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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看着零落满地的香粉，几乎停止了呼吸。
过去种种的零碎片段，一瞬间密密麻麻地串连起来，严丝合缝。
我捏紧了珠钗，将冰凉的钗子紧紧贴在胸前，几乎要嵌进了身子里，悲声哭喊道：“珺瑶！”
…………
车轮辘辘作响，不知走了多久，车子外响起梁王低低的声音：“咱们已出了城了。”
我将帘子撩起一条缝隙来，向后看去。
高大的城墙上刻画着三个大大的字：安平城。
我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入宫，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
如今真的要离开的时候，我的心里，除了不舍，却还有无数其他复杂的感情。
烦恼、痛楚、仇恨、后悔、失落……
安平城，自从父母去世，我又何曾在此感受到一丝平安喜乐？
我轻轻放下了车帘。
也许此生，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梁王和我都是简装，只随身带了几个丫鬟和小厮，外人看起来，不过是富家小夫妻出行的样子而已。
他似乎是知道我此时心潮澎湃，我听见他下了马，吩咐小厮过来牵着，接着车身微微一沉，他已撩起帘子，进得车里来。
他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一脸关切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勉强一笑，说道：“哪里就那么娇气了？我好得很。”
他仔细端详着我的脸，说道：“瞧你眼圈都红了，是不是舍不得离开？”
我亦不想瞒他，便黯然道：“毕竟我在那里长大的……”
他轻轻拍着我的手臂，安慰道：“若是你愿意，咱们随时都可以回来。”
我伤感地说道：“还回来做什么？这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他听了这话，眼神一黯，顿了顿，说道：“难道我的母妃你也不会想念么？往后，也是你的母妃了……”
我脸上顿时滚热，别过脸去，羞道：“又胡说！”
他笑着揽过我的肩，用下巴轻轻蹭动我的头发，说道：“难道容儿不愿意？”
我闻着他身上传来的好闻的味道，岔开话题说道：“原来王爷也熏香么？”
他放脱了手，点点我的鼻子，说道：“我一个男人还熏香做什么？”
我笑道：“那难道是皂角的味道？还是谁送的香囊带在身上了？”
他朗笑道：“原来容儿是旁敲侧击来。”
他拍拍腰间，说道：“哪里有什么香囊，更没人相送。”
我掩口笑道：“我不信，谁不知道梁王贤名远播，有多少王公贵族的女儿想要一见呢！”
他忽然正色说道：“你既然早已知道我的声名了，又可知我曾立过誓来？”
第二百零七章 浮世繁华一梦休（三）
更新时间：2012…3…5 8：58：48 本章字数：2416
我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笑容亦渐渐淡了，紧张地问道：“你……你曾立过什么誓？”
他深深地看着我，脸上渐渐肃穆起来，我越发紧张，绞着手中的帕子，不敢追问，却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他猛然将我拉进怀里，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立的誓便是——非卿不娶！”
我大羞，想要挣脱开来，却又被他紧紧抱住。
他看着我的样子，眼角皆是笑意，说道：“你可知道皇兄给我说了多少门亲事？”
我一直在后宫生活，孤陋寡闻，又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只得轻轻摇了摇头。
他一笑，说道：“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无论说了谁家的小姐还是郡主，我只是一概不允。皇兄为此事也说了我好几次，却也无法。幸好母妃是日日念佛，不大计较这些身外之事。我又是闲散惯了……”
顿了顿，他低声说道：“我要娶的女子，总要自己喜欢的才行。”
我听了这一番话，忍不住甜意一层一层地覆上心头，在他怀里低了头，细声说道：“没想到你和旁人是不同的。”
他微微一怔，说道：“旁人？哪些旁人？”
我知道他是多了心，忙说道：“自然是那些公子哥一样的人物了，我还以为世间的男子都是这般多情的，娶了一个，还要另一个……”
话未说完，他已说道：“我知道你是说皇兄。棂”
我心下一冷，还不等开口，他已说道：“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手上的力度渐渐加紧，却又不敢太用力，似乎是怕弄疼了我，他低声说道：“宫里的事，不说也罢。你只要记得，我是一心一意对你的。”
我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这样的近，这样的清澈见底，这就是我心仪的男子。他的眼睛总是这样饱含着深情，让我不由自主地沉沦，却又这样心甘情愿。
我低声道：“我知道……”
伸手反握住他的手，我下定决心般地说道：“你放心，我绝不负你……”
这话一出口，暗暗竟觉得熟悉。
那日南宫珏的信誓旦旦，不也是这样一般……
我不敢多想，只是更紧地拥住他。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可是排行第三的？”
他眉头一扬，反问道：“正是，你怎么问起这个来？”
我抿嘴笑笑，不答他的话，说道：“不知道太妃娘娘平时叫你什么？”
提起德安太妃，他的眉眼间登时和缓下来，说道：“母妃只有我一个儿子，父皇在世的时候，母妃也曾经是很受宠的，否则我也不会早早地就封了王。不过我这个王爷，只是个空衔儿，一点儿实事也不曾做。天天只知道吟诗喝酒，国家大事也一点儿也不会上心的。所以父皇才将皇位传给了皇兄……”
说到此处，我笑容一滞，他亦是打住了话头，转言笑道：“好好的总说起宫里的事情做什么？咱们既然出来了，就什么也别想，玩个痛快才好。”
我点点头，含笑道：“正该如此。”
那些往事，他不想提，我便也不想问。
一路上缓缓而行，他与我指点盛世繁华，风土人情，奇花异草，景色时新，倒也是十分快乐自在。
我与他虽是扮作富家小夫妻，每次住店，他却都是要两间上房分住。即使在无人处，也对我十分守礼。我见他规矩尊重，不由得更加仰慕爱恋。
渐渐入了秋，我们已到了江南，这一晚他叫了一只船游湖，我与他站在船头，同看风景。
虽然已是晚间，湖上犹自荡漾着不少船只，想是此处富饶繁华，崇尚文风，因此文人雅士极多。
他握住我的手，关切地问道：“容儿冷不冷？”
我笑道：“出来几个月了，我倒觉得身子更好了不少，许是心情一开，连病也好得快了。”
他听了犹是不信，解下长衫披在我肩上，温言道：“如今毕竟入了秋，又是晚上，你还是要当心才是。”
他将长衫向我领口紧了紧，我想起一件事来，便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一怔，含笑看着我，问道：“怎么？”
我嘴角一划，悄声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
他的脸上笑意更浓，亦低声说道：“怎么不记得，那一夜我给你系上披风，情景也是这般。”
我心头暖暖，只觉他的笑容情浓，令人欲醉，不禁主动偎依在他怀中，撒娇般地不肯放手。
他用手臂环抱住我，叹道：“那一年我独自来到此处，只觉得心意失落，如今，真真儿是不同往日了。”
我将脸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下渐渐安稳，笑说道：“怎么不同往日？可是觉得我拖累了你了？”
他失笑，轻轻抚摸着我的发丝，说道：“那时我的魂儿都不知道丢到哪去了，现在，可总算是找回来了。”
我忍不住地笑：“原来你竟然是个没有魂魄的人。”
他牵起我的双手，紧紧贴在胸前，柔声道：“谁叫你这个偷儿，把我的魂儿都偷走了。”
我双手握拳，轻轻捶了他一下，故意怨道：“那现下我就把你的魂儿还给你，可好？”
他笑着抓住我的手，低头抵住我的额头，说道：“不要你还，以后我把我的魂儿交给你，咱俩的魂儿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分不开谁。”
我脸颊滚烫，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呢喃道：“说准了，谁也不许变。”
船头微微的晚风，缓缓地吹拂过我和他的衣衫，发出细微的沙沙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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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浮世繁华一梦休（四）
更新时间：2012…3…5 19：07：54 本章字数：2434
不知道远处那条船上，传来歌女清亮缥缈的歌声——
梨花香，愁断肠。
千杯酒，解思量。
世间事，皆无常。
为情伤，笑沧桑。
万行泪，化寒窗。
…………
我与他站在船头，一动不动，竟皆是听得痴了。
歌声渐渐远去，许久许久，我略动了动，他像是回过神来，低低地说道：“不知是谁做的这首梨花辞，难得是词好，那女子唱得也好。”
我接口道：“可惜只有半阙。”
他淡淡一笑，似是有些怅然：“许是这世间许多事，便是只因余韵未了，不得完全，才这般惹人思量。”
我不禁也有些伤感起来，又不愿与他共生感叹，便转言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罢。棂”
他点点头，携了我的手，向船舱内而去，吩咐小厮道：“去让船家拢到岸边，夫人要回去了。”
我脸上一热，幸喜天色漆黑，无人看见，偷偷握了握他的手，悄声道：“你说谁是夫人？”
他回过脸来，岸上的灯光衬得他目光格外清明，他笑道：“这里难道还有第二个夫人？”
我故意转过头去不理他，心里却是甜丝丝的，比这江南的菱角还要脆甜。
晚间他送我回了房，便去隔壁住下，我虽身上疲累，却是睡意全无，坐在桌前，挑了挑灯花，望着墙上摇曳的影子，心思早已飞出房去。
宫闱争斗，绝巧心机，这些往事，竟然都像隔世一般遥远。
我缓缓回头，望着镜中的自己，近来我身子大好，脸色也丰润了不少，比两年前的病体憔悴，竟如同判若两人了。
我微微咬住嘴唇，浅浅一笑，镜中的女子百媚顿生。
素兰和苏秀早已睡下，我展开被子，躺了下来。
月朗风清，檐下有燕子睡梦时发出低低的呢喃声，这样的江南，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若是此生皆能与他如此这般朝夕相守，我又有何遗憾……
耳边渐渐又想起那湖上歌女渺渺的歌声，缭绕着，缠绵着，随我缱绻入梦。
淡雅的歌调默默一变，竟是珺瑶的古筝在幽幽作响——
灯影浆声里，天犹寒，水犹寒。
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
…………
遥远的筝声却让我的心缓缓提了上来，似是又回到了紫巅城，院子里有灵芸爽朗的笑声，我想要和她说话，开了门，却赫然看见惜文站在门前。
我吃了一吓，颤声说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惜文脸上带着笑意，踏进房来，柔柔地说道：“许姐姐在等你，你怎么不去？”
我恍惚着说道：“好久没看见珺瑶了，我也真该去看看她。”
惜文的声音甜美却又魅惑，她低声在我耳边说道：“许姐姐想念你得紧，你快去罢！”
我木木地应着，出了门，转过抄手游廊，一步一步向雪瑢轩而去。
房门上有着斑驳的痕迹，我想要推开门，却怎么也不敢伸手。
眼前的房门陡然打开，狂烈的风似乎要将我直直地吹进房去，我下意识地抓住门框，仰起头却又看到惜文的脸。
惜文的脸上此刻已没有一丝笑意，她冷冷地说道：“你还等什么？”
说着，她便伸手来掰我的手，我死死抓住门框，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远处又传来灵芸焦急的声音：“姐姐！姐姐！”
我终于破声尖叫，从噩梦中惊醒。
头上是涔涔的冷汗，我顾不得擦，下床胡乱穿了鞋子，打开｜房门快步向隔壁而去。
犹豫了片刻，我轻轻敲响梁王的房门。
敲了几下，他却始终不出来应门，我心中有些急了，低声问道：“你在么？”
手上稍微用力，房门咯吱一声响，竟自打开了。
我一怔，心下登时慌了，顾不得别的，忙推门进去，虽然不曾燃灯，但借着月色，房中仍可一无余。
他、他竟不在房中！
我顿时大急，机伶伶打了个寒战，颤声唤道：“你别吓我，你在哪？”
房里静悄悄地，一丝声音也无。
我又惊又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