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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要死呢?你这样一死……我,我也跟你一起去,大哥,你慢走一步,等我把——”语音决然。唐肯大吃一惊,再也顾不了许多,呼地冲了进去。
这一冲进去,就瞥见丁裳衣手腕持着利剪,指着自己颈上。
唐肯大叫一声:“丁姑娘,万万不可——”因为冲得太猛,卷起布慢,迎头罩下,卷住了他的身子,然而他还一味发狠往前直冲,以致“吣波波”数声,整张布慢裹着他的身子被撕裂了一大片。
唐肯奔至丁裳衣面前,双手被布慢卷裹着,一时腾不出来抢夺丁裳衣手中的剪刀。
只见丁裳衣穿着白色的内服,乌发披在肩上,丰胰匀好的姿态更增媚色,虽然她眼神里有些微惊怒的样子,但看去依然淡定。
唐肯见到她美艳的样子,怔了一怔,更加心痛,一叠声的说:“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丁姑娘……”边说边挣动,他力大如牛,一挣之下,幔布是裂了缝,反而扯了下来,罩住他的头脸。嘴巴也给布絮塞住,一时作不得声。
好不容易才挣出脸来,又想说话,丁裳衣忍不住一笑。
这一笑,好似幽黯的全室都亮了一亮。她背后的黄铜镜、梳妆奁、披挂在古老椅背的宝蓝衣裙都照亮了起来。
然而她的唇红如凤仙花汁,脸白如雪,一对眼睛弯弯的像娥眉月一样,唐肯不禁看得痴了,布帐仍裹卷在他身上,他已忘了挣扎。
丁裳衣脸上又换上一层冷寒的薄霜:“你来干什么?”
唐肯愣然道:“你不是自杀……?”目光瞥见桌上有数嘛谮发。
丁裳衣忍不住笑了笑,用贝齿咬了咬红唇,道:“出来。”
唐肯狼狈地抖开了裹在身上的布裹,一直说着:“对不起,我以为你在……”转身要行出去。
丁裳衣忽叫住他:“告诉我,你是在什么时候认识关大哥的?他……他在里面活得可好?”
唐肯转首望去,夕阳在窗外的画檐上,有一棵不知名的树,树梢轻摇,还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啁啾着。唐肯不知道丁裳衣眼里漾晃着的是不是泪光。
他很快就接下去说,说时带着神采:“……关大哥一到了狱中,我们狱里就似来了救星,你不知道,从前那牢头和几个班头,爱怎样就怎样,有一次,用一种极毒辣的刑具,把韦老爹的手指甲一只只拔出来,但大哥即时破牢而出,你道他怎样……?”
丁裳衣眼睛闪着神采:“怎样?”
唐肯一拍大腿哈哈地道:“大哥三拳两脚,把那几个惨无人道的家伙打倒,然后用那扯指甲的器具,来把他们的牙齿一只只拔掉!”你猜大哥怎么说?大哥说:“你们害人害得兴高采烈的,这次反害其身,让你们尝尝害人的滋味!’大哥元气充沛,这一说话,全牢都听见,牢里兄弟,莫不拍手叫好!”
丁裳衣也不觉低呼一声,“好!”
唐肯见丁裳衣欣然,便又叙述关飞渡在狱中的第二阙英雄事。关飞渡在牢里虽然虎落平阳,但仍然有说不完行侠仗义的事。
唐肯说着说着,叫着“大哥”的名字,仿佛也真个成了“关大哥”身边那一名生死患难的老兄弟,自己讲得时而热血贲腾,时而顿足捶胸,浑然忘我。
丁裳衣也悠然听着,有时含笑,有时带泪。
窗外夕阳西没,繁星如雨,布了满空,已经入夜了。
然而房内两人,还在一听一诉,像细说着天宝遗事。
只是那些英雄故事里的英雄,已跟天外的星月一般,纵有英魂,也是闪亮而无声。
第三章男与女
房外的世界,渐渐热闹了起来,这热闹夹杂着喧哗、狎戏声和寂寞沙哑的胡弦琴的鸣响,有人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相形之下,房里更显凄寂,仿佛那一切喧闹,是属于房外的世界,只有那一二声胡琴才是属于房里的。
唐肯说着,丁裳衣听着,房里暗了下来,谁也没有去点灯。
丁裳衣静静的聆听着,最后是一声叹息:“真不明白大革阡功这么好,明明可以逃出来的却不逃。”
唐肯看见静坐在灰暗中的丁裳衣,乌发披在右边的白衣服上,发色比夜色更浓,只有三件事物在这暗室里是亮着的:那就是铜镜,挂在椅背上的蓝衣和丁裳衣的眼神!
唐肯从来没有见过圆脸的女孩原来天生有一种柔和,可以没有顾碍的跟空间合为一体,圆融剔巧,唐肯也从没有想象过那么丰腴的身材,腰身却盈仅一握。
唐肯道:“我知道。”
丁裳衣侧了侧头,微带着问号的表情。
唐肯道:“关大哥跟我们说过:他是在一次格斗中,误伤了围观的途人,觉得有罪,便束手就缚,依法服刑,大概只一年不到的刑期……”了裳衣颔首道:“这我知道,以大哥的武功,如果他不要留,谁拦得了他!”
唐肯道:“了姊,衙里新来了几名高手,你可晓得?”
丁裳衣道:“言家兄弟武功虽高,但还胜不了大哥,加上一个‘巨斧书生’,至多扯个平手,也不见得如何难缠。”
唐肯道:“我听大哥说,有个高手,姓聂——”唐肯立即可以感觉到丁裳衣在黑暗里微微一震。“聂千愁?!”
唐肯忙道:“我不知道叫聂什么,只听大哥说,那姓聂的不好对付,如果他一遛了之,姓聂的就会到处搜寻他的下落,一定会连累他的弟兄的……关大哥还说,他是来坐牢赎罪的、根本不想逃,在牢里,顺此可以帮帮里面的苦命人!”
丁裳衣幽幽低沉的道:十大哥真是……!”
唐肯道:“……后来,官老爷知道关大哥进来了,要请他出来,他就是不肯出来,李大人命人送他锦衣玉食,他若不是虐悉退还,便是给我们分而享之,李大人后来好像气了,遣人来召请他几次,每次回来,大伙儿问他怎么了?关大哥总是潇洒他说:‘他们要我去当走狗,真是狗眼看人!’大概李大人给他回结多了,以后,也少召见关大哥了,关大哥依旧常替狱中孤苦无告的弟兄出头,不料……”丁裳衣倏伸手握住他的手,唐肯一震,只觉丁裳衣柔荑软得像棉花一般,但冰冷而微湿。
唐肯嗫嚅道:“不料……”
丁裳衣低叫了一声:“关大哥……”语言一凝,命道:“说下去。”
唐肯吞下了一口唾液,道:“不料……后来关大哥好像得罪了李大人的少爷,”好像……好像不肯替那李惘中做什么……那的李惘中便暗下叫隆牢头用迷药把关大哥弄倒,阉割挑筋,废了他下盘……”丁裳衣恨声道:“大哥,我们来迟了,我们来得迟了!”
唐肯道:“以后的事……你都看见了?”
丁裳衣惨笑道:“我们派人去李鳄泪的府邪捣乱,目的是把聂千愁引走,再全力劫狱救大哥的,谁知……”丁裳衣说到这里没有再作声。这时,房里已经暗得不憋阱指,唐肯只感觉到丁裳衣就存在自己对面,听到细细的呼息,也有一种艳美的感觉。
这暗室相对的感觉十分动人,唐肯忽想:关大哥刚刚才殉难,他和丁姊同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他现刻思潮却像牵丝攀藤尽是在念着丁裳衣的气息,感觉着丁裳衣的一颦一笑一哀一怨,仿佛比刚才的生死大难还重要十倍百倍,他不禁想掌掴自己:唐肯啊,你是人不是?
随着他又想到:既然这种思念是真诚衷心而又无法抑制的,哪有什么罪恶呢?自己并无有逾礼教,而又是至诚想念,哪有什么不对呢?为什么要自制呢?
这样想着,好似先是挤塞了冰块,然后浸入烘炉里,时寒时燥,心绪百转,脸上烘烘地热了一片。
丁裳衣在黑暗里不知是在流泪?还是堕入忆想里?唐肯不禁追寻着这些疑惑。
其实丁裳衣什么都没有想。她听完了关大哥的轶事,仿佛自己已经死了,自己化作一个全不相干的角色,在一旁看看别人为自己的死尸装饰、上香、膜拜、入棺、钉封,她也全不动容。
她想起身点灯,却没有点着。那纯粹是因为懒于点灯,在这一刻里,不想见光,也不想有任何动作。
这时,外面忽有破锣似的声音尖喊:“哎呀牡丹,鲁大人来了,你在里面干什么呀?还不快点灯出来迎接。”
唐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听丁裳衣冷淡地道:“又一个狗官来了。”“刹”地刷亮火引子,兜得手脸一团檬漾的淡黄,在敦煌像石窟里烛照见雕望在壁上的天女像。
唐肯道:“我……我该……”
丁裳衣道:“这狗官一来,外面都有人把守,你先进衣橱里避一避,我先打发掉他,一切回头再说。”
唐肯本来想说:不必为我把人赶走,忽又觉得自己似没资格说这句话,只嘴唇翕动一下,便没有说下去。
丁裳衣没有再看他。她斜了侧面,肩膊的白服随着胴体漾起了匀好的弧度,正在披上那蓝色的外服。也许因为她是江湖侠女,故此没有什么顾忌,偏就唐肯望去的时候,丁裳衣正在穿着右袖子,可以瞥见她左袄露出的酥胸,灯映出一晕微贲的馒丘。
唐肯怔了一怔,向左走了几步,回头,再向右走,走了几步,忙晕了头。
丁裳衣不经意的问:“你干什么?”
唐肯急道:“我找衣橱。”
丁裳衣也没去笑他,用手一指道,“那不是偌大一个衣橱么?”
唐肯这才醒悟,忙跑去衣橱那边。丁裳衣这才微微一笑,成熟艳丽的脸上,在一笑间流露稚气。
那鸨母在房外又叫道:“牡丹,牡丹,还不快点,要给鲁大爷等火了——”忽听一声轻咳。
鸨母这一类很可能是天底下最知机的一种族类,即刻转换道:“要给鲁大爷等急了,你可没福分唷!”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
丁裳衣慢条斯理的披上蓝衣,然后点燃了一枝香,双手合着,闭起双目,拜了一拜,插在炉上,房间登时香气袭人,才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在髻上插上金铰,又化妆画眉,一面淡淡地道:“他要走,给他走好了。”
鸨母登时发急:“你——”
那干咳声又响起,倒是斯文有礼:“不要紧,不要紧,牡丹姑娘慢慢来好了,我不急,我不急——”鸨母在外笑道:“鲁——鲁大爷的耐性真好,这样的耐心,女儿家咸真喜欢到贴心里!”
只听那斯文淡定的声音也干笑道:“我不急,我当然不急,我还急什么呢?嘿哈!”
唐肯躲进衣橱门缝望去,只见丁裳衣淡然梳妆,不知怎的,一看这灯下的美人图,唐肯不但觉得怒意全消,而且过往在狱里所受的种种苦,都仿似有了交代,没有缺失。
这时,忽一人长身步入,旁边随着满脸堆欢的鸨母。
丁裳衣也不惊惶,微微转过身来,裣衽一幅,道:“见过鲁大人。”
那人五绺长须,容貌甚为清俊,笑呵呵地道:“免了,来这里找你,只分大的小的,那分什么大人小人的。”
丁裳衣道:“鲁大人不分,小女子可不敢不分,男女有别,大人说在门外稍候。不通传一声,却就过来了,这算什么意思?”
那“鲁大人”“呃”一声,鸨母道:“哎呀牡丹你这姑娘,今个儿吃错了什么药了?竟对大老爷这般说话!”
鲁大人用手一扬,制止鸨母责斥丁裳衣,仍陪笑道:“姑娘要是怪我礼数不周,我就出去门外静候再来。”
说着正要退出去,丁裳衣冷然道:“这也不必。”鲁大人横了鸨母一眼,鸨母知趣,左摇右摆又欢天喜地的走了出去,还把房门关上,并在门外唱嚷道:“你们俩好好叙叙,我会叫人端酒菜来伺候大爷。”
丁裳衣冷寒着脸色道:“你便是靠这种人才往来自蕊谵阻碍!”
鲁大人掏出一把梳子,梳子梳颔下的唇髯。笑着用手搭向丁裳衣肩膀:“今晚谁激怒了你了?美人儿。”
丁裳衣肩膀一沉,鲁大人搭了个空,他本身官位甚高,官威也炽,就算皇亲国戚,也会给他三分颜面,而今丁裳衣一再让他碰钉子,不禁心头有气,正想发作,瞪目望去,只见一盏孤伶伶的灯下丁裳衣芙蓉似的娇靥,怔了一怔,终于没把脾气发作出来,用手理理长髯,发出了几声冷笑:“我知道。”\丁裳衣不去理他,侧坐下来,把披在肩上的乌发盘回头上,露出一段圆润的后颈,口里咬着钗夹,扁首在镜中凝视,从唐肯在橱里的角度望去,灯光映着面颊,有一种帝后似的风情,幽灵似的美。
那鲁大人懊恼地道:“牡丹,你所做的一切,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想揭露出来罢了。”
丁裳衣把粉盒在桌上重重一拍,站起来,回身,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看我会不会就怕了你。”
鲁大人口气登时放软了:“我们在五年前就已经相好过,我们又何必闹成这个样子?”
丁裳衣把脸转了过去,不去看他。
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