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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清扬从来就知道,今朝不是她的孩子!
尽管花倾之找过她,对她甚至低下头来像是恳求的说过“孩子是无辜的,不要因为你我的恩怨让他受到伤害”,他那样的人何曾向谁低过头?即便对商晟,也只是虚与委蛇——薄清扬真有些受宠若惊,可她一个得不到爱的人,如何有爱施与别人?花倾之说“那毕竟也是你怀胎十月,辛苦所生”,薄清扬冷笑:他们都瞒着她,可作为一个母亲,见到今朝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孩子被调换了,而她那生来孱弱的孩子恐怕已经夭折。她唯一所剩的寄望,也已破灭。
没有点破,只是因为薄清扬笃定尽管孩子是抱来顶替的,却依然可以牵制花倾之——那个男人,太在乎家,太在乎孩子,太在乎要给孩子一个家。
有那么点奢望,今朝想知道母亲怀里的滋味;可薄清扬却收了手,坐回原处,只淡淡道:“路途遥远,多加小心。”今朝点头,长睫下目光闪动。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趁假期多更些的,结果玩去了o(╯□╰)o
两生花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山寨版标题——俩花生
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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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两生花
经过虽有意外,目的却已达成。白姜既死,下一步的关键是稳住丹阳卫,这之前,首要是争取颜鹊的支持,他,也只有他,能震得住端木楸。
傲初尘走下来,蹲在颜鹊身前,抽出绣帕想为白姜擦拭下颌的血迹。颜鹊一挥手,粗鲁地将她挡开。傲初尘听见他喉中叽咕的低吼,看见他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银制面具上,昙花一样。她听见自己的叹息声,不知为谁而叹。
“请舅舅节制丹阳卫。”她不是以王的身份命令,而是以外甥女的身份请求。
一身傲气的少年不以为然:他既敢杀白姜,自是手中有牌,谋定后动——丹阳卫早就分了两派:以上将军端木楸为首、多为丹阳卫旧部且忠于白姜的故老派和暗中以端木楸之侄端木逢春为首、多不到二十五岁且忠于少主的少壮派。两派不睦日渐分明,只差没明刀真枪摆在面上。白姜死要闹翻,不死也要闹翻,得到颜鹊的支持要闹翻,得不到颜鹊的支持还是要闹翻,索性先下手,索性做绝!
“母亲”连城刚一开口却被傲初尘一计凌厉的眼神制止,那“不用求人”四个字生生被截断在双唇之后。连城咬咬牙,不服气地将后话咬碎。
傲初尘责斥道:“我还不想看到自相残杀。”她知道这十五年连城亦如她过得不自由、不快乐,她更知道孩子想给母亲自由,想给母亲幸福,可她却不愿杀死白姜的人是连城。一则丹阳卫中故老派必定追究连城的责任,二则没有哪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不动声色地杀人会不伤心——是母亲没有能力保护好孩子才让孩子双手沾血,或许他现在不懂,但他终会明白:那血一生洗之不去。
然而现下不是感慨和解释的时候,傲初尘只深含疼惜与歉意地看了连城一眼,又转头劝颜鹊道:“请舅舅节制丹阳卫,护我母子。”
良久,颜鹊抬起头来,双眸里充满血丝,“白姜死了,是被你们”
“我只问舅舅一句话!”傲初尘打断颜鹊的话,咄咄问道,“舅舅想我死吗?我的母亲是你的二姐,我是你的亲外甥女!还有连城,他的母亲是你的甥女,他的父亲是你的弟子,你是舅公,亦是师公,就忍心看着城儿死吗?!”
以亲情胁迫颜鹊就范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颜鹊一怔,被泪水浑浊了的眼眸里终于闪过一丝澄明:是啊,死的人是他的至亲,可杀人的亦是他的至亲。死者长已矣,怎能让生者再受到丝毫伤害?心下一番角力,颜鹊终于无奈地承认了眼前的事实,问道:“你说该怎么做?”
傲初尘心知事成七分,暗暗松了口气,道:“召集丹阳卫,宣布白姜功高欺主,有犯上之心,幸王上明察秋毫,手握铁证,已将其鸩杀。并安抚众人,白姜之罪乃其一人之罪,曾听命白姜者亦皆受其蒙蔽,无心之过,过往不咎”
颜鹊倏一凝眸,“你是不是早也打算杀她?”——不然何以连对策都已想好?
傲初尘一怔,唤道:“舅舅!”这已是什么时候?再问何益?
颜鹊凄然大笑,笑声又戛然而止,只听他道:“我答应你!”嘶哑的声音中透出不尽的无奈和悲凉。轻轻将额抵在白姜的面具上,双肩止不住剧烈的颤抖。
不知为何,见颜鹊如此悲伤,连城下意识攥了攥手。十五岁,或许值得记住,第一次喝酒,第一次杀人。
越往北,天气越冷。
走到娆水边上时正下了场鲜有的大雪。江雪漫漫,一时行不得船。逢春好心劝说自家少主不如先回镇上休息,等雪停了再做打算,却被取笑不够风雅——江畔横着一叶孤舟,舟中隐隐传出歌声:“非兰为桨,我渡四方;非桂为棹,我溯流光;以阴以雨,以日以年;夫雪霏霏,歌酒舟中;夫雪扬扬,我钓寒江”
千山一白,万迹绝灭,唯这天地间的歌声,踏雪而过。
连城莞尔一笑,对逢春道:“走,去老人家船上讨杯酒暖身。”说着转身往小船走去,停在岸边,朝里唤道:“老人家,我们是渡船的客人。”
片刻,舱中传出低沉暗哑的声音,“公子,今日雪大,改日吧。”
连城又道:“那老人家可否容我等上船一避风雪?”
过了一会儿,芦草帘子被掀开,船中的老人探出半个身子。他身穿粗布旧袄,须发斑白,面上皱纹纵横、沟沟壑壑,清瘦得两腮凹陷、颧骨突出。
“公子同行几人?我这船小。”老汉问道。
连城见老人双目贝青发白,只余一点黑瞳,知他患有眼疾,目不能视。回头看了眼还站在远处的逢春,对老人道:“两人。”
老汉笑道:“上船吧。”说着缩回舱内,将帘子卷起。一时间雪花像扑火的飞蛾涌入船舱,瞬间融化。连城边迈步登船,边回头使了眼色给逢春:还不过来!后者碾着脚下的积雪,双臂抱紧裹了裹御寒的披风,腹诽道:是够“风”雅!
进得船中,连城见舱内空间并不狭小,足够四五人坐。两边铺着草席,中间一方木几,粗瓷碗里盛着浊酒。船尾的小泥炉上正炖着鱼汤,乡野之味引得人食指大动。“老丈,”连城道,“我们买了你的酒和鱼如何?”
“卖得,卖得。”老汉笑得胡子一颤一颤,躬身从炉边柜里又取出两个粗瓷碗摆在几上,摸索着倒酒。连城与逢春对面看着,见他竟倒得一滴不洒。
连城端起碗来喝了一口,不提防这酒入口生火,呛得大咳不已。
老汉也端了碗喝,笑得皱纹都弯起来,“我这不是好酒,怕是公子喝不惯吧。”
连城左手推开欲为他抚背顺气的逢春,右手掩口,呵出的气都烧得手心发热。这也是酒吗?心里疑问,却又自答:这才是酒。非霓裳之曲,乃破阵之歌。
缓过气来,连城试着喝了第二口、第三口,说来这酒味道虽冲,却冲得人眼明鼻畅,筋脉舒活,身体也热乎起来。连城笑对逢春道:“你也喝口尝尝。”
逢春不饮,而是狐疑地盯着老人的双眼,问道:“老丈是这河上的艄公?”老汉点头。逢春又问:“可你的眼睛”——看不见,如何摆渡?
老汉大笑,“公子,我在这娆水上摆了一辈子的船,看不见,也摆得。”
连城喝着酒,余光瞟了逢春一眼:你也太过谨慎了吧。逢春却仍不放心,问道:“老丈家住哪里,这么大的雪,既摆不得船,为何不回家去?”
老汉又笑,侧身拍拍卷起的被子,“此身安处是吾家,我就住在这船上啊。”连城听了环视船舱:将案几竖起,草席一拼,果真就能睡人了。
“那你的家人呢?又或病了怎么办?”
“咳。”连城轻咳一声,提醒逢春别太过分。
老汉倒不介意,“家里只我一人。病了?莫说是病了,就是死了又如何?”
“如何?”这回倒是连城好奇——因老人说到“死”时的豁达气象。
老汉笑问,“公子说江里的鱼死了会如何啊?”连城蹙眉。前者自答道:“鱼在水中生,水中长,死了自然也就烂在水里。天地之大,吾岂亦非一鱼乎?”
连城眼中一亮:这老人,不太一般。
老汉目盲,却仿佛看得见连城领悟的神情,欣然一笑。“鱼还要炖会儿,我睡一觉,你们自便吧。”打了个哈欠,展开被子,倒头就睡。只片刻鼾声如雷。
连城与逢春相觑:逢春怨连城乱跑,遇到怪人;连城倒觉得是段奇遇,自倒了酒,端着粗瓷大碗倚着船篷往泥炉边靠了靠,闭目听雪
白姜被杀的消息一传开,丹阳卫果然乱了。端木楸带头为白姜喊冤,说她这些年为凤都尽心竭力、鞠躬尽瘁,诘问母亲白姜“何罪之有”。他振臂一呼,更引得一群人大喊“我等不服!我等不服!”,声言一定要为白姜讨个说法。
母亲先是道:“白姜挟我母子操持大权,假我之名号令凤都,以下犯上、恃强欺主。令出她口,竟无我置喙之处。鲁莽行刺,致我凤都儿女身死异乡。凡此种种,我只见其野心私欲,何来为凤都尽忠?今日我杀此贼,诸位既奉我为王,有何不服?”又对剑拔弩张的两方道:“你们各成一派,离心离德,怎能成我复仇大业?白姜明知如此,不加阻挠,反推波助澜,挑起不合,欲借诸君之力架空于我,取而代之。今诛白姜,望日后诸位戮力同心,共谋复国!”
母亲虽义正辞严,端木楸等却不肯罢休,直到舅公站出来说“王上所言极是,杀白姜,是为了固王权,杀白姜,亦是为了齐人心”,方才平息众怒。
当然,连城被担心他“再生事端”的母亲和舅公关了起来,这些事都是后来听端木逢春说的。讲到最后,逢春那小子眉飞色舞,“你是没瞧见我叔叔见殿下支持王上时的表情。”——他叔侄二人私下情同父子,只是各为其主罢了。
就这样,在颜鹊的支持和节制下,一场干戈化于无形。但对连城来说结果却不全如人意,因为他被“赶”了出来——母亲的意思,还是让他避避风头。于是带着同样想“避避风头”的端木逢春,连城北上。不过他此次出来倒也并非闲逛,他想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老汉一直睡着,连城等得无趣,便踱出船舱立在船尾呼吸清冷的雪气。雪片轻轻落在肩头的时候,整个人也跟着静了。这场雪落得突然,江岸才结薄冰,江心并未封冻,大雪纷落的同时江面却水雾溶溶、气蒸云蔚。隔江眺望,娆水之北起起伏伏的七嵕山余脉犹如银蟒。再望,山连雪,雪连天,苍灰肃静
转身欲回时脚下触到一物,连城蹲身拂开落雪,竟是张琴。握着琴首琴尾端起,翻腕一扣,掀掉积雪,又用袖子拂拭——那几乎已算不上张琴了:琴体开裂,墨漆剥落,琴弦也只剩下两根。不知有怎样的际遇,竟如此落魄。
抱琴回舱时逢春“扑哧”笑出声来:那琴真像只“秃毛的鸭子”。连城白他一眼,坐好之后定神拨弄了两下。音散而涩,听不出究竟是什么音。
“嗯——”老人发出长长的鼻音,砸吧砸吧嘴,醒了。
“这琴只有两根弦了”连城竟不知自己是在陈述,还是疑问。
老汉坐起来,抓了抓蓬乱而稀疏的头发,“前两天还有三根呢。”又道,“你把它拿进来了?我正打算天好了,晒干了,劈了当柴呢。”
“焚琴啊。”逢春低讶。就连他这不怎么懂风雅的人也觉得此举实在有伤风雅。偷眼去看连城,却发现自家少主竟抚着残琴若有所思。
“鱼好了。”老汉喜道。正这时听外面有人唤:“老人家。”
连城掀了眼皮,懒懒地觑一眼逢春,抬起按在琴上的手摆了摆,示意他去看看来者何人。逢春不乐意地撇撇嘴,却仍是挪过去掀起草帘。风雪趁机而入。
岸边抱琴的少年身穿蓝衣,披玄色披风,立在流风回雪之间,发丝飞扬。
逢春惊得差点没把眼珠瞪出来,看看舱外的少年,望望自家的少主,嘴唇翕合,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连城瞧逢春神情怪异,俯低身子向外望去——一外一内,一立一坐的两人四目相对,竟是一般模样,一般神情!
一刹那,两生花开。
“是金公子吧?”老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是我。”来者上船,掸掸肩上落雪,俯下身子,钻进舱内。
老汉递了碗酒,笑道:“天寒,暖暖身子。”来人不推辞,接过来,坐在老人身侧喝了几口——连城见他眉心微蹙,倒也似喝不惯的样子。
“金公子因何去而复返?”老汉笑问。
那人揭开套子,将琴放在老人膝上,笑道:“老人家弹弹看。”拿起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