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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看不见候车亭内的情形吧!”二子山增夫说:“因为那里很黑,而且,司机从他的驾驶座是看不见候车亭内的吧!即使是这样低着头看。”大家都点头,他又继续说:“即使是在那里下车,大家一定就赶紧回家了,谁会仔细看候车亭内呢?上下车的乘客应该都是这样吧!”
“也就是说,当末班车到达时,即使守屋先生的尸体已经被丢弃在候车亭内,也没有人发现,是吗?”我问。
“嗯,我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候车亭内没有电灯。”二子山增夫说。
“但是,警察是说,末班车到达时,守屋的尸体并不在候车亭内。”坂出对我说:“听说是今天早上头班车发车时,在候车亭等车的乘客发现的。”
“头班车是几点?”
“七点十分。”
“末班车呢?”
“好像是十点五分吧!”
“守屋先生的死因为何?”
“听说是枪杀。”
“枪杀……”我又陷入沉思。“那是白朗宁的达姆弹吗?”
“不,这次听说不是达姆弹,至于是不是白朗宁,警察还在调查当中,只是,他也是被子弹从前方击中心脏,一枪毙命。”
“但是,为什么会被丢在候车亭呢?从这里要翻越一座山,才能到达那里耶。”我说,大家也都点点头。“为什么不丢在比较近的地方呢?到底有什么理由,必须特别翻山越岭,将尸体丢到巴士站呢?警察针对这一点,有没有说些什么?”
“不,并没有说什么。”坂出说。
“坂出先生,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现在还没判断出死亡时间和被杀的地点,如果警察公布出来的话,或许可以想到什么吧!”
“所以,也有可能不是昨晚被杀的吧?”
“不知道。”
“尸体被丢在候车亭的时间,好像是在昨晚十点五分以后到今天早上七点十分之间,至少警察是这样认为的吧?”
“好像是吧!我也是这样认为。”坂出说。
“所以说,守屋被杀的时间也不会距离这段时间太远吧?”我推测着。
我想起了昨晚在法仙寺的墓园中冒险的事,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当中。我犹豫着是否要说出这件事,如果有人问我再说吧,我决定不要自己说出口。阿通说,参拜一百次的事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因为这已经是杀人事件,所以这件事不能随便说,只可以对警察说。如果对方没有问我,我就高谈阔论的话,阿通应该会不高兴吧!
“嗯,我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间。”坂出说:“不过,有件事有点奇怪,守屋失踪的时候,我记得他是穿着毛衣的。但是,听说尸体身上只有衬衫和长裤,没有毛衣或是衬衫里面常穿的汗衫,也就是说,他曾经被脱过衣服,而且衬衫前面的钮扣也没有扣好,完全是敞开的,代表守屋的上半身只随便披了件花衬衫。”
大家都双手抱胸,不发一语。
“这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呢?”我问。
“警察现在正在调查,总之就是,凶手曾经将守屋脱光光,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唔,凶手一开始只杀年轻女孩,后来菊子女士被杀时,我想,凶手已经连老人都杀了,不过杀害的对象还是只限女性。接着,发现了留金八十次的尸体,但据说他是在龙卧亭事件发生前就自杀的,所以我认为,凶手行凶的对象仍然是女性。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已经不是这样了,凶手并不只针对女性。”我说。
“是啊。”坂出附和。
我们就这样解散了。因为龙卧亭内没有警察,照理说,应该可以自由的散步或买东西,但我却一点也提不起劲,只是关在自己的房间内,将新出炉的事证追加到大学笔记本上。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就算我这样做也没有用,因为御手洗根本没有要帮我的意思,所以这只能当作是将来要出版“龙卧亭事件”时的备忘录。
说起来非常可笑,虽然我能力不足,但这或许可作为我在思考这个事件时的笔记。
老实说,我对这个案子是很绝望的。没办法拜托御手洗,要由我独自来追出事情的真相,是令人十分无力的,从这点来说,这个笔记也失去了它的重大意义了。
到了午餐时间,我走去吃午餐,并没有看见里美。吃完饭后,我想整理一下思绪,便穿上木屐走到中庭,爬上石阶在中庭里踱来踱去,突然,我看见“四分板之间”的芦苇草帘门打开了,犬坊育子正用布擦拭着里面的那张百济琴,我不知不觉往那里靠近,隔着走廊茫然的眺望着。
这样一来,我又想起了那天夜里与藤原两个人窝在龙头馆后方小木屋中的犬坊育子,令人觉得恶心。但不可思议的是,自从那件事之后,她的那张脸好像变得很有魅力。不过我当时并不是因为这样而对她感兴趣,因为我听里美说,她对琴非常了解,所以想要从她那里获得一些关于琴的知识。
“啊!”她发出了声音,因为她发现有人在看她。然后她一面微笑,一面对我点点头,我也赶忙回礼。
“这是百济琴吧?”我稍微提高音量问。
“唔,是的。”她微笑着回答我。
她那很有学养又很有妇德的样子,还有她给人似乎很诚实的印象,使我的头脑混乱。她和藤原之间违反妇德的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她,真是那天夜里的那个女人吗?我很怀疑。
“这叫做箜篌,是现在竖琴的前身。”她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这是用梧桐树做的吗?”我问。
“不,这是用百日红的木头做的。”
“啊?百日红的木头也可以用来做琴吗?”
“不,不可以。像那里的琴是用松木做的,但其实松木也是不可以拿来做琴的,只有梧桐树才可以。你要进来吗?”
“喔,好。”我便在走廊边缘摆好木屐,走上走廊。
“请进。”她这样说,所以我就走到她的身旁,也跪坐了下来。
“我听里美提过,听说您很想了解琴。”
“唔,是的。”我说,虽然我这样说,但我还是一直觉得怪怪的。
“您想要了解些什么呢?”
“关于琴的所有事情,因为,我连最基本的都不了解。”
回答了她之后,我才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怪怪的。因为,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下人死了,却完全看不出她有受影响,还是和平常一样面带微笑的说话。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悲剧的发生,还是说,她还不知道发生在守屋身上的悲剧?也不是要她一直哭个不停,但她也太无动于衷了。
“我们就先从琴这个乐器的定义来谈吧!请看一下这个箜篌。”说完后,她就将身体靠到我这里来,我吓了一跳。
“这个琴上有二十三根弦。”
“有二十三根啊。”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根呢?因为这个弦只能拉,完全不能用手指按,也不能使用柱调节音阶。”
“用手指按弦是指……”
“就像是吉他……”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如果是吉他的话,因为我多少会弹,所以只要一比喻我就可以理解。
“因为不能使用柱调节音阶,所以才会需要这么多根弦。一根弦只会发出一个音阶的音,我们将这种乐器称之为‘琴’。但是,现在所有的琴字都写成了‘琴’这个字,是因为在常用汉字中,没有‘筝’这个字的缘故。其实,使用柱以一根弦表现出音阶高低的乐器,自古以来都称为‘筝’,和琴予以区分。所以,这个箜篌是‘琴’,而我常弹的应该叫做‘筝’才对,琴和筝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乐器。在《源氏物语》中,就清楚的区分了‘琴’与‘筝’,书里好像有提到,大多数弹‘琴’的女性比弹‘筝’的女性更老派。”
“唔,是吗?那琴应该要写成‘筝’,才是正确的罗?”
我说完之后,育子便笑着回答:“是的。”
“那么,筝的弦有几根呢?”
“十三根,所以,这个造型特殊的琴也是做成十三根弦,这里请。”她突然以优雅的姿态站了起来,走到里面的地板,让我看那张造型奇特的琴。
“听说之前您在中庭演奏时,是用十七根弦的琴……”我一面跟着她走,一面问。
育子跪坐在地板上,我也坐了下来。数了一下绑着琴弦的螺丝,确实是十三颗没错。
“十七弦是到了近代,由宫城道雄先生所制作的。”
“是吗?增加了四根弦吗?”
“是的,但弦全都是粗的。”
“为什么?”
“因为低音不够,特别是在演奏巴哈或是西洋音乐时,因为他们的音乐在低音部分都是另外设计的,如果要演奏的话,就一定需要低音域的乐器,需要十七根弦的琴。”
“但是,听说菱川小姐在被杀的那天夜里,是用十三根弦的琴弹奏巴哈的曲子,是吗?”
“是的,是十三根弦的特殊琴。”
“啊?那是用特殊琴弹的?”
“嗯,那张琴也和这些琴一样,是用松木做的特殊琴,我们家以前的那位樽元先生,不喜欢十七根弦的琴。”
“喔,是吗?”我现在才知道。“我还以为,那是梧桐树的木头所做正统的琴……”
“不,那也是特殊琴,和这些琴一样,这里都有弦,也是我们家之前做琴的樽元师傅所做的。”
“虽然那和这些琴是相同的类型……但,这些琴不是都被固定在地板上吗?”
“是的,地板和琴一体成形,是直接用一根木头刨出来的。”
“菱川小姐那天晚上弹的琴,应该不一样吧?”
“不一样,那张琴并没有和地板相连,但那张琴本身就好像是一根圆木,是直接将圆木磨平,稍微做出形状,再在上面拉弦。”
“那种琴可以弹得出声音吗?只用圆木的话,应该没有共鸣箱吧?”
“嗯,可以弹得出声音。樽元先生就是专门做这种琴的名人,所以即使不是梧桐树,也可以选到很适合的东西。梧桐树常用来制作衣橱或是木屐,一般人都觉得这是属于较轻的木材;但是,用来做琴的梧桐树,却完全不是这样,他喜欢使用生长在寒带地区的梧桐树,而且还要是生长在背阳处、木质较密的部分。如果想做比较好的琴的话。”
“但,这是松木吧?”
“因为樽元先生是在仙人山附近长大的,所以他对于那座山中的树木可说是了如指掌。那座山里松树很多,当他走在山里,看到这块木头觉得不错,好像可以发出声音,他就会去和主人交涉,将树木锯下带回来,再从他锯回来的圆木中挑选,他常常做这些事。但是说穿了,这是他的嗜好,他的正业应该是使用梧桐树木制造真正的琴。”
“他在这里制作的琴有在卖吗?”
“是的,樽元纯夫的琴,口碑很好呢,小野寺女士非常喜欢,一直都是用他做的琴。”
当我回过神时,犬坊育子的脸就在我眼前,我的手指正在摸着和地板一体成形的琴,琴的表面因烤过而呈现出漂亮的木纹,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她的手指也跟在我的手指后面,当我的手指停下来时,她的手指眼看就要碰上我的手了。
我看向她的脸,发现她由下往上看我的眼睛有一些湿润,便赶紧挪开视线,将膝盖稍微离她远一点,慢慢站了起来。我觉得她有点怪,虽然育子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但我却感觉到她不断对我散发出邪恶的电波。
“听说,找到了守屋先生的尸体。”我说。
她也边站起来边说:“凶手真是太过分了!”但是,我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心里是这样想的。
“藤原先生应该没事吧?”我偷偷看着犬坊育子的脸。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看不出旁徨无助,只是以很忧郁的神情,非常平静的说:“是啊,如果没事就好了。”
这时,我想起在她的和服下,那道从背部到臀部的烫伤疤痕,我的心情很混乱,感觉一阵晕眩。
“听说这间旅馆要卖掉。”
“是的,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已经不可能再待在这里了。”
“那你们要去哪里?”我很想问个明白,她好像很认真的在思索。
过了一会儿,她这样回答,“还没决定。”
“听说你们要去出云那里。”
“我先生想去。”
“那你不去吗?”
“我不想去,但可能还是得去,没有办法呢!”
在片刻尴尬的沉默后,我就像是娱乐新闻的记者,嗅出了她想要离婚的念头,便想进一步挖取独家消息。“太太,你是真的不想离开这块土地吗?”
“因为这是我土生土长的土地,从龙卧亭开始动工就在这里了,我实在不想离开。”
“如果案子可以破的话,问题就解决了吧?就不用搬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