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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女神-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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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桂深深叹息。

  她变得沈实、勤快,这场病其实救了她,她在洪氏努力学习,工作很快上手。

  子敏同父亲报告。“月桂最大优点是沈得住气,肯吃亏,同事间有互相推卸责任,最终赖在她头上,她从不出言自辩。”

  洪太太嗯地一声。“这真难得。”

  子康笑。“我就办不到,千错万错,全是人家的错,要不,就是社会的错。”

  子敏白他一眼。“所以,你是普天下至讨厌的人。”

  洪先生说:“文小姐气质较前斯文许多。”

  “是大哥改变了她。”

  洪太太沈吟。“我看是她自己愿意从头开始。”

  子敏说:“这是对的,一个人若不长进,无人可以帮他。”

  洪先生叹气。“可是她的病……我实不愿孙儿有一个病妈。”

  “那要看子聪自己了,人夹人缘,他实在爱月桂。”

  是月桂本人拖着婚事。

  “隔一年,再检查清楚,的确是根治了才说。”

  “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月桂看着子聪微微笑。“子聪,你是我生命中的阳光。”

  子聪也笑。“彼此彼此。”

  她与他的关系,本来因骗婚而起,没想到,今日真正谈到婚约。

  月桂终于又看到了邵国强。

  在一个茶座,他像是忽然苍老了,可是仍然穿着最花俏的时髦衣饰,男人到了一定年纪,打扮还是沈稳点的好,越是趋时,越是老态。

  他身边有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他正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她,她是他的新拍档?月桂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急急别过头去。

  心中无限诧异,她怎么会曾经同这样一个吃软饭的在一起?此刻想来,只觉不可思议。

  趁他还没看到她,她逃避瘟疫似的离开茶座。

  走到阳光底下,她仰起头,朝对面马路走去。

  
  









杰作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女神》

  吕三思第一次听到这谣言,由同事邓家良告诉她。

  “外头说,吕三思爬得这样快这样高,是因为与王作恒有特殊关系。”

  三思当时并不生气,她记得她反问:“王作恒,哪个王作恒?”

  “你这个人,当然是恒昌行的王作恒。”

  “哦,他。”

  “怎么样,有那样的事吗?”

  “连你都会问。”

  “告诉我。”

  三思说:“你不见得会为我辟谣。”

  家良答:“我一定会。”

  三思接着说:“我根本没见过王作恒,我不认识他。”

  家良狐疑。“不会吧,连酒会里寒喧都未试过?”

  三思斩钉截铁地说:“谣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浊得自浊。”

  家良说:“可是,谁散播此事?”

  “谁有空去研究这种无聊的事。”

  三思性格颇为豁达,并不放心上,把此事搁开。

  她当时的男在是陈元之,一个年轻有为的世家子,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大家都认为他俩迟早会论到婚嫁。

  他每天接她下班。

  这一天,特地把车驶到南湾道一个停车场,他说:“三思,我有话问你。”

  三思微笑,这可能是求婚了。

  她有点紧张。

  怎么回事呢?她很喜欢他,可是希望多争取一点时间,不如,先订一年婚吧!

  见他迟疑,还鼓励他。“你说呀!”

  陈元之皱上眉头。“三思,外头说你与王作恒有暧昧。”

  吕三思要到这时候才知道事情有点严重。

  她立刻反问:“外头,外头是谁?”

  “整个行业,半个商界。”

  “你可相信这谣传?”

  “我不信。”

  “不信就好,开车,我们去吃饭。”

  “可是,我想听到你亲口否认。”

  “元之,我发誓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叫王作恒的人。”

  陈元之似乎放心了。

  “三思,这王作恒是个粗人,他家庭贫穷,白手兴家,手段狠辣,并非善男信女,你千万不要接近他。”

  三思有点累。“同你说,我不认识他。”

  “本来我不想提这件事,可是,我母亲一定要我问个一清二楚。”

  三思心中有气,表面上很大方的说:“伯母也不过是关心你。”

  心念已转,迷时陈元之若求婚,她会说,迟些再讲吧!

  “我胃口欠佳,有点头痛,你且送我回家。”

  她天天同他在一起,根本没有空余时间,现在他却来问她,她有否与第三者来往,真荒谬。

  这该死的谣言,到底由谁传出来?

  第二天回到办公室,三思吩咐秘书。“把王作恒的资料找出来我看看。”

  她想认识这个人。

  资料来了。

  王作恒,恒昌行独资老板,拥有资产约十多亿,专门收购小生意、拆散、转售、赚大钱,结过一次婚,育有一子,不久离婚,前妻已在外国改嫁。

  王无正式学历,学徒出身,自不英语会话,是都会中白手兴家的传奇之一。

  资料中有他的照片,王作恒肯定不是临风一号人物,他粗旷、壮健,可是有阳光一般的笑容。

  还有,他事母至孝。

  三思心中纳罕,根本不明白她怎么会同这样一个人扯上关系。

  他们还说他同她有暧昧。

  她要到今天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这位王先生在家中接受访问,家居十分宽敞,布置简朴大方,他不懂室内装修不要紧,他有钱,可以雇最好的专家来为他服务。

  他的书桌面积有乒乓球台那样大,桌面由一整块原木雕出,边级作不规则状,古朴可爱。

  他告诉记者,他独居。

  记者问:“你七岁的儿子呢?”

  “与祖母住,获得很好的照顾。”

  三思想,这王作恒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真没想到事情在半个月后会变成这样。

  邓家良给她看一本杂志。

  三思目光落在一张照片上,几乎没即时脑溢血。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大叫。

  杂志上,有她与王作恒的全照。

  三思嚷:“这是电脑做的,这不是真的!”

  家良怪同情她。“三思,这下子你可烦了,不吃羊肉,也一身骚。”

  “找区律师,告这本杂志!”

  “告?民事毁谤案排期三、五年不等,恭祝你水洗不清。”

  三思叫苦。“我又不是明星歌星,干么登我照片?”

  家良还打趣她。“谁教你是证券界著名美女。”

  三思叫苦,立刻与区律师联络。

  内文说,拥有管理科硕士的吕三思是商人王作恒最新女伴。

  三思心情坏到极点。

  她的师傅,也是她的老板,方金棠传她问话。

  方先生很幽默,笑笑说:“交桃花运了。”

  “你知道不是真的。”

  “我知道有什么用?”

  这时,三思不禁问:“你怎么知道?”

  “三作恒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三思气结。“我是乱搞男女关系的人吗?”

  “咄,你未嫁,他未婚,有什么关系,你何必太紧张?”

  “我的名誉呢?”

  “女孩子有点艳名才好。”

  “什么,你觉得无所谓?”

  “当然不,小事耳。”

  “我已决定发律师信。”

  “那自然,可是,不必脸红耳赤地到处喊怨。”

  三思静下来。“多谢师傅忠告。”

  “否则,怎么配做你师傅。”

  三思站起来。“我出去了,一大堆功课要赶。”

  “对了,还有一事。”

  三思又站停。

  “那王作恒,也是我朋友。”

  “是吗?”必有下文。

  “他找过电话给我,叫我向你道歉。”

  噫,此人好风度,倒是小觑了他。

  “他说,他绝不罢休,会与造谣者周旋到底。”

  三思点点头。

  回到办公室,秘书说:“吕小姐,有人送花来。”

  一看,是一大篮白色香花,难得的是,全部种在小小盆中,有根,可以养活,七、八只小盆全部又再放在一只大花篮里,美不胜收。

  “谁送来的?”

  “一位王作恒先生。”

  他知道她喜欢白色的花?难道,他也有她的资料?

  “啊!有卡片吗?”

  “只有署名,没有字句。”

  三思才想说什么,陈元之的电话到了。

  “三思,我母亲说,今晚请你过来一趟,亲口解释一下,你与王作恒之间的事。”

  三思忽然起了反应。“今晚我一早有约,不能取消。”

  “三思,母亲很烦恼。”

  三思不禁暗暗好笑。唏,王作恒又不会追求她,她烦来作甚。

  “你还是来一趟的好。”

  三思沉默,她从不解释,信就信,不信拉倒。

  “三思,给我一点面子。”

  三思说:“下午三时,我有二十分钟时间。”

  “好,到我公司来。”陈元之松口气。

  “到时见。”

  “三思,如果我不重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会烦你。”

  三思苦笑,陈元之打算继承家族生意,自然要讨好父母。

  三思一到陈氏大厦就知道她不该来,四周围的人都以好奇的目光注视她。

  陈老太太一早在等她,所谓老太太,不过五十多岁,衣着时鬃,化妆亮丽,人未老,心却老,她板着面孔,一见三思,便皱上眉头。

  三思不语,可是倔强神气在目光中透露出来:我又没犯天条。

  陈老太太一开口便说:“三思,陈家是望族。”

  三思笑了。

  这话应由别人来说才是,怎可自家自吹自擂。

  “这王作恒与你,到底什么关系?”

  陈元之在一旁说:“妈,三思不认识他,纯属谣言。”

  陈老太太不信。“无风不起浪,无火不成烟。”

  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女孩子,不历虽好,人虽能干,可是没有家世,将来,陈家借不到力。

  当下,她厉害声问:“你可打算登报澄清?”

  三思反问:“澄清什么?”

  “让我们陈家向众亲友交代,你是清白的呀!”

  三思一听,气得抓起手袋就走。

  陈元之想追上去,被母亲叫住。

  “元之,大昌行说,那辆法拉利到了,我正好同你去看看。”

  陈元之一犹疑,三思已经去远了。

  三思气得胃痛,服了药,还要死挺着开会。

  待一天结束,她照照镜子,不由得叹口气说:“老了十年。”

  那一晚,她比什么时候都寂寞,她等陈元之的电话一直等到深夜。

  电话铃一声投响,一年多感情,竞如此经不起考验。

  第二天上班之际,脸色特别憔悴。

  老板十分体贴她,不叫她出外开会。

  “绯闻中女主角,还是避避锋头的好。”

  三思坐在办公室内发呆。

  秘书进来说:“一位王作恒先生的电话。”

  三思连忙说:“我不在。”

  秘书笑笑。“不太好吧!”

  她说得对,他也是受害人,不知大大方方听听人家想说什么。

  三思取起听筒。“是王先生吗?”

  对方称她吕小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三思也同他说起文言文来。“请问有何贵干?”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

  “王先生你才宏势厚,可恨恨地告他们。”

  “这固然由我负责,可是,目前,你可需要澄清谣言?”

  “你打算怎样做?”

  “登报、招待记者。”

  三思沉默一会儿“不。”

  对方好似松一口气。

  三思解释。“这种谣言不会传一生一世,无谓助长他们的气焰,切忌动气,一气就中奸计。”

  “吕小姐,我很佩服你的高见。”

  三思叹口气。“我不明白的是,怎么会传我同你……我们根本没见过面。”

  对方忽然说:“真委屈你了。”

  三思没提防他会那样讲,连忙说:“不不……”

  王作恒豪爽地笑。“他们太看得起我王某人,我哪里配得起吕小姐。”

  三思不由得胀红了面孔。

  “老方说你是他得意首徒。”

  三思笑。“那我放心了。”

  “他说,几时介绍我们认识。”

  三思说:“好呀!”

  “你说好笑不好笑,到现在我们才筹划到第一次会面。”

  “谁说不是。”

  王作恒的声音忽然转得特别温柔。“不要太过为此事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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