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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祁堡主你太客气了。下官不才,在这秦川府还算可以管事,要是堡主你不嫌弃,有什么事情,我愿意效劳阿。”
祁定一顿,道:“不敢劳烦大人,只是在下的一些家事,在下自行处理即可。”
“这样啊,那下官就不妨碍堡主了,您请。”洪沉铭一侧身,官兵们迅速的让出一条路来。
“失礼了。”洪沉铭同湛戟一拱手,身形一动,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洪沉铭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负手而立。
“大人。”
“嗯,怎么样了?”
“已经出城了。”
“很好,我们也可以回去睡觉了。”洪沉铭揉揉额角,不服老不行,还真是熬不住了呢。
祁定二人直追到城门,也不见姬锦寒他们的踪影。
巨大的城门紧闭,只有守城的官兵和几盏灯火,万籁俱寂。
祁定叹了口气。
“大哥。”湛戟看一眼祁定的脸色,低唤道。
“罢了,便随她去吧。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她既然这样选了,我们也无能为力。”
湛戟默然不语。
“好了,回去吧,明天还要赶路,得在情儿生产之前赶回去呢,你可是第一次作爹,不能误了孩子出世。”祁定拍拍湛戟的肩头,率先回身。
湛戟看了一眼城门,略略垂了眼睛,便回身跟上了祁定。
五十三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五十三ˇ
岑驾着马车,平稳的在夜色中疾驰。
马车内,姬锦寒早让人铺上了厚厚的毛毡锦被,将路途中的颠簸降到最低。
一盏琉璃灯被固定在马车内壁上,灯火摇动。
晕黄的光芒温暖的照在曼疏的脸上,本来略显苍白的脸颊,被映上一层淡淡的绯色,看过去,眉若远山,面似芙蓉。
姬锦寒用锦被将她整个人包成一条胖胖的蚕蛹,抱在怀里。
曼疏动了动,却连手脚都伸展不开。
她叹口气,“你倒是个好心的绑匪,用被子捆着我,疼是不会,就是离憋死不太远了。”
姬锦寒听了,忍不住笑声。
这丫头的心思,真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长的。聪明的时候,聪明的不得了,迟钝的时候,让人看了哭笑不得。
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换了任何一个姑娘家,只怕都会面烧红霞,含羞带怯的,只有这个丫头,脑袋里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点绮思都没有。真是想不通,这样的性子,当初怎么会作出那样激烈的事情来。
莫非,是那个看起来像木头,听起来像哑巴的家伙,有什么他没发现的好处?
还是他姬家探寻消息的功夫,其实非常不到家,只是些道听途说,就敢上报给他?
曼疏看了看直直盯着她的男人,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不觉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名字和兵器一样没情趣的男人到底哪里好。”姬锦寒正在思考,曼疏问得又柔,一时不察,他竟然顺口将心里的疑问就这样说了出来。但是,话既出口,也吞不回去。
姬锦寒只是庆幸,现在曼疏正虚弱,而且被包得动弹不得,他可还记得这丫头被惹毛的时候有多可怕,想起来,头皮就一阵一阵的发麻。
不曾想,曼疏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
她忽然想到了《东城西就》里面,张国荣同王祖贤的那段对话。
——师兄阿,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我这十几年来只见过你一个女人,当然喜欢你了。
真是想起来就觉得实在很适合。
虽然这样说不厚道,但是,若是这个时代和后世一样,偶像明星辈出,俊男美女触手可得,湛戟那个程度的,未必就有多出色。而祁安,若是不困囿于那个小小的闺阁,也不会这样的看不开,至少,她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所以,为什么呢?
“大概是,十几年来,只见过这一个可以看的,又不是自己家人的男人吧。”曼疏淡笑着说道。
其实,仔细想想,这男人也算无辜。祁安也许根本就不是为了他,只是,她索要的感情一直要不到,无论是家人,还是心上人,那同样的冷淡,终于让她绝望。爱情这回事,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这男人,不过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曼疏是天生带病,那个残缺的身体,若是被抛弃,或者,父母的爱,不是那样的执著和浓烈,也许,她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又是这样的笑容。
姬锦寒看着曼疏脸上那一朵莲花般悲悯清淡的笑容,心里淡淡的酸疼。
忍不住伸出手去,这样的笑,很美丽,美丽的太伤心,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脸上感到姬锦寒手心的温度,温热的,带着些微的粗粝,是习武人的薄茧。
这人行事百无禁忌,但是,温柔起来也是一样的百无禁忌。
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抚着,像哄一个孩子。
她有一肚子的疑问,也有满口的伶牙俐齿,但是,这个时候,她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不想说。
没有人天生就是满身利刺的,她也不过是个世间上最平凡的女子。明知道,这样的温柔,就像强酸一样,腐蚀力极强,会让人变得软绵绵的酥麻下来,也没有什么抵抗力。
祁安的爱情是真的,祁安的怨恨是真的,祁安的寂寞是真的,祁安的绝望也是真的。
继承这样纯粹而激烈的情感,会让人非常非常的痛。
祁安的心里有一个补不上的洞,曼疏有时候会觉得恐惧,她总是感到,说不定,哪一天,自己就会被这个洞吞噬。同样伤残的两份灵魂和情感交错重叠,迟早有一天,会破碎掉。她已经撑得非常辛苦。
曼疏心里正千头万绪,忽然,姬锦寒身子发颤,曼疏抬头欲看,姬锦寒却将头面埋进了曼疏的肩窝。
曼疏叹口气,果然疯疯癫癫才是这男人的真面目吗?
“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姬锦寒只是摇头,身体颤抖到曼疏几乎从他膝头滚下去,被姬锦寒迅速的一捞,干脆的夹在腿间。
曼疏只觉得自己变成一个超大的抱枕,被姬锦寒用手脚牢牢缠住,忍不住嘴角抽筋。
“姬公子,锦寒少爷。我又不是棵树,你要是身子痒痒想要蹭的话,外面应该有很多合适的合适的树干可以让你抱着蹭个够。”
“我这样一表人才,能么能和山猪相提并论呢,当然还是软玉温香比较适合我。”姬锦寒终于抬起头,眼角还带着笑出来的泪水。
“我是想起你拖着我头发在山里走的时候,听说,从前的蛮族,男人若是看中了哪个女人,便拖着头发把她带回山洞做老婆,我那时候,算不算被你拖了回去呢。”
曼疏一愣,怎么这种传说听起来这么耳熟,还是说,所有的原始先民选择配偶的方式都差不多?
“上次你拖了我,这次我拐了你私奔,一人一次,刚好扯平。现在,我是你的人,你是我的人,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
姬锦寒俊美到妖异的面孔上居然是一片认真之色,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意思。
这家伙的功力真是登峰造极!
曼疏心中感叹,额角抽痛,好像自从认识了姬锦寒,她就时不时地要犯上一回偏头痛。
身体动弹不得,曼疏只能无奈的闭上眼睛,懒得理这个不定时就要抽风的病人。
姬锦寒见状,在曼疏看不见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真的很温柔的笑容。
“你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连你发狠的时候,我都觉得漂亮的天下无双。但是,果然,我还是最喜欢你这样乖乖的躺在我怀里,像个玉娃娃一样,让人想把你一口吞下去。”
姬锦寒贴在曼疏的耳朵边,轻声细语。
曼疏听了,也不睁眼,却忍不住微微翘了嘴角。
姬锦寒很喜欢这次的笑容,于是满意的将她重新抱了抱,让她躺得更舒服一点。
“睡一下吧,我们还有很久的路要赶呢。”
五十四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五十四ˇ
“是吗,已经出城了。”劫妄罗微微一笑,挥退了手下。
“主上,您就这样放他们离开?”文士模样的男子问道。
劫妄罗笑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我们这次都忽略了姬明城这个人物。他能把姬家壮大到如此地步,果然洞察秋毫,算无遗策。”
“只是没有想到,还是被姬锦寒抢先一步,祁定他们并没有把祁安成功带回去。”
“你怎么知道不是小猫自己愿意和姬锦寒走的呢?”
“自己愿意?难道说,祁二小姐竟然移情别恋,对姬锦寒那岂非是有可能这样的话,祁定他们怎么会放手随她去呢?”文士惊疑不定。
劫妄罗低笑出声,“当然是他们知道没有这个可能。”
“主上的意思是——”文士恍然。
“没错。一切,也不过是一个男人的痴心,而他的‘好兄弟’愿意成全罢了。”劫妄罗微带嘲讽的一笑,“倒是,便宜了我们。”
“既然如此,主上为何要对小姐下藤缠树?”文士不能明白,虽然以姬锦寒的能耐,想要完全解了毒性不是不可能,但是,万一祁定他们没有把圣宝及时送到,那小姐岂非就要送掉性命!
“穆。”劫妄罗忽然唤道。
“主上。”
“小猫姿容清妍,你看了她这么久,动过心吗?”劫妄罗饶有兴致的挑眉问道。
“属下不敢。”
“不敢可不代表没有。”
“回主上,没有。”
“是啊,你也是一表人才,又镇日相处,小猫也没有对你动过心,反而是对那个凭空出现的湛戟情根深种。”劫妄罗笑道,“可见情分这东西,没有设么道理可言。”
诺言算什么?血缘又算什么?即便是曾经深爱的情人,也可以一朝反目。
穆想了想,不禁笑道:“主上当日的种种,属下心里其实颇捏了一把冷汗。”
“噢?担心我会移情,忍不住吃了小猫?”劫妄罗大笑,“我还没有失了神志,再说,没有谁能代替‘她’,即使是小猫,也不行。”
穆看着劫妄罗的眼色深暗下来,在心里叹了口气。
已经这么久了,主上反倒愈见执着。对于老主人来说,实非幸事啊。
心中虽然这样想,穆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面前这个男人。
他像猎人一样的冷静并且残酷,有着极好的耐性,一点一点布下陷阱,等待着他的猎物一步一步的走近。但是,他的心中始终有着一头猛兽,从失去制衡的那一天起,就低吼着,蠢蠢欲动。
“穆,你也该回去了,免得你的替身被人发觉了。剩下的事情用不到你,你只管盯好苍堡的动向。”劫妄罗吩咐道。
“是。那么属下便回去了。”
穆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劫妄罗看着穆离去,微微一笑。
穆虽说是他的手下,却几乎和他一起长大,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也很明白分寸。但是,他毕竟也曾经是“他”的人。
劫妄罗的眼色冷了下来。
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坏了他的事!
任何人,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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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劫妄罗,究竟是什么人?”曼疏身上仍然不大有力气,但是托赖内功高强,已经恢复了很多,不过姬锦寒还是把她抱在怀里,曼疏也便舒适的依靠着他。
“他是南瀛的贵族。”姬锦寒答道,顺手将矮几上的点心拿来,喂了曼疏吃。
这些日子以来,曼疏渐渐习惯被姬锦寒当作孩子一样的照顾,手脚软弱,有人愿意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到底还是舒服。
姬锦寒的手指碰触到曼疏柔软的嘴唇,不觉微笑。
他继续说道:“劫妄罗的父亲,是南瀛的丞相,位高权重,但是他却没有出仕,一直在南瀛国内默默无闻,直到数年前,秘密地来到北燕。”
曼疏慢慢的咀嚼被喂到嘴里的点心,她垂下眼睫,嘴里面的点心咸甜交错,软糯滑腻,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但却不是祁安喜欢的。
她并没有宣扬自己喜好的习惯,这个男人对她这样的用心,她一时也说不清是喜是忧。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只是蓦然间天翻地覆,此身此景,她不得不长出一身利刺来保护自己。
沉默了片刻,曼疏开口:“他恨我是吗?”
姬锦寒手下一顿,“怎么说?”
“他要是想要杀了我,大可以干脆一点,一刀了事。但是他又不像是要杀了我的样子,下这种毒,便只是要我受尽折磨吧。”曼疏动了动还有些麻木的手,微微苦笑,“这不是恨我,是什么?”
恨她,又好象不能杀了她,所以只能折磨她。而她便也只能夺人躯体,代人受过。
“大概,他是有些恨你吧。”姬锦寒叹道。
“原因呢?我好歹吃了这些苦头,能听个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