不知道有什么人晓得。而且他认为试图寻找地球是很不当的举动。他还说,应该让地球永远在太空中安详地飘泊。”
崔维兹说:“你同意他的看法吗?”
裴洛拉特摇了摇头,神情显得很悲伤。“并不尽然。不过他说,照放射性增强的速率来看,在迁徙计划实施不久后,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