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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明知道君凌会拒绝自己的请求,可依旧感觉到痛心和悲伤。因为看到君凌又朝不可挽回的深渊陷落了一大步。
自己不是已经和他诀别分手了么,为什么还要为他的堕落而伤心?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君凌实现报复的一枚棋子,是自己的一句话害得丁翔失失去一切。虽然丁翔让他不要自责,可是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自己,还有君凌……
“…一切都会好……小翔,我虽然比你小,可是社会上的阅历比你深,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也许不那么完美……还有君凌的份……我不会让他再错下去。”
这后面的几句话,轻得就像耳语,招袂喃喃地说着,是在给丁翔一个默许的保证,也是在给自己注入勇气。
第二天丁翔出去找了工作,因为证件缺失,他奔波了一整天,最后只在水产市场找到个学徒工作,第一天的任务就是负责挑选从货舱运过来的带鱼。
通风情况极差的水产市场中,弥漫着海物腥臭的味道,绿色的玻璃钢瓦天棚上雨水不停地流淌下来,汇集到拥堵着稻草梗烂菜叶和死鱼的井盖边,水泥地上到处是东一摊西一摊的水汪,在青白的天色下反射着鱼鳞般的光芒。
第52章
召开记者招待会的那天,s城暴雨如注。
隆隆的雷声随急促的雨点震撼著人们的耳膜,原本闷热的空气中投射下千万道银色的利箭,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暗到了极点的天色里,狂风撕扯著莲灰色的浓云,大树梢头的枝叶,蘸著墨色的水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狂乱的弧线。
站在五星级饭店露晋2楼的水晶大厅的休息室中,君凌眺望着窗外的风暴,像是在欣赏一件行为艺术品。
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君凌掐灭手中的烟,向窗外的疾风骤雨留恋了最后一眼。却意外地看见个熟悉的人影。
虽然被黑色雨伞遮住面目,可仅从衣着和身材上就可以认得出来。
是招袂。
他站在街道斑马线的那头,在暴风雨中努力抓紧雨伞,从二楼看,他头顶那颗繁茂的大树在狂风中枝叶乱舞,几乎要把他掩埋起来。君凌不由自主地走向窗边,可是一阵狂风后,那缥缈的影子就消失了,像是眼底的一个幻觉。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君凌推门而出。
水晶大厅。
站在这间四面都是钢化玻璃的大厅里,饭店周围马路上的一切都被收入眼底,各个新闻单位的采访车都已经到来,扛着器材的各界记者纷纷在大厅里争抢好了机位,看来这场发布会,不仅仅会是s城的热点了。
在发言人的介绍下,几个陈氏的要员分别落座。方才还一片嘈杂的空间沉寂下来,无数目光汇聚。
陈邱凌的死在私下已经为很多人所知,这次大部分人是冲着网路上流传的视频而来。可按照张栋制定的流程,这将放到第二个环节去说。
不出所料,唁迅并没有在会上引起多大的波澜,发言人只是仅仅陈述了陈邱凌自发现罹患癌症进行疗养直到病危辞世火化落葬的大概经过,接着发布了陈氏下一任总裁的人选和新的集团内核成员。
招待会平缓进行着,发言人所表达的内容完全在君凌所允许透露的范围内。很快地,在例行的记者提问之后就会进入第二个问题,到时候……
瞥了眼窗外的暴风雨,他知道自己也将在这水晶大厅内掀起另外一场风暴。
睨起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计划快要达成,而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暴风雨前暂时的和缓给了君凌暂时放松的余地,于是他回想起几天前招袂的电话。
应该是有人给他漏了口风,招袂再次恳求自己不要再对丁翔下手,而自己再次拒绝了他。接着那个幼稚的孩子竟然还想以自己的性命作为威胁。
不行,看来结束这场发布会后有必要再把他找回来,只有牢牢地看在身边才是万无一失的选择。
一想到在电话里听见的泫然欲泣的声音,君凌的心就一阵楸紧,他知道招袂还是放不下离不开他的,就算决绝过后也依然会回来,可自己不能让步,因为已有把握不再失去任何东西。
就在他自信满满地思考时,大厅的柚木门被人用力地撞开了,仿佛是从君凌的思维中走出来的,招袂出现在众人面前。
发言人的声音截然而止,他当然见过招袂,也隐隐知道他和君凌的关系,于是停顿了下,等待指示。
“继续。”
凝视着满身雨水的招袂,君凌警觉起来,可在他有所动作前,招袂就不顾一切地快跑几步到了台前,大声说道:
“和陈家的次子无关……那个视频上的人……是我!!!!”
男孩站在镁光灯与话筒拾音器的包围中,他不遮不掩,任凭那些记者冲到他面前给他特写画面,闪光灯在他面前闪亮成一片,招袂知道自己最迟明天就会变成s城家喻户晓的人物,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本来就是混迹于酒吧服务场的小弟,站出来揽下这个不怎么光彩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那些耀眼的水银光芒刺得自己头好晕,睁不开眼睛,被照到的模样一定很难看。
想要用手遮挡那刺目光芒,可是又慌忙地把手放下,好像害怕别人分不出自己和丁翔的区别。
“是我,拍那个录像带的人是我,我逼不得已,被人胁迫才这样做的!”
君凌没有想到招袂会代替丁翔承认这一切。他知道招袂是个重情义的人,有的时候甚至有些头脑简单,可是这样做,根本起不到任何裨益。
今天的计划不变,该发布的还是要发布。
朝张栋施了个眼色,他随即唤来两名保安,一左一右地架住招袂将他拖向厅外。
“不要伤害他。”
他听见张栋对保安这么说,可是君凌依旧看见在柚木门关闭的那一瞬间有警棍的残影在眼前掠过。他强迫自己别过眼去,点燃一根烟。
记者席上已经哗然,有些人起身拿着器材跟了出去,整个发布会上的气氛已经被完全打乱,从记者兴奋的眼中可以看出,他们觉得可以从招袂的身上挖掘出更多精彩的内幕。
台上发言人努力维持着秩序,发布会被迫中断,趁着这个间歇,扭头再度往向窗外。
透过玻璃看着被雨水凸透变形的街景,君凌瞧见那两个保安从大堂走了出来,把招袂狠狠扔到马路边的水坑里,天上下的雨,越来越来。
看见招袂爬起来躲闪着尾随而来的记者,君凌眯着眼睛,站起身来。
室外的雨依旧如瓢泼,追出去的基本上都是平面记者,套上雨衣或者撑把雨伞就在人行道上展开追逐战,可怜现今的信息世界,想要抢到先机就必须不惜一切的代价。
君凌立在大窗边,将自己隐藏在落地天鹅绒后面,在一片嘈杂声中继续窥视。
招袂想要逃开,马路那边是还没有经过改造的平房区,只要躲到弄堂里就可以躲过这一劫,在心里猜度着招袂的想法,君凌的视线一直追逐着招袂,比那些记者还要灵敏。他看着他敏捷地翻过水泥护栏,回头好像在看着什么,君凌看见他抬起了头,他在看他。
虽然相隔那么远的距离,虽然隔着那么厚重的雨幕,但是君凌还是看清楚了那回眸的一望,揉入了惊恐,不甘,愤怒与悲伤。
一道白光。
不知道是闪光灯还是雷电,君凌看见一道白光照亮了招袂的脸,他看见招袂下意识地用手遮挡那刺眼的光芒,而人依旧循着惯性向街心深处跑去。
又是一道白光。
一辆卡车猛地刹车,在地上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手中的烟跌落在地毯上。
君凌睁大了眼,他看见无数殷红的玫瑰花瓣从招袂的身体中飞散出来溅落在水泥马路上,看见那瘦小的身躯在空中摔出一个弧度然后翻滚着跌落在地面。
然后一动不动。
苍白的脸颊仰着,双目无神地半闭,黑发凌乱地被雨水打湿,唯一的鲜艳是那殷然的红。
“招袂!!”
大吼出这个名字,然后变成一种嘶哑的哀鸣。君凌捶着玻璃,整个人几乎就要冲破那层看不见的阻碍直接去到招袂的身边。
突然间的大吼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机灵的人望向窗外,看见了那抹艳红。
“有车祸……”
“是刚才那个男孩。”
“好惨,一定死了吧”
“快去看看……”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却看见君凌一声不吭地走下台阶穿过人群,越走越急,然后推开那上扇沉重冰冷的柚木门,不顾一切地消失在了反应过来的记者慌忙不迭的闪光灯里。
第五十三章
“今天的发布会到此为止,但请各位记者暂时留步。”
看见总裁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张栋示意发言人中止会议,并且关闭厅门,同时拨打112。
希望一切都不会太迟。
雨一直下着。粗大的雨点在花坛里砸出一个个小坑,矮东青的叶子被洗刷出幽幽绿光。蛛网被雨线冲破,蜘蛛和蚯蚓在匆匆行人的鞋底挤成粘液,以无生命形态开始一段新的跋涉。
君凌在雨中奔跑着,黑色的阿曼尼西装上结满了透明水珠。在会前被发型师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贴在额上。
饭店前是条50公尺宽的水泥马路,此刻已经因为事故而暂时封闭起来。招袂就仰天躺在快车道边缘,身边那群尾随他的记者有的被吓住,而有的依旧端起照相机不停按动快门。
一道又一道白光,好像能摄出人的心魄。跑到近前,君凌看见招袂的眼睫和嘴唇在微微颤动,好像在抗议这无休止的耀眼,扰乱他最后的宁静。
“都给我滚开!”
愤怒地拨开人群,君凌一拳打上个正在摄像的记者。照相机跌落在地上,玻璃和金属的碎片淹没在积水里,而人也被打得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所有的闪光,同时消失。
在无数双惊骇目光的注视下,这个气宇不凡,曾经气质冰冷的高大男人跪倒在雨地里,在那个仰天倒下的男孩身边。
招袂还有丝鼻息。
想要紧紧抱住那具残破的身体,可又害怕进一步加重伤势,于是君凌几乎整个人伏在了他身上,为他遮去风雨。
小心翼翼地触及冰凉的面颊,带着颤音的呼唤:
“醒醒……别走…招袂…招,招…一切都是我不对……只求你别走,醒过来……招……”
失却了往日的从容,他无措地轻吻着那沾了血的双唇,却只尝到了雨水的冷淡和血液的咸腥。
“我爱你啊……招,我爱的是你。”
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不能没有招袂,这个一直爱着自己的人,却被屡次欺骗和利用。自己是确定他绝对不会放弃自己,于是放肆地挥霍着他的情感,可等到几乎失去了才可悲地明白了自己心意。
利用这情感,可以换来这世上的一切,可是这世上却没有任何事,能够替换这份感情。
“求求你……回来,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醒过来。”
好像真的听见了呼唤,招袂微微睁大眼睛。当他看清楚身边的人后,脸上滑过一丝被疼痛扭曲的微笑。
“我……赢了。”
他轻笑着,口中血水又滑落,染红君凌的指尖。那种温暖终于催落了君凌的泪水,他无声痛哭着,在雨中看不见他的眼泪,可每一滴都确确实实存在。
“是的,你赢了,你赢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不离开我……从今往后的一切也都……”
救护车的鸣叫声由远及近,而雨,终于渐渐小了下去。
今天傍晚的雨好大。
从市场放工,丁翔洗完澡坐在黑黢黢的小屋里,没有开灯,电费也变成了开支的重要组成部分。可电视却是亮着,因为丁翔还是离不开他的爱好,忘记不了曾经学习了四年的专业。
只是他从来不看那个台,不再看自己曾经制作过的节目。就算那个叫李梓封的男人已经离开了电视圈,可每当转台时瞥到那台的时候,浓浓的违和感还是逼得他想要吐。
傍晚7点,正是晚新闻的时间。换着台寻找自己一直比较欣赏的新闻节目,却突然在一则偶尔瞥到的新闻上定住了。
本市新闻。
记者同期:露晋饭店外的车祸,伤者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已经送往省一医院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