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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回身向我跪下说道：“禀小主，朝霞三番五次折辱小主，小主性子良善，不愿与人积怨，那也没什么。只是素月身为春菡苑掌事，职责所在。若是纵容了朝霞，日后其他的奴才也不好整治了！求小主将朝霞交给奴婢，让奴婢替小主教训这个不敬小主的奴婢！”
第五十一章 山沉边气无情碧（九）
我长叹一声，缓缓说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朝霞有恃无恐的笑道：“谅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虽是这样说，却终究不敢在素月面前再过于放肆，她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了。
不知何时，窗外已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
素月沉默着替我卸了钗环，我从铜镜中望去，只见她面色微有忿色，却因我发了话，不敢说什么。
苏秀虽然去端热水了，却也听见了尾声，又是知道朝霞素日为人的，便更不敢多口，只是伺候我洗了脚，便静静的端着铜盆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我与素月两人，她站在我身后，用梳子细细的替我梳着头，我低声道：“素月，你可是觉得我懦弱了些？”
素月说道：“奴婢不敢。只是小主平时即使对着荣嫔也是不畏权势，不知道为何要如此纵容朝霞那丫头。”
我平日宽和，从不曾对下人粗声大气的，因此素月才敢大胆向我发问，我心里又岂不知素月亦是为我好。只是这其中缘由，我又怎么才能与他人说？
窗外小雨滴滴，打在梧桐叶上，传来悦耳的声音。我幽幽说道：“旱了这样久，可总算是下雨了。”
沉吟了片刻，我又说道：“关美人中毒之事，你怎样看？”
素月思索了片刻，说道：“关美人中毒，定是与春菡苑无关。只不过是荣嫔使的障眼法罢了，想要栽赃嫁祸给小主。”
我叹道：“我心里岂不知是这样？只是一切矛头都指向了咱们，看荣嫔那架势，断断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想起那日在亭中听到的荣嫔那恶狠狠的声音，我知道，她是定然不会放过我的。
素月忧道：“如今这情势，若是不交出个人去，荣嫔和关美人那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罢手的。”
我心中亦是清楚这般，只是素月口中说来，不禁更加酸楚，不由凄声道：“那岂不是屈死了素兰？”
素月的手猛然停住了，许久才冷冷说道：“这后宫屈死的人还少么？”
我情绪激动，回手抓住素月的手，颤声道：“不成，我绝不能让素兰去送死！”
素月不语，我却看得出她正在苦苦思索，又似有些犹豫，过了半晌，素月忽然跪下，低声说道：“有些事情奴婢一直不曾禀告小主，怕小主心烦，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我见状大惊，忙用左手挽起头发，右手扶着素月肩膀：“快起来说话。”
素月起身，低声说道：“小主刚入宫那天夜里，朝霞是不在房中的。奴婢放心不下，一直不敢睡着，直等到二更时分才见朝霞回来。第二天是崔公公御膳房传膳回来，看见是朝霞偷偷去向荣嫔告密的。那日项链之事，后来虽然平息了，奴婢却揣度着，大概是朝霞半夜跟踪了杜御女，第二天又去跟荣嫔面前挑拨。”
我叹气说道：“你勤谨小心是好的。这些事，我已知道了。”
素月迅速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说道：“另外头几天我去替小主送东西回来，正好瞧见朝霞鬼鬼祟祟的，和一个宫女说着什么。奴婢离得远，又不敢过去怕惊动了她们。到底没看清那宫女是谁，只是看她们说完了话，那宫女向月怡轩的方向走过去了。”
我一惊，难道朝霞竟敢去巴结上官曼云么？
第五十二章 山沉边气无情碧（十）
素月见我面色阴晴不定，便继续说道：“小主，朝霞那丫头虽是小主从府里带过来了，行事却和小主背道而驰，尽起二心。小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听着素月丝丝入扣的说了这么多，句句都是替我着想。我的心，却如浸入了冰窟，渐渐的寒凉彻骨下去。
素月说完了，垂手侍立在一旁，等我示下。
外头的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我凝视这摇曳不定的灯影，心底终是委决不下。
终于，我微微颤抖着开了口：“你是说，让朝霞出去顶罪？！”
素月忽地跪下：“小主明鉴。奴婢的确有私心，想救出素兰。只是朝霞行为诡秘，事事对小主不利，求小主为自个儿也多想想罢，万万不可以仁德之心对待卑鄙小人！否则，就是害了自己啊！”
我缓缓说：“不错。这后宫中，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素月含泪道：“小主明白这道理就好，关美人中毒之事关系重大，小主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危难临头了。”
说罢，素月频频叩首，意态凄楚。
我不忍道：“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起来罢。”
沉吟了片刻，我才说道：“此事容我再想想。你劳碌了一天，早点出去歇息罢。”
素月转身离去，开门之际，外间的雨水瞬间挤着门缝透淋了进来，这夏日的夜雨，竟带着如此寒凉凌厉的风。
不知是几更了，凄风苦雨将更漏的声音掩盖的一丝也闻不见，我坐在黑暗里，听着雨声时急时缓，心底亦如这雨，总是怦怦跳个不停。虽是衣衾拥在身上，却仍然觉得凉浸浸的，漫上一层薄薄的寒意。
时而似乎父母在眼前忧心的说：“梨容，万万不可有害人之心哪！”
我含泪道：“爹，娘，梨容又何曾想害人。只是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若是梨容不如此行为，梨容的命只怕也断送在这后宫中了。”
时而又是朝霞那讥讽的面容，交错着尚书夫人虚伪的嘴脸。心底许久不曾触动的一个疑团渐渐浮了上来。越细想越是难以安心，终于还是忍不住唤道：“来人！”
睡在外间伺候的人向来是素兰，因她睡觉警醒，手脚麻利，因此上一直是她守着我外间。如今她去了，我见苏秀掌着烛火过来，问道：“小姐什么事？”
我见了她，眼前又浮现出素兰那哀哀盈泪的楚楚面容，忍不住悲从中来，却又下了层狠心，定了定神，说道：“你去悄悄的把素月唤起来。再叫几个机灵点的小太监过来。”
苏秀不安的问道：“小姐可是睡得不好？脸色难看的紧。”
我说道：“不妨事，你快去罢。”
素月想是知道今夜会有事情发生，连衣裳也不曾换，即刻便来了。小平子等几个太监倒是起得迟些，侍立在廊下时，还是呵欠连天。
苏秀替我披上木兰青双绣缎晨衣，又替我端了杯热茶暖手。我坐在红木雕贡椅上，强行压住内心的微微惶恐，说道：“去将朝霞带来。”
第五十三章 断肠芳草断肠莺（一）
小平子和小升子将朝霞架了来，那朝霞还睡眼惺忪着问：“大半夜了，还派我什么活？当心我们小姐知道了，狠狠打你们！”
素月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睡迷了的东西！如今你的事情犯了！”
说罢，素月迅速扫了一眼我的脸色，见我不动声色，便知道我心下已有决议。便上前道：“启禀小主，朝霞素日牙尖嘴利，藐视小主。奴婢请命，替小主责罚朝霞，也给春菡苑立立规矩。”
我抿了口热水，近似干涸的嘴唇这才能开口说话：“也好。”
素月领命，上前便狠狠两个大耳刮子扇在朝霞脸上。朝霞那白皙的脸瞬间红肿起来，顿时勃然大怒：“贺素月，凭你也敢来教训我！？”
说着就扬手要打还回去，素月沉声道：“小平子，小升子，给我按住了她！”
朝霞向来跋扈，不得人心。春菡苑的宫女太监几乎都受过她的凌辱，只是碍于她是小主陪嫁，各自忍气吞声些罢了。如今见我下令，小平子小升子脸上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便上前一边一个用力掐住了朝霞臂膀，令她动弹不得。
素月又狠狠打了起来，边打边说：“我替小主教训你，那是天经地义！我问着你：还敢不敬小主么？还敢专横张扬么？还敢卖主求荣么？”
朝霞被打的抬不起头来，还兀自嘴硬：“我没有！我不服！”
我皱了皱眉头，向素月道：“你且问问她，免得她说咱们冤屈了她。”
素月住了手，向朝霞说道：“小主贤德，事已至此，还顾及着你的颜面。我来问你：当日你为什么向荣嫔告密？为什么几次三番偷偷跟踪小主？为什么勾搭外人？”
朝霞昂起头来，嘴角蜿蜒的血迹格外触目惊心，她冷冷道：“你嘴里胡嚼的都是些什么？我半句话也听不懂！”
我不禁怒火暗生：“你这几项罪名大家都曾看见的，就连你跟踪我，我也亲见了几次。如今还抵赖不成么！？”
朝霞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说亲眼看见，可有证据？谁说我勾搭外人，谁说我卖主求荣？！”
素月说道：“在场的个个都是人证！平日里不过是因你没闯出什么乱子，因此才替你遮掩些。如今你竟敢毒害关美人，可不是找死么！”
朝霞怒道：“哪有此事！？你们含血喷人！那下毒的是素兰，连你叶脱不了嫌疑！现下竟敢来混赖我！”
素月冷道：“我亲眼见你将素兰支走，在茶水里动了手脚！”
又拿出一个纸包道：“这是从你枕头套中搜出来的，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看你还怎么狡辩！”
我一拍桌子，恨声道：“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事已至此，连我也保不了你了！若是你老实交代了出来，说不准还能戴罪立功！我去向贤妃娘娘求情，也许还能饶了你一条贱命！”
朝霞此刻终于明白，我们摆这样的阵势，就是为了将关美人中毒之事推在她的头上。她不禁银牙一咬，杏眼圆睁，向我怒喝道：“夏梨容，你敢杀我！”
第五十四章 断肠芳草断肠莺（二）
我一听这话，忍不住身形一晃，脑海中竟像被瞬间抽空了一般，空白一片。
深深吸了口气，扶着黄花梨木桌的桌角，才强行撑起身子来。素月苏秀忙上来扶我，我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桌子上，心中却忽然一片清明澄净，知道困扰许久的谜团终于要解开了，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我指着朝霞道：“先放开她。”
小平子和小升子互相看了看，松开了按住朝霞的手。朝霞冷笑道：“你如今也知道怕了么？”
我不答，只是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我要单独问朝霞几句话。”
几个人退出房去，素月走在最后，临关门前，特意忧心忡忡的看了看我，我点点头示意她放心，她才关门离开。
窗外的雨依然是冷冷的下，除此之外，宫中已是静寂无声。苏秀拿上来的蜡烛微微摇曳着朦胧昏暗的灯影。此刻的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警觉。
朝霞跪在地上，吐出口中的鲜血，碎溅在青石砖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味，夹杂着她内心深处的阴暗秘密。我知道，我要的答案，就在她的身上。
我冷冷看着她，她一副胜算在握的神情，故意不看我，等着我问话。
许久，我才开口：“你知道我姓夏。对不对？”
朝霞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说道：“我知道你是夫人派进宫来看着我的。只是我并未透露过尚书家的事情，你何必一再苦苦相逼。”
朝霞见我示弱，更傲然道：“这件事说来话更长。只是若没有什么好处，我何必白白的告诉你？”
我淡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保你一命。”
朝霞愤愤道：“关美人中毒之事原本就与我无关！”
我浅笑：“不错，你的罪名很多。这件事情，却真真是冤枉了你。”
朝霞见我亲口承认，忍不住更加恼火，然而性命在我手中，枉自她平日狂傲，今时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朝霞低眉说道：“只要你饶了我性命，我自然知无不言。日后也会行事规矩，安心伺候小姐。”
她跟了我这么久，却是头一次唤我做小姐。我心知她亦是怕了，行事便更多了几分把握。
我斟酌着说：“此事不难。只是我要听听你说的是否是实情，若是不尽不实，我也难保你。”
朝霞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我本是尚书千金阮月珠的贴身侍女，这小姐是知道的。”
我点点头，不发一言。手上稳稳的拿着茶盅，装作不经意的拨弄着茶叶。
朝霞继续说道：“那月珠小姐是老爷和夫人的独生爱女，平时宝若性命，在府中自是以她为尊，素日脾气都骄纵得很。前阵子宫中选秀，老爷得知内务府钦点了本府的秀女，忧心自不必说。月珠小姐知道了这事，顿时将阖府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