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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立即杀猪一般嚎叫起来,屁股一蹲,躺在地上满地打滚。
妇人更是尴尬,蹲在地上哄着孩子,一边跟钱不收道歉说对不起。
“不碍事,老朽已经诊到孩子的脉了,也看到了他的舌象。”钱不收却笑了,捋着胡须,转身对阎妙手道:“你为何要认证为脾虚?”
阎妙手神情有些尴尬,涨红着脸道:“这孩子来诊病时,就跟刚才一样,不让徒儿诊脉,也不给看舌象,徒儿见他消瘦、面黄、腹胀、厌食,故认为是脾虚。”
钱不收又望向憨头:“你呢?你觉得你师兄认证如何?”
憨头是个直肠子,憨憨笑道:“《诸病源候论》云:‘小儿食,不可过饱,饱则伤脾,脾伤不能消于食,令小儿四肢沉重,身体若热,面黄腹大是也。’师父您教导云:‘脾主困,实则困睡,身热饮水,虚则吐泻生风’,又云:‘脾病,困睡泄泻,不思饮食’。所以,徒儿认为,师兄诊断是有道理的。孩子应当是脾虚,应当调治脾胃。”
“那为何你师兄下的药方,孩子吃了没有效果呢?”
憨头不好意思挠挠头:“这个,徒儿也不知道。”
“那是因为方不对证!”钱不收叹了口气,摇摇头,“为师说过很多次了,替孩子瞧病,要特别注意望诊,要特别注意从面部和眼部诊察小儿的五脏疾病,另外还有注意孩子的身形动作。憨头,你说说,该如何给孩子望诊?”
憨头咳嗽一声,仰着脑袋背道:“师父教导云:‘望面,以左腮为肝,右腮为肺,额上为心,鼻为脾,颏为肾。其望目,赤者心热,淡红心虚热,黄者脾热,无精光者肾虚。’另观睡卧是仰是俯,睡时是上窜还是下窜,手足是否动摇,皆主五脏之病。师父云:‘心主惊、实则叫哭发热、饮水而摇搐,虚则卧而悸动不安。肝主风,实则目直大叫,呵欠,项急顿闷;虚则咬牙,多欠气。热则外生气,湿则内生气”
“行了,你再说说该如何为小儿诊察脉象?”
“师父教导云:‘小儿脉乱不治,气不和脉弦急,伤食沉缓,虚惊促急,风浮,冷沉细’——师父,小儿六种脉象都要背吗?’”
“不用背了,让你这样背下去,天黑也背不完。”钱不收捋着胡须苦笑道,“你既然已经记住这些诊察之法,那你再瞧瞧,孩子该如何辩证?”
憨头歪着脑袋凑过去瞧那孩子,好一会,才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师父,如果不是脾虚,那徒儿不知了”
钱不收叹了口气:“适才为师已经替这孩子诊脉望舌,这孩子脉细沉滑,舌尖红,苔中微黄而厚。加之形体消瘦,面色萎黄,纳呆厌食,嗳腐口臭,腹胀如鼓,夜寐不安,尿黄多汗,大便干燥,当为何证?”
一直静静看着的杜文浩暗自吃惊,心想这老头果真厉害,用给麦芽糖这机会握一下孩子的手腕,立即察觉清楚了脉象,让孩子舔麦芽糖的功夫,便观察到了孩子的舌象,不仅方法巧妙,且能在短短一瞬间便准确诊出脉象和舌象,可谓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片刻间便将孩子的病症查问清楚,真不愧神医的称号。只不过,他徒弟刚才背的东西,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憨头听了钱不收的话,恍然大悟,涨红着脸挠挠脑袋,说道:“师父,徒儿知道了,这,这是宿食积滞,停聚不化之症!”
“嗯!脾虚不是脾伤,小儿伤食,应当消导化滞,这病自然就痊愈了,可你却误以为是脾虚,投以益气健脾之药,加之小儿家人误补人参、鸡汁等,导致邪实壅滞,纳呆厌食,腹胀如鼓,要知道,不管是食补还是药补,都会误病的,不仅不能治好本身病症,反倒会加剧病痛,正所谓‘误补益疾’啊!”
阎妙手和憨头连连点头,躬身道:“谨记师父教诲!”
“嗯,那你们现在说说吧,该如何下方?”
憨头熟读医典,可谓倒背如流,却不会变通,师父没指名让他背哪个药方,他便仰着脑袋挨着回忆医典,结果满脑袋都是各种医治积滞的经方,不知如何取舍。在他闷着脑袋思索的时候,阎妙手到底是师兄,脑瓜也灵,一转念便想好了,躬身道:“师父,既然是积滞,该当消食导滞、和胃清热,先攻下再补脾健胃。”
“嗯,那你给孩子重新开方吧。”
“是!”
杜文浩忙起身让位,阎妙手也不谦让,大刺刺坐在椅子上,提起毛笔,工工整整写了一药方,这笔字倒还不错。拿起来,迟疑片刻,问道:“师父,是回堂里拿药,还是在这拿药?”
“废话!你在这开的药方,自然在这五味堂拿药了。”
“是!”
憨头将药方递给那妇人,妇人连声称谢,忙接了过来,递给伙计吴聪。吴聪接过,瞧了林青黛一眼,见她微笑不语,并不反对,这才开始照方抓药。
那妇人拿了药,付了药资诊金,连声谢过,抱着孩子走了。
钱不收这才起身走到杜文浩面前,拱手道:“杜先生,适才劣徒到堂上来见先生,言语颇为不妥,得罪先生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杜文浩忙拱手道:“哪里哪里,神医言重了。请厢房客厅说话!”
“多谢!”
二人并肩进了厢房,林青黛和阎妙手、憨头也跟着进来,分宾主落座后,钱不收拱手道:“老朽这次前来,除了替劣徒赔罪之外,有个医案想请教先生。”
“不敢!神医请说。”
“张老汉的病,老朽看过,开了小青龙汤增减给他酌服,倒也有效,只是,一直不能根除,刚才劣徒在贵堂听先生谈论此病,认为张老汉乃肾虚咳喘,该当治肾,才能断根,老朽想请教,不知先生这方来自何典?”
杜文浩微微一笑:“神医”
“不敢,请直呼老朽名讳即可。”
“呵呵,那好,钱先生,刚才我跟令徒说的,只不过是信口雌黄罢了,做不得数的,先生不必细究。”
一旁的阎妙手插话道:“行了,别藏着掖着的了,我都到张老汉哪里拿了一剂药来看过,里面果真就有治肾的地黄之类的药,你就是按你胡诌的药方下药的,你还真敢乱下,也不怕害了人命?我师父特来问你,到底给张老汉开了什么方子,拿出来给我师父看看,若是不妥,好给你指点,若是有害,得赶紧救张老汉性命,不能任由你庸医害人!快说吧!”
阎妙手话语刻薄,钱不收只是微笑,却不阻拦。
正文 第38章 两个经方
杜文浩暗自冷笑,这师徒三人原来是来找茬来了。拍了拍长袍前襟,淡淡道:“这如何用药,好象是每个大夫自己的权力吧?没闹出人命官司,就算县太老爷也管不着大夫如何用药的。”
钱不收道:“先生误会了,老朽只是随便问问,讨教一二罢了,别无他意。医术切磋,互帮互学,若是咱们行医之人医术都高明了,那才是病者的福音啊。如今杜先生如此敝帚自珍,连如何用药都不肯指点,未免太过小气了一些吧?真要是用药不妥,咱们也好商量着及时补救。”
“神医这话就不对了,张老汉信得过我,找我看病,愿意服我开的药,自然由我负责。若治死了人,自然有人治我的罪,还不需要神医你担心!”
“看来先生是真的误会了,老朽只是来讨教先生用药之道的。”
杜文浩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互帮互学,应该的,不过,钱先生从我这学到治疗张老汉喘咳之病的诊治办法,而我却没从你那学到什么,不觉的不公平吗?”
阎妙手插话道:“哼!你还想让我师父处方交换?谁知道你给张老汉开的这药怎样?要是这方子把张老汉治死了,我们跟着你学,岂不是一起倒霉!”
“是吗?既然你们如此想,又来找我做什么?”
“找你理论来了!问你为什么胡乱开药,草菅人命?!”
钱不收回头一瞪眼,喝道:“谁让你乱插嘴了?没规矩!”
“是是!”阎妙手忙躬身后退,再不敢乱说话。
“劣徒无礼,还请杜先生原谅!”钱不收拱手致歉。
“好说!”
“老朽是真心想讨教先生治疗张老汉的病是如何配伍的?”
杜文浩嘿嘿一笑:“这个我就有些不明白了,令徒说我乱开药草菅人命,钱先生却说是来诚心讨教于我,你们师徒截然相反,到底以谁的为准呢?”
钱不收有些尴尬,拱手道:“实话说吧,老朽对杜先生咳喘治肾的观点很不理解,特来请教的,还望不吝赐教!”
杜文浩淡淡笑道:“这个,这医方是鄙人家传,轻易不穿外人的,还请见谅啊!”
“老朽当然不白听你的,这样吧,老朽行医多年,有些医方也是独有的,老朽用其中一个交换你的这药方配伍,如何?”
“行啊!”杜文浩也很干脆,好整以暇抖了抖衣袍。
“那杜先生希望用何种药方交换?”
杜文浩并不指望能从这一千多年的宋朝中医身上学到什么秘技,自己的中医知识和掌握的经方比他多得多,毕竟宋朝以后一千年的这些中医们可不都是吃干饭的。随口道:“随便,钱先生以为足资兑换的就行了。”
钱不收想了想,道:“劣徒适才给那孩子瞧病,用了一个药方,这药方不敢说是匠心独到,却也是老朽独创,可供先生斟用。”
刚才杜文浩并没有看阎妙手开的药方,有些好奇,道:“请指教。”
“嗯,那孩子是积滞,该当消食导滞、和胃清热,先攻下再补脾健胃,对此证老朽自创一方,名曰‘七味白术散’。”
“什么?‘七味白术散’?”杜文浩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这药方是你独创的?”
钱不收有些不悦:“杜先生笑什么?莫非先生知道老朽这药方?”
七味白术散乃是治疗小儿脾胃病的代表经方,随便个中医学院一年级学生都能背出来,早在小学杜文浩的伯父就教他背过。
杜文浩肚子里暗笑,要是连这个方子都不知道,老子还学个屁的中医,这老头大言不惭,竟然说这经方是他独创,真当认为自己是二百五,啥都不知道吗?也不点破,摸了摸脸颊,正色道:“没,没笑什么,先生请继续。”
钱不收捋了捋花白胡须,慢慢道:“少儿脾胃气虚,脾衰肺损,食少体弱,故老朽这七味白术散,乃是以四君子为主方,加葛根”
“还有藿香、木香,对吧?”眼见钱不收煞有介事地唠叨这经方,杜文浩实在忍不住,终于接口道,“其中,人参二钱五分,白茯苓五钱,炒白术五钱,藿香叶五钱,木香二钱,甘草一钱,葛根五钱。没错吧?”
钱不收师徒瞠目结舌。
杜文浩扳着手指头续道:“葛根专入胃,兼入脾,入足阳明胃经鼓其胃气上行,生津止渴,解肌退热;藿香专入脾、胃、肺,助脾醒胃,化湿浊,止吐泻。木香专入肝脾,下气宽中,三焦之气要药。尤以中焦为安,中宽则上下皆通。治脾胃久虚,尤为显效。——我说的没错吧?”
钱不收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了,张大了嘴,怔怔地望着杜文浩,简直跟看见了猪上树一样不可思议,回过头,望向身后两个徒弟,沉声道:“你们把这方外传了?”
阎妙手和憨头惊诧加惶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没有啊!”阎妙手如同瞧个小偷似的,上前两步,盯着杜文浩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的秘方?你偷窥我济世堂秘笈!还不要脸!”
杜文浩火了,忽地站了起来,吼道:“你们的秘笈?你曾祖母还在谈恋爱的时候,这秘笈就有了!”
“你!”阎妙手气得手里乱晃折扇,却说不出话来。
钱不收摆手让阎妙手退下,盯着杜文浩瞧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老朽此方外人绝对不知,先生如何得知,老朽的确茫然。不过,先生既然医术如神,自创新方也是举手之劳,而新方又与老朽这方重合,纯属偶然吧。既然先生知道此方,老朽也就不能用来和先生交换治疗张老汉的方子了,老朽另有一方,可与先生切磋。”
杜文浩坐回椅子,没好气拱拱手:“请教!”
“老朽这方,乃是医治肺热咳喘之证的,主方为地骨皮、桑白皮、甘草组成。”
杜文浩心中一动,笑了笑,却没说话。
钱不收捋着胡须有几分得意地慢慢续道:“此方中桑白皮清肺热,泻肺气,平喘咳;地骨皮泻肺中深伏之火,对于阴虚有热者尤宜;甘草、粳米养胃和中。四药合用,清热而不伤阴,泻肺而不伤正,使肺气清肃,则咳喘自平。杜先生以为如何?”
“呵呵,好方!这方中地骨皮、桑白皮要炒,各一两,甘草要炙,一钱,锉散,加粳米一撮,水二小盏,煎七分,食前服。而且,这方子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