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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定今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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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理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说:“不敢当,不敢当,老先生这样是折杀了晚辈。”
  老人伸出手,向下按了按,示意李理坐下来,又说:“其实这件事情本不会发生的,内中有些机缘,呆会老夫再向二位解释吧。”
  李理看了木森一眼,见木森只是恭敬的坐着,便按捺不住自己说:“恕晚辈冒昧,老先生果然就是当年叱咤棋界的竹田前辈吗?”
  老人楞了一下,复又哈哈大笑说:“怎么,李理君对老夫的来历还有怀疑吗?”
  李理干笑了两声,有些尴尬的样子。
  老人仍是大笑:“不错,老夫正是当年被日本棋院除名的竹田隐人,这非什么光彩的事情,老夫冒充来作甚?李理君多虑了。”
  李理脸上阵红阵白,木森在一旁瞧的有趣,微微的笑着。
  “晚辈不敢怀疑竹田先生,只是心中有些疑问。”李理说。
  “哦,是吗?李理君不妨说来听听。”竹田说。
  李理看了木森一眼说:“晚辈的朋友棋力虽然不弱,但能赢下与竹田先生的对局,虽是侥幸,晚辈仍然不敢相信,怕是先生故意相让的吧。”李理语气虽然恭敬,但话中有话。
  竹田皱了皱眉说:“你和木森君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是,我和木先生相交已有数十年,是非常好的朋友。”李理说。
  “哦,是吗,”竹田淡淡的应了一句。
  “请恕老夫冒昧的问一句,李理君对你这位相交数十年的好朋友到底又了解多少呢?”竹田问道。
  李理闻言怔了一怔,刚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李先生和学生相交已久,确实是很好的朋友,虽非知己,却胜似兄弟,我一直把李先生当做自己的兄长看待的。道不同,不相与,李先生和我的环境大相径庭,性格也多有差异,且李先生公务繁忙,晚辈的很多事情李先生也是不知道的。”木森在一旁替李理解了围。
  竹田点了点头说:“这就是了”。
  复又对李理说:“你可知道你的这位好兄弟对围棋的理解已不在当世任何一位高手之下了吗?”
  李理张大了嘴,他显然是对竹田对木森的评价感到吃惊。
  木森说:“先生夸奖了。”
  老人朝木森摆摆手说:“你不用谦虚,老夫看人决不会错的。”
  木森张嘴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却见彩凤从屋里走出来说:“田爷爷,饭做好了,现在就端出来吗?”
  竹田点了点头,对李理和木森说:“时值正午,淡酒简菜,两位不要嫌弃才好。”
  三人相互客气了一番,彩凤过来撤去茶碗,将菜一盘盘端上。李理看过去,菜是两冷两热,冷菜仿佛是在熟食店里买来的牛肉与猪肚切成片,热菜一盘是清蒸黄鱼,一盘是虾仁青菜,中间是一盆丝瓜蛋汤。彩凤又送上来几小碟椒盐花生盐渍笋尖之类的下酒菜。由于李理和木森早上只记得赶路,没顾上吃早饭,此时望着这一桌青红黄绿的菜肴,不由的食指大动。
  竹田又吩咐着彩凤说:“去把爷爷房间里的两瓶酒拿来。”
  彩凤转身欲走,又被竹田叫住,“等等,你把爷爷房间里的那套酒具也拿出来,将酒倒在壶里一并送上来吧。”
  酒过几巡,竹田对木森说:“老夫心中有几点疑问,望木森君为我解惑。”
  木森说:“先生请讲。”
  竹田沉吟片刻说:“木森君师从何处?”
  木森笑了笑说:“天下棋士皆吾师,没有一定。”
  竹田摇了摇头说了句不可思议,脸上隐隐似有不信之意。
  木森接着说:“学生从小家境窘迫,家父并不支持学生学棋,只是学生自小痴心棋道,立志追寻。虽然错过了学棋的最佳时机,但十余年来学生以天下棋士之谱为师,励志研磨,虽不能窥之全豹,亦小有所得。为此,学生也曾荒废了些学业。”
  竹田问道:“木森君全凭自学的吗?”
  木森点头说是。
  竹田又说:“你可知道纵使你研遍天下棋谱,也终究是纸上谈兵,或可以欺些无知,但若能在棋盘上驰骋睥睨,怕也是不能够的吧?”
  木森说:“先生说的是,学生也曾为此烦恼,但四五年前网络围棋兴起,无数职业高手游戏于此,学生悉心追觅,但凡遇上,必死缠乱打讨教数盘方休,往日有许多不得要领的地方,也在实战中融会贯通,实在是收益匪浅啊。”
  木森笑了笑又说:“其实竹田先生您自己就是一例,学生曾以不同的网名向先生请教了数十盘棋,只是学生棋力低下,没能给先生留下印象。倘若说学生有什么老师的话,先生您就是我的老师啊!”
  竹田叹了口气说:“木森君不必恭维老夫,吾师常言,棋道维艰,吾少时不信,自恃聪明绝顶,更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自二十岁入段之后,连战连败,数月不胜,方知自己井底之蛙。此后恪信师言,数十年不敢稍有懈怠。如今木森君就坐在我的面前,倒教老夫对棋道艰深有了些疑惑。”
  木森低头不语,心中思潮起伏,过了良久方抬起头来说:“先生不必疑惑,学生自小资质愚钝,自学棋以来每日寐不安寝食不知味,亦不觉其苦,偶有困顿之时,学生便效仿先贤悬梁刺股。虽有千般苦难,学生却从没有退缩过,为的就是棋道艰深,不敢懈怠。”
  木森顿了顿又说:“学生本不想也不该在先生面前说这些的,只是怕先生心里误会,倒让先生笑话了。”
  竹田摆了摆手高声道:“棋之一类,本是娱人娱己,寓情寓教的游戏,始成棋道便是世上有你我这样的痴心之人。生死相寄,无悔无怨。来,你我便为这棋道艰深干了这杯!”
  李理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对木森了解的太少,十几年的相交,他对这个尊称自己为兄长的朋友到底又关心了多少呢?李理想着听着感动着,眼角仿佛有了些潮湿。
  “酒逢知己千杯少啊。”老人感叹着,仿佛有了些许的醉意。
  “彩凤啊,快去灌壶酒来。”竹田对站在身边的彩凤说。
  “田爷爷,酒多伤身,您还是少喝一点吧,都已经三壶了。”彩凤噘着嘴说。
  “不妨事,不妨事,爷爷今天高兴,快去拿来。”竹田酒兴正浓。
  “老夫还有件事情想问问木森君。”竹田说。
  “先生请问。”木森说。
  “老夫未见木森君之前,曾暗自猜度木森君是职业棋手,今日始知不然,木森君能说说这内中的缘由吗?”竹田问道。
  “先生是问学生为什么不参加段位赛吗?”木森说。
  竹田点了点头说:“正是,以你现在的棋力推算,你在十八岁前后入段并不是一件难事。”
  “学生自小家境不是很好,父亲也不支持我学棋,所以闲暇时便在茶肆酒馆里看人下彩棋,学得一招半势,回家暗自揣摩。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棋力依然很弱,不敢妄想段位的事情。此后棋力虽有所提高,但为了谋生去了棋校任职,至此一误再误。”木森如是解释道。
  竹田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
  “倘若李理君帮你一把,你现在进入职业棋界也为时不晚啊,你要知道现在的段位对棋手来说是很重要的啊?”竹田又问道。
  “是的,李先生也曾这样对我说过,只是学生觉得能在棋校谋得温饱就已经是围棋给我最大的恩惠了,倘若再进一步,不免亵渎了围棋。而且当今棋界棋风偏重于功利,杀戮太重,有悖与学生心目中的棋道。学生还认为围棋只是围棋,不是一二数字所能代替的,倘若执着与段位,于棋道不免是渐行渐远了。”
  “好…好…好,好一个渐行渐远,”竹田拍桌大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这数十年的棋真正是白学了啊!”
  木森连忙说:“先生这样说,让学生惶恐了。”
  竹田摆摆手叹道:“倘若天下棋士都做如是想,老夫也不用背井离乡,来贵国了此残生了。”
  木森和李理闻言都是一怔,不由的心中泛起老大疑问。 
 
 
 
  
 第六章 往事如风
 
  “二位是不是对老夫当年被日本棋院除名一事心有疑问呢”?竹田问道。
  木森老实的点了点头。
  竹田感叹道:“数十年弹指一挥间,这段往事在老夫心中却犹如昨日寒风,至今思来仍有刺颜之感——老夫本不欲谈这段往事,只是如骨在哽不吐不快”。
  竹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抬了头,微微的闭了眼,仿佛在追思着什么,木森和李理相互看了一眼,知道老人必有莫大的苦衷和隐忍,俩人也不去问,只静静的等着。
  竹田复又倒了杯酒,悠悠的道:“十年之期已满,再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今日遇到俩位小朋友,也是缘分,倘若二位不嫌弃老夫罗嗦,不妨听听这段往事罢。”
  木森小心翼翼的说:“先生,倘若往事过于痛苦,说之徒增烦恼,先生还是忘了的好,如果说出来,能解先生忧思,晚辈们坐在这里洗耳恭听了。”
  李理附和着道:“是——是。”
  竹田看了木森一眼,显然是被木森的善解人意所感动,不由的说:“倘若得子如木森君,夫复何求啊!”
  话一出口,竹田感到自己不免有些唐突,又说:“老夫一时所感而发,请木森君不要介意。”
  木森轻轻的笑着:“先生高看,正是学生的荣幸。”
  竹田又自顾饮了杯酒说:“当年日本棋院的副主席是山本一郎,也是老夫的师兄,当年我和他同在秀水棋圣的门下学棋,也是同一年入的段。山本与我同岁,他入门早一年,所以我称他为师兄,入段那年我们同为十七岁。”
  “十五岁那年,我和山本同去东京参加一个比赛,当时我获得了这次比赛的冠军,山本则没能进入前八。由于我们的关系很好,学棋和外出比赛都是同进同出,别人都认为我们是亲兄弟。所以山本也很为我高兴,我们决定出去爬山以示庆祝。那时我们都是孩子,不免贪玩了一些,一直到暮色四合方才尽兴下山。谁知道在下山的途中我被毒蛇咬伤,当时我们离市区还有七八公里的路程,原本是可以坐车回去的,由于贪玩误了时间,当时的情形很危急。那时我已经说不话来了,山本从书本上知道一些应急的方法,他用刀子划开伤口,帮我允毒,可是效果不是很好,我仍然昏迷着。最后是山本背着我一路狂奔,把我送到医院才彻底的救了我。”
  竹田幽幽的叹了口气,接着说:“当时我们都是半大的孩子,身体还处在发育的阶段,山本背着九十多斤的我奔跑了七八公里的路,身体已经受了极大的内伤,更让我内疚的是,在山本师兄以后的生命里这种内伤都永不会痊愈了。从此以后我愈发的敬重山本,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来看,有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我都要先征求山本的意见,我觉得是山本重新给了我生命,那么我的生命也将属于他。”
  “后来我们顺利的入了段,由于少年心性,有一段时间我处在低迷期,在师父和山本师兄的鼓励和鞭策下,我很快又恢复过来,从此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在获得新人王和连续三年名人战的头衔后,我升到了九段,这在当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山本由于身体的负累,战绩不甚理想,十年内也只升到了四段。师父见山本师兄已没有更上层楼的可能了,便劝说师兄到棋院工作,虽然大家都心有惋惜,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由于秀水师父在日本棋界的地位无人出其右,山本很顺利的进入了棋院。而山本师兄也似乎更适合于行政工作,短短数年,便升到棋院理事的职务。”
  “接下来,山本和我都各自成了家,我们的妻子也是同一年怀的孕。由于我和山本的特殊关系,我们两家约定,如果生下来的都是男孩,就让他们结为兄弟,是女孩的话就结为姐妹。倘若是一男一女,咱们两家就正式联姻结为亲家。”
  木森和李理对视了一眼,同时在想,这未免对孩子太不公平了。
  竹田并没有注意两人的表情,接着说:“后来我们生的都是男孩,这联姻一说也就没人在提了。山本给孩子取名有志,我给孩子取名有仁。这两个孩子自小都很聪明,但是对围棋却不甚热爱,我素来不愿勉强别人,对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但山本对有志并不是这样,孩子从小就在山本的严厉的监督下学习围棋,但是就象贵国的一句谚语说的那样,强扭的瓜不甜,有志在强烈的逆反心理下,棋艺进步的很慢。”
  “时间一晃,孩子们都长大了,有志到二十岁那年还没能入段。虽然有志的棋力有限,但在其他方面都可以算的上一个优秀的青年。山本当时经过自己的努力也坐上了棋院副主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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