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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汉在塔布手下支持了十几招才败下。
这使得其他人对塔布的伸手越发推崇,挑战的人络绎不绝,围观的人渐渐增多,等五场比下来,场子周围已经外三层内三层地围了好几圈。
祁翟看着继续邀战的其他人,低声道:“王,有点不对劲啊。”
阙舒从容道:“他们发现了我们是西羌人,不服输而已。”
祁翟叹气道:“遭遇这等车轮战,无论塔布武功有多高,都要栽的。”
阙舒道:“力竭而败,虽败犹荣。”
“是,”祁翟低声道,“先前,是我失言了。”
阙舒神情不变,似乎全副身心都投入到这场比斗中去了。
九战之后,塔布呈疲态。
第十战请命的人主动提议休息再战。
塔布正要拒绝,就见一个身穿突厥官服的人排开众人,嚷嚷道:“哪个连战六人而不败?”
正与塔布一起站在比斗场上的人暗暗叫苦,其他人尚可装聋作哑,他却不行。他只能指着塔布道:“是他。他已胜了九人。”
穿官服的人对塔布一指道:“你随我走。”
14、刻骨铭心(四)
塔布不懂突厥语,茫然地看向何容锦。
何容锦推着轮椅上前道:“不知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穿官服的人道:“自有你们的好处!废话休说,快随我来吧。”他说完,扭头就走,完全不给诸人拒绝的机会。
何容锦正想上前表明身份,就听祁翟道:“何总管,他说什么?”
何容锦将话复述了一遍。
祁翟皱眉道:“还请何总管婉拒此事。”虽不知道他找塔布意欲何为,但他们是西羌使团,无论如何都不宜贸贸然介入突厥官府中事。
那个穿官服之人见他们没跟上,不耐烦地回转头来道:“磨磨蹭蹭的做什么?放心,不是什么杀头大事,就是找你们去比一场武!打败对手之后,自有重赏!”
何容锦道:“我是小可汗府盛文总管何容锦,这几位乃是西羌使节。”
穿官服之人一愣,“他不是突厥人?”
何容锦道:“不是。”
穿官服之人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一长串。
何容锦道:“你说什么?”
穿官服之人道:“不瞒总管,我乃是西巴部设阿力普特勤麾下银虎师师长帐中文官,不久前帐中来了一群中原人,个个武功高强,赖在军营不肯离去。师长几次派人驱赶不遂,眼见到了京都,若再不能将这群人赶走,只怕会惊动……呃,因此才不得不病急乱投医地来十里校场找能人高手。”
何容锦疑惑道:“中原高手?一群?”
穿官服之人道:“不错。武功出神入化,军中将士连近身都十分困难。”
此事一听便知另有蹊跷。且不说一群中原的高手为何会跑去银虎师赖着不走,就说师长几次派人驱逐便可知这群人定然在军帐中逗留很长一段时间,可在这段时间内这个银虎师师长竟然不上报此事由朝廷派遣突厥成名高手来解决,而是自己偷偷摸摸地在民间中另找高手,可见有所隐瞒。
不过何容锦本就不想多管闲事,“哦,我看这里有几个人武功不错,比如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在校场上乱指一气。
文官看出他存心敷衍,跟着胡乱应承了一番。
等他走后,祁翟和塔布问起此事,何容锦简明扼要地解释了。
塔布拍着胸膛道:“早听说中原武功很神奇,我早就想会一会了!”
祁翟道:“不可鲁莽。”
塔布看了静默不言的阙舒一眼,顿时安静下来。
何容锦看着祁翟问道:“不知使节还想去何处?”
第十个上台的武士还想与塔布较量。塔布跃跃欲试,又忌惮阙舒,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阙舒道:“最后一场。”
“是。”塔布高高兴兴地冲那个武士推掌。
那个武士举掌便来。
何容锦与阙舒一道退后。
塔布虽然连战十场,但力气未尽,挥拳依旧虎虎生风。不过对反也不弱,是十个对站者中武功最高的一个。连意兴阑珊的何容锦也关注起战场来。
论武功,塔布自然在对手之上,但他酣战数场,纵然天生神力也难免疲态。两人你来我往竟对战一炷香之久。眼见再战下去天色将晚,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喝彩,“好!”
一个穿着突厥士兵服饰的高大男子排众而出,站在战场边上。
何容锦眉头微微蹙起。
祁翟突然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适才那人说的可是中原话?”
何容锦点头。
“他说的是好?”
何容锦又点头,“使节大人懂中原话?”
祁翟笑道:“略知皮毛,不敢在总管面前献丑。”
何容锦道:“天色已晚,请使节鸣金回府。”
祁翟道:“这,怕是由不得我。”西羌人嗜武,塔布更是其中之最,要将他从战场上拉下来,唯有阙舒开口方可。
何容锦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不由转头看阙舒,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自己开口。
其实……看下去也无妨。
何容锦解下葫芦喝了口酒。反正都是打发时间。
场上有对战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塔布卖了个破绽,对方竭力之下贪功冒进,被塔布抓住时机一拳击倒在地。
此战不比前几场那般实力悬殊,自然更加惊险好看。
一场比斗结束,竟有陆陆续续的掌声响起。
穿着突厥士兵服饰却说着中原话的人走到场上,对塔布抱拳道:“我们来一场!”他似乎知道对方听不懂,还用手指比了比。
何容锦一看他举重若轻的步伐,便知此人武功极高,绝非竭力的塔布堪比,便用中原话道:“刚才已经是他的最后一场。”
突厥士兵道:“为何?”
“因为他已经连比了十场。”
突厥士兵道:“那我先预约明天的!”
何容锦道:“抱歉,不行。”
突厥士兵沉声道:“这为何?”
何容锦道:“因为我们明天另有他事。”
突厥士兵看看他,又看看塔布,遗憾道:“本想见识见识西羌的绝学,可惜没有机会了。”
何容锦眯起眼睛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西羌人?”
突厥士兵道:“别人说的。”
何容锦恍然道:“你就是赖在银虎师中的中原高手。”
突厥士兵道:“我们并非赖在那里。”
“哦?”
“阿右说得对,我们是非常光明正大地吃他们的喝他们的睡他们的。”一个穿着突厥士兵服的少年从人群中探出头。士兵服在他身上显得既宽又长,加上那张稚嫩的脸,仿佛偷穿大人衣服的孩童,十分古怪。不过真正令何容锦在意的却是他身后的人。
此人同样一身突厥士兵服,但是神光内敛,气息若有似无,武功之高恐怕已臻化境!
何容锦似乎明白为何那个银虎师为何会对这群人如此头痛了,任何人遇到这样的高手都会头痛。
“我来这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你说什么我能听懂我说什么你也能听懂的外人。真是一见如故!”少年感慨道。
何容锦微笑道:“多谢。我们还有事,须先走一步。诸位,请。”
少年疑惑地看着后面那人道:“阿策,为什么他们说要先走一步,却请我们走路?难道他们说的先走一步真的就是走一步,剩下那些步子全都交给我们来走?”
何容锦虽然不觉得自己多么精通三国语言,但是这么多年来,还从未遇到过听不懂这三国语言的情境,而这头一次便在这个少年身上破例了。尽管这个少年说的每个字每个词他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当它们连在一起成了句子之后,就十分难以理解。
祁翟见他们说得有来有往,忍不住问道:“他们是什么人?在说什么?”
何容锦想了想道:“我说我们要回去,他们说……走好。”
祁翟道:“可是他的话似乎很长?”
何容锦面不改色道:“中原乃是礼仪之邦,说话自然很客套。”
祁翟道:“原来如此。”
何容锦向祁翟躬身道:“使节大人请。”
祁翟看了阙舒一眼,见他不反对,才转身朝小可汗府走去。
阙舒和塔布紧随其后,何容锦跟在最后。
即使走出一段路,少年与他身后男子的对话依旧断断续续地传到他耳中。
“阿策,我觉得那个大胡子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刺客,他混在他们中间的最大目的就是折磨他们!”
“他并不是他们中间武功最高之人。”
“但是他手里掌握着其他人的秘密,所以其他人都对他俯首帖耳。一旦他们不听话,刺客就会把他们喜欢半夜咬着鞋子睡觉,早上必须对着尿壶唱歌之类的怪癖宣扬出去。”
“……或许他是身份最高之人。”
“可是这样不狗血不刺激啊。”
“……”
15、刻骨铭心(五)
何容锦心头一凛。连这样素昧平生的人都一眼看出阙舒在使团中的地位,难保确珠等人不会察觉。如今突厥国内情势紧张,各路人马各显神通,阙舒身份一旦暴露,且不说是否会引来其他人的算计,单是猜忌二字便可令整个西羌使团在突厥举步维艰!
这一点既然他能想到,祁翟当然更能想到,可是为何他竟毫无动作呢?
何容锦想起往事,面色一沉,推车的手不禁停了下来。
阙舒虽然走在前头,却一直侧耳倾听后面的动静,一听轱辘不动,立即回过头来。
他一停,塔布和祁翟自然也停了。
何容锦这才发现自己成了关注的焦点,正要继续前行,却见阙舒走到他的身后,推起车来。他皱眉道:“不敢劳驾。”
阙舒道:“你连刺驾都敢,有何不敢劳驾的?”
何容锦抓着扶手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地举起葫芦,却被阙舒一把捏住葫芦口。
“你不嫌管得太宽?”何容锦不悦地问。
阙舒道:“我只嫌管得不够宽。”
何容锦道:“可惜有些事,你管不得。”他说着,手腕一抖,葫芦便从阙舒手中滑了开去。
阙舒反手去夺,却被何容锦一掌震开!
塔布和祁翟听到动静,双双回身,却已慢了半步,何容锦正仰头喝酒,酒从嘴角两边潺潺流下,直落衣襟。
“王……”塔布担忧地看着阙舒。
阙舒刹那间怒意直冲顶冠,却又稍纵即逝,继续推车向前。
何容锦灌酒的手微微一顿,慢慢放下葫芦,反手擦了擦嘴角,默不吭声地看着前方。
塔布怕他们再起争执,何容锦出手伤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旁。
祁翟照旧走在最前面,只是放缓了脚步,不致离他们太远。
四人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府内。门房看到何容锦,忙道:“小可汗有令,请总管送使节回房之后,去书房见他。”
何容锦点头道:“我知道了。”
祁翟转头道:“我们是否回来得太晚了?”
何容锦道:“大人多虑。”
祁翟一笑,不再追问。
至住所门前,阙舒看着何容锦欲言又止。奈何何容锦低头看手,若有所思的样子,连眼角余光都吝啬给予,使得阙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塔布想出言提醒,却被祁翟以眼色制止。
阙舒按捺不住,冷笑道:“好。”
何容锦充耳不闻。
阙舒甩袖大步进屋。
塔布道:“将军,你,你这又是……又是何苦?”当年的事恐怕连当事人自己都说不清是是非非对对错错,他一个旁观者更是无权置喙,只能长叹一声进了门。
祁翟看着何容锦低声笑了笑,“将军风采一如当年啊。”
何容锦道:“你也是。”
祁翟道:“不,我老了。人老的时候,总是不免想到过去,而且总是想那一段最不光彩最黑暗的过去。”
何容锦摸着葫芦。
“想当年,我与将军同在闵敏王帐下,我佐理政务,将军主掌军事……”
“在你眼中这是最不光彩的过去?”何容锦讥嘲道,“那祁翟大人如今一定光明正大风光无限得很了。”
祁翟道:“将军果然对我成见极深。”
何容锦道:“你做过什么,心知肚明。”
祁翟道:“我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我了解闵敏王,也了解你……”何容锦顿了顿道,“非常了解。”
祁翟沉吟良久,才深吸口气道:“为西羌,我问心无愧。”
何容锦淡然道:“所以你才能站在这里。”
祁翟望着他,“将军心中何尝不是有西羌有我王。”
“我是突厥小可汗府盛文总管。”何容锦道。
祁翟道:“将军扪心自问,若有一日西羌与突厥燃起战火,将军身披的是我西羌战袍是突厥的战袍?将军手刃的是我西羌子民还是突厥士兵?”
何容锦呼吸微沉。
祁翟道:“王对西羌的重要相信不用我告诉将军,不然将军当年就不会手下留情。只是今日情势比之当年,更凶险万分。万一王的身份曝光,必将引来突厥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更何况,国内战乱刚平,硝烟未尽……”他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有所顾忌般欲言又止,须臾道,“总之,还请将军念及西羌百姓眼下的安居乐业得之不易,以民生为重,劝王早归。”
何容锦漠然。
祁翟叹息道:“还请将军三思!”说着,他转身朝里走去。
何容锦低头看着他转身时从袖中落下的书信,皱了皱眉。一封巴掌大的书信早不掉晚不掉就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掉落出来,既确保除他之外不会有第二人捡到,又确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