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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关是“听音”,每位秀女或读或背一段《女戒》,声音不够婉转动人的刷下。
第四关是“摸玉”,嬷嬷抚摩秀女的皮肤,看是否玉润光洁,还要看肩宽、腰围、上下身比例、双乳形态、发质等等,没有异常的再检查是否是处子,全部通过的方可留牌。
由于以上四关的筛选极其严格,能进入第五关的秀女简直是凤毛麟角,她们可以说一只脚已经跨入皇家,唯一的悬念只是会嫁给皇帝还是会嫁给皇亲。这最后的一关按例制应由皇后来把,后位空缺时可交给贤德的妃子决定。本朝没有皇后,目前康熙认为够“贤德”的妃子只有两个,一个是宜妃,一个是德妃。这两人分居东、西两屋,依次选看秀女,根据每人的品貌决定她们的最终归宿,每人每日选两旗,以人数多寡匀配,两日选完。
“德妃娘娘宣——满洲正红旗吉尔吉氏念芹,十六岁,吉尔吉皓杰之女;满洲正红旗钮祜禄氏妙菡,十三岁,钮祜禄尉争之女;满洲正红旗伊拉里氏忆香,十五岁,伊拉里简州龙之女;满洲正红旗程佳氏怀蕊,十三岁,程前密之女;满洲正红旗广佳氏乐瑶,十六岁,广丙赣之女觐见——”
伴随着太监故作威严的通传,五名女子依次入屋。我粗扫一眼,只能看得个大概,因为她们每一个都很矜持地埋着脸,那个名叫忆香的甚至还微微地发着抖,细小的汗珠沁出雪肤,惹人怜惜。
“臣女给德妃娘娘、安阳公主请安,德妃娘娘、安阳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德妃微抬小臂,雍容地说:“平身吧!”
“谢娘娘!”
我看忆香实在太过紧张,想她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由宽解道:“你们别担心,德妃娘娘菩萨心肠,待人极好,绝不会为难你们!”德妃信佛,说她菩萨心肠总是没错的。
德妃几不可见地微笑着瞥了我一眼道:“本宫只是替皇上把把关罢了,你们也别太拘谨了!”
静立一旁的马嬷嬷马上赔笑:“瞧娘娘这话说的,她们的终身可都拽在娘娘的手里呢!”很明显的,马嬷嬷拍马屁的功夫比我高超,因为我清楚地看见德妃的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看来对她来说,权利比仁慈更重要。
德妃客气着说:“嬷嬷是两朝的老人了,本宫进宫那会儿还是嬷嬷提携的呢,在选秀上本宫还需倚靠嬷嬷才行!”马嬷嬷是老佛爷的心腹,几乎每次秀女大选都会参加,明里是“协助”妃子,实际上也是为了防范她们胡乱指婚,毕竟再怎么说也是由康熙的大老婆来挑康熙的小老婆,妃子们不可能没有私心。
马嬷嬷诚惶诚恐道:“娘娘可别这样说,折煞老奴了!”
德妃礼貌地笑笑,偏过头对秀女们说道:“你们也别低着头了,都抬起来让本宫看看!”
五名秀女很小心地把头仰起,任我们打量。她们既然过得了前面四关,容貌上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不免仍有良莠。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叫怀蕊的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蛾眉皓齿,我见犹怜,举止间自有一股柔弱娇媚,令人不由想起汉朝李延年的旧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相形之下,另一位钮祜禄氏妙菡虽也是不凡姿色,但在此女面前也只能甘当绿叶了。
德妃微笑道:“都是如花一般的人儿,将来都是国色天香的人物。”这句话每一拨秀女面前她都要说一遍,我已经可以学着她的语音语调说得一模一样了。
德妃又说:“你们先说说自己的专长,琴棋书画均可,诗词歌赋也行,倘若曾习过乐器,能演奏一段更佳!”
古代闺秀不事生产,大多会抚弦弄音,秀女听言果然各选了器具,或琴或萧或笙或笛地表演了一番,复又重新站好。
德妃评价:“不错,可见得各府中都是认真教养过的。”然后单独问向钮祜禄妙菡道,“本宫听闻钮祜禄大人常年在青海守边,甚少还家,你和你额娘可想念他?”
妙菡恭顺地回答:“回娘娘的话,阿玛能为国尽忠是臣女全家的福分,皇上器重,阿玛理应誓死相报,臣女和额娘平日能收些书信已经知足,唯盼阿玛鞠躬尽瘁,不负皇上厚望!”
德妃与马嬷嬷笑着互看一眼,点头道:“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曾念过书?”
“回娘娘,只习过《女诫》和《烈女传》,但并不识字。”
德妃赞同道:“你阿玛不让你念书是对的,做学问是爷们的事,女子只要知道安分守己就好。”德妃幼时受“女子无才便是德”思想的影响,只是些略地认识几个字,她平生最讨厌识文断字的女人,可是在办事的时候又不得不倚靠她们,比如她平日里总劝我少读些书,今天要人填秀女册子了却又巴巴地叫了我来,实在矛盾。
德妃问完了妙菡,又问怀蕊道:“你的琴不错,阿玛是十二阿哥府上的奴才吧?”
怀蕊也很恭顺地答了:“奴婢谢娘娘的夸奖,奴婢的阿玛是在十二阿哥手下当差。”
“那你可念过书?”德妃的语气明显不如对待妙菡时那般和善。
怀蕊依旧答得恭敬:“回娘娘的话,曾念过一些。”
“那你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小太监乖巧地呈上笔墨,怀蕊很快地写了,德妃示意他直接递给我说:“云舒,你替额娘品评品评!”
我接过来一看,纸上写着的是康熙早年赞美克鲁伦河的诗:“晚从岸曲驻前旌,雨歇行营草怒生。一望青青河上色,平芜共听马嘶声。”右下方绘了几根嫩草,一匹骏马,十分应景。我赞道:“程姑娘的字迹娟秀工整,灵活巧变,画意自然清爽,婉约风流,最难得的是把皇阿玛的诗表现得恰如其分,堪称上乘之作!”
德妃自己不通诗文,如今看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居然能够不假思索地默出整首,不免有些不快:“你喜欢皇上的诗?”
怀蕊竟然脸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奴婢不敢,只是皇上的诗大方豁达,读后会不自觉地为诗中的豪气所折服。”
德妃眼中精光一闪,转瞬又笑着对我说:“这样聪慧懂事的人儿必得嫁个尊贵的才好!”我配合地点头,这宫里最尊贵的自然是康熙,可是如果德妃有心直接决定了就好,她特地这么说恐怕反而另有打算。
德妃扫一眼其他三个秀女,显见得没什么兴趣,随便挑了几个问题跟她们聊了一下,就让她们退下了,那个忆香自始自终都发着抖,可怜兮兮的样子。
待得秀女退尽,德妃小抿一口清茶,开始征求马嬷嬷的意见:“嬷嬷,你怎么看?”
马嬷嬷回答道:“依老奴看,程佳氏相貌出众,书画、琴技均不错,只是受了出身的连累;钮祜禄氏守礼懂事、识大体,出生上配得起皇子侧福晋,老佛爷也曾说过:‘这孩子看着不错,要是能给老八作媳妇倒能给他家那只母老虎作作榜样’。”其实马嬷嬷是我们三个人里最难做的,她既要想办法取悦德妃,又要婉转地传达老佛爷的意思,一个不小心就是两面不讨好。
“老佛爷阅人无数,这钮祜禄氏也是个有福气的,竟能入了她老人家的眼。可是……”德妃为难道,“不瞒嬷嬷说,前几日初选时四阿哥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当即喜欢得什么似的,求了我替他要了去,这可怎么办才好?”我失笑,夺嫡之战已经悄悄拉开帷幕,胤禩礼贤下士、广结朝臣,呼声日高。钮祜禄大人握有兵权,德妃自然是不肯让他的女儿嫁给老八的,这跟把兵权送到老八手上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她这借口找得实在不怎么高明,说胤祯都比说胤禛好,实在难以想象冷面冷心的四阿哥会对哪个女人动心,更不消说是一见钟情。
马嬷嬷是聪明人,马上明白了德妃的意思,恭敬道:“还请娘娘示下!”
“一女不可侍二夫,我也不偏袒自己的儿子,依我的意思,不如嫁给皇上比较妥当,一来老佛爷喜欢她,孙媳妇反倒不如儿媳妇亲近,以后留在宫里也能陪她老人家解闷;二来也不至于让两位阿哥为了一个秀女伤了的和气。至于八阿哥嘛……这程佳氏有才有貌,连我都看着喜欢,本来想配给太子爷,现在想想给老八也是顶合适的,不知嬷嬷看怎么样?”我忍不住要拍手叫好,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不让钮祜禄大人的兵权归了胤禩,另一方面又把一个极有可能艳冠后宫的情敌送出了紫禁城,德妃果然不是吃素的。
马嬷嬷本来夹在老佛爷和德妃之间两边都不敢得罪,现在看德妃已经给了老佛爷交代,哪里还会反驳,连连点头道:“娘娘所言甚是,这样极为妥当。”
德妃非常得体地笑笑,两人又为另外三个秀女议了一会儿可嫁的宗亲,方才宣下一组秀女进屋。
第二十七章 宫门怨
等到德妃把所有秀女都筛选完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低垂。
我漫步在红墙厚瓦间,必须以仰望的姿态,才能看到那顶端的天空,任思维暂时逃出这人造的牢笼。
今日总共问询了四十七位秀女,除了钮祜禄氏,还有一名正黄旗女子成为康熙的女人。她们目前都只有十三岁,却注定了离亲背家,一辈子都要掩埋在表面光鲜之下,可悲可叹。
行至月华门,月光被一缕游云遮去光华,庄重威严的紫禁城更加沉寂,连鸟鸣虫叫也消失了踪影,唯有一盏孤灯、一个司棋陪在身旁,伴我走过空旷的甬道。
直走、右转、再直走,转过一个街角,意外地发现一个颀长的身影倚墙而立,破云而出的月光洒在脸上,映照出满面疲乏。
“十三,在想什么?”我高兴地走过去,却把胤祥吓了一跳,他一边缓神一边抚着胸口皱眉道:“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逸云轩?”
“你不是也还没回府吗?”我反问,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别装了,你哪有这么不经吓?”
十三果然放下手,委屈道:“我今儿真是走霉运,先被皇阿玛宣诏到酉时方散,后又被老佛爷撞见命我一起用膳,好容易忙完了,又被你无端端唬了一跳,难怪黄历上说‘不宜出门’呢!”
我很给面子地点头:“那你还不回家呆着去,晦气不是你的错,晦气了还在外边跑就是你的错了!”
胤祥好笑道:“你哪儿听来的怪说法?”
当然是二十一世纪听来的,我挑眉:“原句是:长得丑不是你的错,长得丑还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了!”
十三望月长叹:“嫦娥啊嫦娥,安阳公主的胡言乱语你可什么都没听到!”我失笑,这才发现刘烩儿正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布置酒菜,奇怪道:“你不是用过晚膳了吗,这是要请谁?”
“请嫦娥!”十三解释道,“十五月圆,自然该请月中仙子共饮一杯!”
我疑惑,今天是十五没错,可是从没听说过二月十五还要祭嫦娥的,再说即便要祭他也该在府中祭才是,在宫里办算怎么回事?
刘烩儿取出一套青花瓷的小巧酒具,将琼浆玉液小心倒满,十三举杯:“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一杯吧!”我微笑饮尽,亮亮了杯底。
二月的夜风夹带着凉意,皎洁的月光轻轻跳跃,如丝绸般拂过肌肤,却捉摸不得。
“你今天是在陪德妃娘娘选秀女吧?今年的秀女怎么样?”酒饮过半,十三问道。
“容貌都还可以,只是才貌双全的不多。这陈眉公真是害人不浅,好端端的女子不让读书,不但浪费了大好光阴,连见识也被局限了。”
十三失笑摇头:“女子读书不是好事,知道得越多越难满足。”
一个人的思维总是局限于所处的时代中,聪明通透如胤祥亦不能免俗。我无意把现代的女权主义思想强加给他,却仍然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女子除了相夫教子也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如果给她们机会,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样能做。”
十三看了看我:“我知你胸中沟壑不似一般女子,但万万不可有这样的念头。思笙就是现成的例子,她知道地多要地也多,所以指婚之后才会如此痛苦。”
我争辩道:“世人都夸长孙皇后贤德,十三皇姐想做第二个她也没什么不对。”思笙想要做的不过是个名留青史的皇后,以我的观点看来本质上还是个仰丈夫鼻息的女人,可这已经被胤祥视为“要得多”,真不敢想象现代女人习以为常的“独立自主”在他眼里会是怎样的大逆不道。
十三反驳:“不是不对,长孙皇后恐怕也是有这样的抱负的,否则也不会‘好读书,常与上从容商略古事’,只是有了这样的想法就会有痛苦,倘若思笙从未想过象她一样万世留芳,心里大概会好受许多。”
我讶然,原来胤祥不是认为女子不需要抱负,而是怕她们的抱负不能被时世所满足。小饮一口酒,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