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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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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会。

“陛下宽仁。”邬哲道。

宽仁?商晟轻笑,这二字他可当不得。信手翻开手中奏折,看了两眼,“写得倒也仔细,但朕想听你亲口说一遍,花倾之如何计灭子归山。”

“依花倾之所说,他化名连城,取得了陆子归的信任”邬哲便将倾之编造的陆子归如何任他为千夫长,如何有人不服,如何摆擂台,如何设晚宴,如何在酒中下药,如何杀死陆家父子,如何纵火烧山等一一说与商晟。

商晟听完,问道:“子归山近三千人,难道都参加了酒宴,难道都被药迷倒?”

“花倾之说没醉的,没倒的,尚能反抗的都被他擒杀或砍伤,我们见到他时他确是一身血污,身上有伤,似曾激战。若有漏网之鱼,依他之言‘大火烧山,飞鸟走兽尚不得脱,何况是人?’臣与左鹜将军启程时,山火未熄,尚不得入山详查究竟,但恐怕是草木不留,尸骨全无了。”邬哲黯然,心知疑点颇多。

商晟凝眉,目光深邃,“花倾之行事之前未与你们联络,孤身闯山?”

邬哲道:“他说是怕引起子归山的怀疑。”

“而后他一人杀死烧死了子归山所有的人,因此,究竟山上发生了什么,只有花倾之一人知道?”——只凭他一张嘴,他怎么说,旁人只能怎样信?

邬哲抬头看了看商晟,垂首默认。

“你信吗?”商晟问。

邬哲思忖片刻,审慎道:“无论如何,陆家父子的人头是真的。”

商晟摇头,“重要的是那三千人哪里去了?真的烧死了?”

“陛下以为”他们还有活路?

商晟倾身,“朕在问你,你以为花倾之下得了手吗?”

邬哲脑中浮现出倾之面如冠玉的脸孔和温润谦和的笑容,实在难以相信这样英俊的年轻人会是个杀人如麻的狂徒。但他也听说花倾之上过战场,且传闻足智多谋勇冠三军、手起刀落戮敌无数,这样的人,区区三千又怎在话下?

从锦官城至钰京一路同行,邬哲细心观察,花倾之流露出了年轻人特有的那种即使刻意隐藏却仍在无意间暴露出来的出人头地、建功立业的张扬——子归山与他虽云同乡,但自古以来“挡我者死”之人前不乏先例,后不绝来者。

“花倾之甫至锦都,就上门找臣与左鹜将军商议剿灭子归山之事,甚为上心,当是谋定后动。”仍只是陈述事实,至于怎样判断还是留给陛下吧。

商晟先是点头,又道:“火烧子归山后不久,花倾之带了个女孩儿回去,还与他二哥况去罹成了亲,你们知道吗?”

邬哲一惊:商晟远在帝都,知道的却一点也不比他们少。“臣派人查过,那女子名叫杜蘅,是一杜姓老人的独孙女,爷孙俩受过况去罹的恩,婚事是早定下的,似与子归山并无联系。”看一眼商晟,“若是臣等疏忽,请陛下明示。”

片刻沉默,无奈一笑,“朕所知与卿同。”商晟心道:他知道的太少,而这所知的又有多少是花倾之故意让他知道的呢?季妩说得对,必须安插内应。

“好了,”商晟道,“你回去吧,明日早朝自有封赏。”

“谢陛下。”邬哲谢恩,却未起身,“陛下”他心中犹疑,欲言又止。

商晟见状,令道:“说。”

邬哲犹豫,是因为这事他既知道,隐瞒不报有欺君之嫌,但若说了,却又像是挑拨帝后关系,是以难决。但商晟发话,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娘娘召见过花倾之,臣以为外臣入京未得陛下传诏,反先去见娘娘,于礼不合。”

商晟当然知道季妩见过花倾之,甚至不知花倾之说了什么,季妩竟向他提出花倾之因子归山一事遭人怨憎,应允他招募人手,保护家人。

商晟心里明亮,名为招募护院,实是建立部曲,与私家武装何异?花倾之糊弄得了季妩,却骗不了他。虽暗骂花倾之胃口太大,但商晟不愿驳季妩的面子,于是道:“这有何难,从左鹜那里拨五百人便是。”

季妩却似乎早有预料,道:“从黑甲军中调人,是保护、监视,还是监禁?”正在商晟思考之际,季妩又道:“陛下放心不下他也是常理,我倒有一计,可在花府安插内应,监视花倾之日常起居”

商晟总觉自己与季妩日渐疏远——这样的季妩他越来越不认识。从前哪怕是颜白凤都不曾让她担心丈夫背叛,而如今一个明月姬便令她患得患失。也好,既然她求的不过是个安心,他“言听计从”,给她那份安心便是。

甩掉脑中杂念,商晟道:“朕知道。但花倾之算得上什么外臣?朕不过赐了他一个‘公子’的名号,与你们不同。况且”叹气,“季妩是太喜欢孩子了”

邬哲闻言释然:是他小题大做了,一来,花倾之确实只是庶民,二来,焜熠太子既殁,对这个唯一与陛下有血缘关系的男孩子,帝后该是喜欢的吧。

“下去吧。”商晟摆手。

邬哲告退,垂首退出的他没有看到那个目光如炬,对朝务总是充满了热情和精力的陛下眼中流露出一种倦态,像个久经风霜的老人。

赐婚

【章二十】赐婚

翌日。日曜殿。

不似前次面君,此行颇为顺利。商晟听了倾之的回奏,赞他有勇有谋,世之无双,又赏赐金银布帛等物,并许他招募五百人保护府邸安全——天高路远,只要商晟应了,是五百还是一千,那就是倾之说了算了。只是,他仍将他冷在锦都。

高高在上的帝君摸摸髭须,笑道:“花倾之,朕还有恩赐。”

倾之掀眸朝上看去,心里忽然不安起来,因为前日去见季妩,后者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无论陛下赏赐什么都不能拒绝”,那语气,意味不明。

商晟笑意愈浓,却只是笑而不言。殿下群臣望望陛下,看看同僚,俱是莫名。

听到吸气声,窃窃私语的群臣一时都闭了嘴,倾之缓缓转过头

一袭红色嫁衣的女子款款走上殿来,裙袖曳地,红绡盖头。倾之心下一凛,转头再看商晟,只捕捉到后者一角衣摆。内侍的声音回荡在殿中——“西甫公子智破子归山,朕心甚慰,特赐佳人,封号清扬夫人,即日完婚,钦此。”

红衣女子在倾之身边站定,袅袅拜下,“清扬领旨谢恩。”宛如莺啼。

殿上顿时乱了,对这道莫名的旨意有人艳羡,有人玩味,有人不解,错综复杂的目光落在倾之身上,而他死死盯住空空的宝座,紧握双拳,掐进肉里。

内侍走过来,一手平端诏书,催道:“接旨吧,西甫公子。”

倾之将目光收回,转眼眄视侍臣,后者直觉从头顶凉到脚心,不寒而栗,连忙换了一副讪笑的脸孔,“陛下赐婚,这可是天大的恩宠,恭”不等他“喜”字出口,倾之倏然起身,单手夺了诏书,转身夺步而去。

疾步生风,拂乱衣摆。

倾之走得很快,在与商晟相反的方向——不是不敢抗旨,只是他想起了亡故的父母、惨死的兄长,想起了这么多年他为复仇所做的努力,想起了因他一番振奋之言奉上头颅的杜家父子,想起在瞳室他与师父恩断义绝,想起在锦都几千义士等他号令。代价已经太大,大到游戏既然开始就只能向前,直到决一胜负。

商晟赐他的如果仅仅是一个女人,当然可以推,但不是,他“赐”给他的是为这个女人陪嫁的随从,是安插在他的身边无孔不入的眼线!倾之想了很多,已逝的亲人,商晟的用心,自己的对策,唯独避而不想的是一个人——初尘。

明月姬依然跪在那里,没有回头看她愤然离去的“夫君”。苦笑:这就是商晟允她的自由。她的亲人在他手里,她的解药在他手里,连常熙的骨灰都在他手里,然后商晟说“我给你自由”。呵,她的王,永远能将所有人牢牢控于掌心。有那么一丝同情:花倾之,你最好不是来复仇的,否则,也不会例外。

从宫门到驿馆路程不远,倾之却牵着踏云走了一天。他需要时间平复心情,而且他还要去两个地方,一处城东,一处城西——初尘说城东水粉斋的胭脂最好,让他捎几盒回来,她还说城西老陈记的馄饨好吃,让他替她去吃。他当时搂着她笑,“吃这种事情也能替吗?”她不以为然的白他一眼,“当然能。”

踏云平日最不喜闹市,因为拘束,但它似乎感觉到主人糟糕的心情,难得乖顺地默默跟随。偶尔觉得主人想事情太出神、太忽视自己,就撒娇地停一停,甩甩马鬃。倾之停下来揉揉它的脑袋,它趁势拱拱倾之的前胸,而后打了个闷雷似的鼻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倾之有些不好意思,从怀中掏出个胭脂盒,握在手里——想来是踏云闻不惯这么浓的脂粉味。

回到驿馆时天色已暮,不出所料触目之内满是红色,嘴角露出一丝冷诮:想必“清扬夫人”的车架早已到了,他迟了,真是怠慢了陛下的“恩典”。倾之握了握手心的胭脂盒,又放回怀里,同时掩去的是脸上最后一丝温柔。

整个春夜仿佛凝固了一般,花不敢落。

门口,踏云兴奋地长嘶一声,应声而出的是慌慌张张、莫名其妙的粟满,他结结巴巴道:“公公子,你今早前脚一走,就有人”他手指着满院的红色不知如何措辞。前不久去罹公子和杜蘅小姐刚刚完婚,他当然知道这张灯结彩所为哪般。可他虽在花府时日不久,但也绝对知道公子和夫人那叫恩爱。那可是他最羡慕的,如果他和小花儿妹妹也能扯远了,总之公子怎么可能?

“知道。”倾之沉声,示意他不必再说。

粟满愣了一下,边接过缰绳拉着踏云随倾之往里走,边道:“那个还有个女人”不知该如何形容,当真让人站在她面前自感形秽。

“知道。”倾之冷道。

粟满愣在原地:这也知道?

倾之以为粟满说的女人是明月姬,可当他见到堂中背身而立的身影时不由顿住脚步——因为再向前一步,他便被人合围了。那人黑色斗篷,夜行打扮。待她转过身来,倾之愕然:竟是季妩!也了然:原来是保护帝后的侍卫。

倾之入内施礼,季妩道:“我们谈谈。”两人来到跨院的一间空室。房门掩闭,有侍卫守在门口。屋内没有掌灯,只从天窗射下几缕月光。

两人坐好,倾之不先开口,季妩道:“我是来看清扬的。”

“想必娘娘已经看过,夜已深了,还请娘娘速速回宫。”倾之语气不冷不热,却偏偏礼数周全,言之有理,让人挑不出错。

“你对我有怨言。”季妩轻笑。

“不敢。”不敢是假的,没有更是违心,回想季妩说那句“无论陛下赏赐什么都不能拒绝”时的笑容,倾之几乎可以断定参与谋划之人必有季妩。

不敢么?季妩笑了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敢不敢,有没有,都不影响已成的定局。和蔼的微笑,季妩嘱咐道:“清扬身世可怜,既娶了她,便要善待。”倾之欲言,季妩又道:“我知你早有妻室,可明月姬是陛下御封的‘清扬夫人’,不管你家里原先有几个,都要排在她后面。换句话说,将来只有你们的孩子才是嫡子,其他女人,不管她进门早晚,生的孩子只能是庶出。名份乱不得。”

“如果我说这是妄想呢!”无论怎样的退让都会有底线。倾之直视季妩,平静的语气后杀气暴涨。黑暗中看不清晰,但本能让季妩感到了危险,“花倾之!”

“哐当。”随着季妩厉声一喝,门口侍卫按剑闯入。门外的光照进来落在倾之身上,他一动未动,只是抬头勾了勾嘴唇对季妩露出个挑衅的微笑。

被一个孩子的气势震慑,季妩对自己不满,却不能表露。她吩咐侍卫,“无事,你们去院外等候。”侍卫退下。季妩不再绕弯,直截了当道:“我听说你与发妻感情笃深,但我提醒你,不想永远窝在锦官城,回去就把她休了!”

倾之霍然起身,“这是倾之的家事!”

季妩不以为忤,反而笑道:“不要以为骗得过韩嚭韩夜,一样能骗得过陛下。你想入中枢,一展宏图,我可以帮你,但不要妄图借力渤瀛。明白的告诉你,陛下绝不可能坐视两股势力拧在一起,你只要一天是傲参的女婿,就休想升迁!”

见倾之呆立当场,无话反驳,季妩叹了口气,柔声劝道:“不要以为天下有什么事可以做得密不透风,知道为什么你立了这么大的功,连我也请陛下将你留下,他却只是赏赐财物,仍打发你回锦都吗?因为陛下知道了你的妻子就是渤瀛侯的女儿,你觉得陛下会希望他将来的朝中重臣与一方诸侯有姻亲关系吗?傲初尘无错,怪只怪她为何偏偏生在渤瀛侯府。前程和女人,选一个吧!”

季妩话已说透,拂袖离去,尽管她的心情没有她走得那样潇洒:毕竟是把筹码押在了花倾之身上,而后者的选择,她没有把握。

倾之缓缓转过身,光线在他鼻翼处分了明暗,看得见他苍白的唇,却看不清他的眼神。帝王权术无需季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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