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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便能听懂人话的九夜更加仰起头来,用看不出的脖子转了半个圈,把鼻子的方向从白轻墨那儿调转到兰箫这边,竟能让人看出那黑溜溜的大眼睛狠狠地瞪了兰箫一眼。
后者接到不友好的示意,保持着一贯良好的风度,矜持地报以微笑。
白轻墨看得头疼,弯下身来将九夜抱进怀里,重新坐下来道:“这屋子里到处都被它这么子弄出了不妥当来,我原本是想给它单独辟出一个地方来给它休息的,这小家伙却挑剔的很,一直死赖着和我在一块儿,我房里处处都被它弄得不太好,一开始还总着人换过,但换了之后没过一刻钟便又被它弄得这样,后来索性就这么不管了。”
“唔,这倒是一桩麻烦的事。我看你宫中人光是要照看它也得花不少的力气,便再没时间去管什么狼人了。”
白轻墨这回是实实在在地瞪了他一眼,将九夜扒拉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抓下来,道:“等折阙过来再说罢,我总觉得这一批狼人想要进我沉月宫总是不太容易的……”
话未说完,门口已响起敲门声。
“进来。”
折阙推开门走进来,对白轻墨道:“宫主,属下已经查明,这狼人并非从防守之中进来的。”
“哦?”白轻墨挑起眉。
折阙低下头,语气认真地道:“宫主,此次意外主要是出在那洞中……”说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白轻墨的表情,道,“这狼人之所以能够进入宫中而未损坏莲和璧,乃是因为……魔宫将那原本是个死胡同的洞穴,和外界打通了……”
“……”
兰箫看了白轻墨一眼,无语。
白轻墨脸色僵硬,然后磨牙声隐隐传出来,道:“把那个洞给本宫填实了。”
“是。”折阙领命立刻转身出门。
宫主的情绪看上去不太好,虽然宫主是个脑袋明白且十分睿智的宫主,对自己也一向是十分的亲和,但自从从西域回来之后,宫主就一直有些不太正常,今日又恰巧碰见碧落教主在这里,难免会有一些不太好对付的么。
折阙这么想着,便更加加快了脚步往后山去了。
屋内,白轻墨依旧安然地坐着,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中九夜的皮毛,姣好精致的面庞上没有半点表情。
兰箫忍住笑,轻轻盖上女子白皙细腻的手背,道:“这没什么,我并不觉得你丢人。”
“……你非要这么说话么?”白轻墨面无表情的转过脸来看着他。
“呃,没……”兰箫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嘲笑她的意思,道,“这并不是什么大的倏忽,毕竟你之前都讲了那个洞里头是没路的,我看那座山也长得挺结实,不是那么容易被突破的,谁想得到魔宫竟然如此别出心裁,愣是从山里挖了一条道出来……唔,这亦能看出你上回吃了单飞那一场教训所进行的整肃效果还是不错的,连魔宫都找不着突破口了,只好另觅他径。”
这一番算不得恭维的恭维让白轻墨心里十分不舒坦,然则此时委实找不出什么话来反唇相讥,只好就事论事地道:“你方才也听见了,折阙说了是魔宫将山洞打通了,而且恰好和我那一个洞连着,这说明他们早就晓得我在洞中放了莲和璧,而此番将狼人送进来,估计也就是为了将这块玉璧打碎。只不过是恰巧碰见我领你去那儿看了一眼,才勉强保住了这件物事。”
兰箫点头。
“莲和璧这东西同玲珑诀一样,存世几千年的神物,却都至今无人能参透。”白轻墨注视着手中泛着微光的莲和璧,松了手将九夜扔了下去,然后从袖中掏出半个玲珑诀来,“我只晓得这两样东西都极为珍贵,但其中的名堂我委实是半点都不清楚。只是心里一直以来都有个直觉,总觉得这两样东西并无什么功用,只是与天地应运而生,照应天命的神物罢了。”
兰箫眸色深了深,亦将另一半的玲珑诀拿出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一小段琉璃凹凸不平的断口,道:“你说的或许没错。”
“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二人皆是一愣。
白轻墨看着手中的玲珑诀,心下惊疑。方才自己是手拿得甚是稳当,绝对是没抖过的,这铃铛怎么就自己响了?
恍然响起上一次在沙漠中,自己昏迷之前听到的那一阵铃声也是这样……
白轻墨不由得转过头去,恰好兰箫亦在此时将头转了过来。
二人目光相撞。
两只手不约而同地向中间靠去,两只铃铛越靠越近,琉璃断口细致得连每一丝不平整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断口不断靠近。
二人看着那愈发精细合宜的断面一寸一寸相靠,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受。
连在地上打着滚儿玩耍的九夜,此时也停下来,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上方两只铃铛一点一点地接近。
终于,两段琉璃悄然无声地合上。
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一道金色的光芒在那断口处倏地掠过,那一瞬,让二人几乎以为这断裂的琉璃就要重新被接起。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那一道金光如同幻觉一般掠过,两段琉璃的断口处靠得紧紧的,几乎看不出裂纹,但当手微微一松,两端又自然而然地分开,平添一缕失落之感。
看着那完全没有变化的铃铛,白轻墨的目光有一瞬的怔忪,随即是没有半点掩饰的失望。
兰箫掩去眼中的失落之色,笑了笑,道:“断掉的东西本就不能平白无故接起来,想来是要等日后合宜的机缘,这东西才能破镜重圆罢。”
白轻墨点了点头,道:“罢了,这原本便不该这时候来关心。”
兰箫看着她的神色,晓得她心中已有了打算,便从善如流地问道:“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眼下魔宫越来越坐不住,我便更不想再让别人欺负到我自个儿头上来。”
“所以?”
“所以——”白轻墨收起玲珑诀,眸中恍惚之色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沉月宫主的冷厉与魅惑,声线冰冷,带着丝丝铁锈的气息:
“在半个月之后的武林大会上,我不想再看到崆峒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怜辛苦东阳瘦
苍山派。
听闻明宗少主来访,掌门司空云携门中众位长老以及内门弟子摆出了个很大的阵仗相迎,大门口排出了两路门神似的弟子们,个个英姿挺拔,门后则是掌门和诸位长老,寒暄了一大堆没油没盐的话,满脸喜色地将来人迎进了山。
北堂寻和单飞也就区区两个人,若是寻常人见着这如此夸张的阵仗,早就被吓得腿软尿裤子了,然而这两个人到底都不是寻常人。
前者自小生活在山上,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一贯对这些排场不是很有概念,管他人多人少,心里也不甚在乎。后者则是吊儿郎当惯了,大庭广众之下小偷小摸的事情也做的不少,更何况堂堂正正地走大道,于是脑子里一边细数着自己从前到底从苍山派“借”走了多少宝贝,一边拿着酒葫芦往嘴里灌黄汤,倒是心安理得的很。因此面对着苍山派这倾巢而出的欢迎阵势,这区区二人倒是没有半点不适应,神色自然地走过了那夹道欢迎的弟子们。
然而这一番景象落在了一向对明宗敬仰甚深的司空云及诸位长老眼里,却变成了“明宗果然不同凡响,明宗少主果然是人中豪杰,看这镇定自若的修养,这目不斜视的气度,啧啧……”对于跟在身边以北堂少主小跟班身份出现的单飞,则亦是赞赏有加:“看看,连个书童都能有这般高雅倜傥的做派,真不愧是明宗出身的少主亲信啊……”
当然,心安理得地被苍山派上上下下簇拥着请进门的二人是绝对想不到那些炽热的眼神中蕴含着何等精妙绝伦不着边际的崇敬的……
由于北堂寻来访乃是一件十分突然的事情,苍山派虽然早就晓得明宗少主下山了,而且一直以来都有派人跟着打探消息,但也只当这位小祖宗独自出山不过是下山游玩一番,因为就算是上一次魔宫将中原武林闹得半死不活明宗也连一声气儿都没吭,这次估计也不会出来。然而,事实证明,这北堂少主此番下山,除了游山玩水,还肩负着极为重要的任务,而这一点则是司空云发现这位少主出了碧落教便马不停蹄地直奔自个儿苍山派的时候才发现的。不得不说,这修习音律的门派,修身养性是十分的成功,但就这反应能力来看,到底就是没旁的门派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么……
司空云诚惶诚恐地将二位明宗使者引进了山门,原本还想整出个“百鸟朝凤”合奏来欢迎一番,但见北堂寻丝毫没有欣赏音乐会的意思,便悄悄地对旁边的长老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已经定好的节目给撤了,便带着二人直奔待客厅去了。
北堂寻是个直肠子,甫一坐下,连一口水都没有客套地喝进去,就立刻对着司空云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后者得知自家的拿手好戏居然被明宗看上了眼,惊喜之余不由得小小地得意了一番,然后从善如流地表示倘若明宗有需要的地方,他们苍山派必定义不容辞。
北堂寻对司空云的态度感到十分满意,他的谈判功夫虽然比起碧落教主和沉月宫主还要差上个十万八千里,但明宗一向用的是以德服人,从来不胁迫不动粗,再加上司空云一干人等大抵是对明宗崇敬得很,因此北堂寻身为一只标准的菜鸟也能很快博得苍山派上下的好感,和司空云迅速达成合作协议然后一锤定音。
自始至终单飞都坐在北堂寻的下首,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热闹,一言不发,也不怕自己眼下顶着个明宗内门弟子的名头,这不雅的姿势会破坏人家对明宗的印象,就这么饶有趣味地望着北堂寻,一张娃娃脸上的神情那是十分的悠哉。
大话说完了,司空云摸了摸自长长的胡子,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对北堂寻道:“北堂少主,老朽还有一个疑问。”
北堂寻礼貌地道:“司空掌门请讲。”
司空云问道:“少主说了,想要我们苍山派祝您一臂之力将狼人一举歼灭,但我们并不知晓狼人的老巢在哪儿,眼下也只能来一头杀一头,要如何一举歼灭呢?”
北堂寻一笑,道:“掌门尽可放心,这狼人的并不是没个尽头的,魔宫尽管神通广大,但这种东西也不是随意就能弄出来。在下已经接到消息,武林大会上,魔宫的狼人大抵会倾巢而出,恐怕需要贵派出力。”
司空云的表情变了变,心里想着明宗真是神通广大,连这种消息都能知道得如此清楚,但心中还是有一点儿分寸没将这话说出来,只是道:“武林大会?魔宫果真要抓准这个机会来捣乱了。”
“不错。”北堂寻道,“魔宫近段时间已经灭了数个小门派,武林大会上他们绝对我会出现。届时还请司空掌门多担待。”
“好说好说。”司空图笑呵呵地道。
于是苍山派的事儿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敲定了。
单飞一只觉得那个掌门的脑子比北堂寻还要简单,明宗这么大一块肥肉放在眼前,他苍山派竟然完全没有趁机敲一笔的自觉,全然不似八大门派传统的阴险狡诈,委实让人扼腕。
当然,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在北堂寻面前说出来的……
被簇拥着出了苍山派,单飞与北堂寻在山路上走着。
自认为脑袋十分机灵的影芙门少主在山路上吊儿郎当地逛着,时不时仰脖喝一口酒,哼着山歌简直像是魔音穿耳。对刚才一番简单至极的谈判没有只字片语的评论,单飞闲闲地瞥了一眼身边背着半月琴正儿八经走路的北堂寻,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道:“哎,哥们儿,事儿办完了,也不急着回去,要不……咱们去逍遥门走一遭?”
北堂寻愣了愣,转过头来对单飞道:“你不是一直不甚喜欢我和欧阳姑娘来往么?”
“……”单飞噎了一噎,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北堂寻瞥了他一眼,一副明显的“这还用得着看”的鄙夷神色。
大抵是习惯了鄙视对方,陡然被这个一直被自己鄙视的对象鄙视了一下,单飞顿时炸毛了,义愤填膺地道:“啊喂,我还不是怕你这愣头青吃不消那丫头的激烈攻势,一个不留神儿就被人家抓去做压寨相公了!明明是在绞尽脑汁地护着你,你居然不领情!”
倘若北堂寻还是那时候刚和单飞认识的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大抵真的会相信他这一番鬼话,然而……
“你不是绞尽脑汁地护着我,而是绞尽脑汁地不让我娶欧阳姑娘。”
如此犀利得一针见血的话,如此淡定得完全没有表情的表情……让单飞被深深地刺激到了。
握着酒葫芦的手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