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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眼轻叹一声,答曰:“殿前失职,帝君罚末将至五帝台看守黄河水道。”
“失职?该不是胡说八道些什麽惹恼帝君了吧?”
开阳忍不住嘴里讽刺,却亦想起既然他受帝君之罚去守五帝台,那戳破他之前下凡的便不是这小人了?
这般想来,心里愧疚又多几分。
忽见千里眼有所动作,似乎打算下床,便连忙过去将他扶住:“你想要些什麽,我替你去拿便是了!”
千里眼抬起头,用那双灰白的眸子盯著他,明知他是看不到的,却觉被不存在的视线盯紧,竟然莫名心虚。
“不敢劳烦星君大驾,末将还是记得教训的。”
开阳背脊一僵,不禁又羞又恼,他性如烈火,哪堪遭人奚落,甩手一推竟将那千里眼摔回床上。
“咳、咳──”千里眼腰背撞在墙壁上,顿感一阵头眩,趴在床上连连咳嗽。
开阳不知自己出手如此之重,可他却也拉下面子道歉,只得大哼一声:“不识抬举!”转身便又离去。
咳嗽声接连许久,幸而还是渐渐缓下,千里眼侧耳听著已再无声息的房间,慢慢地靠墙坐起来,抬起手臂,用另一只手摸索著刚才被开阳扶过的地方。
平缓的嘴角撩起笑纹,相当僵硬的笑容,但却因为闭上了双目而显得柔和了许多。
原来用眼睛看到的星芒炽热,是真实存在的……
旋风般的身影踏著急云直抵破军星殿,一跃下云头便直撞入殿内,扯开嗓门便喊:“摇光!!你给我那个墨矐草是怎麽回事?!千里眼都瞎掉好几天了,怎麽还不见恢复?!”
那摇光星君此时正坐在殿中,不知何故看到他冲过来脸色都变了,连连打来眼色,可偏那开阳一冲进来就嚷嚷一串,摇光听他叫嚷,也不知是惊是怒,浑身发抖。
开阳哪管他脸色如何,一把抓了他纤细的肩膀,叫道:“有没有恢复的方法?你快说!摇什麽头啊!”
摇光那漂亮的嘴角直哆嗦著,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开阳终於是看到他神情怪异,正要询问,忽闻身後沈稳的男声响起:“看来我不在天庭这百年间,你们是好事多为了。”
这回不止摇光,连开阳的脸色都发青了。
他几乎不敢回头去看,只盯了摇光,见他平素飘摇随意的装束如今整齐不苟,便连披散如瀑的长发也收拢成髻盘在头上,能让破军煞星如此低眉顺目的,除却那位,不作别论。末了,开阳不抱任何希望地回身。
在他身後,座上一位苍衣神人缓缓站起身来。但见他目若朗星,面相严酷,眉宇间难敛煞气,加上身形高大,隐约间蕴含压迫之势。也不知是何缘故,这位神人全身凛冽著杀戮气息,与天界与世无争的仙人有著截然不同的霸道凌厉。
开阳勉强挤出笑容:“天枢,你回来了啊……”
面前这位,正是天枢贪狼星君,百年之前受天帝差遣下凡擒妖,如今在此,想必是功成而归。
他冷冷看著开阳,对上那双严厉得几乎剐人的目光,开阳不止地後颈发凉。贪狼虽贵为星君,但能力甚高,又因星命带杀,每凡下界收妖,均不留余地,若遇顽抗,则杀尽无赦。其手段严酷,便是天上仙人亦为之侧目。加上他性情耿直不阿,深恶违逆天道之行,若让他知晓他加害千里眼的勾当,只怕绝难善了。
开阳忍不住往後蹭了蹭,跟摇光站到一排。
摇光本就恼他冲进来乱说一气,祸连自己,美目一横,暗地踩了他一脚。开阳吃痛却也不敢作声。
天枢冷哼一声:“我早听闻你几翻戏弄天目神将,此次回来本欲警谕,岂料你竟已施毒加害,可知罪重?!”
开阳自知横竖是死,胸膛一挺,硬了头皮道:“我承认下毒是错了,可谁又让他三方四次地向帝君告状?非要让我难堪!”
“哼,你倒在理了。”天枢目光如炬,“私下凡间本就罪犯天条,若流连时多,以你性格必会泄露天机,一旦打破天道循环,只怕罪孽更重!”
“我不过下界游玩几日,岂会坏了天道?”
“还是狡辩,好,我便让你看个清楚!”言罢,天枢袍袖一翻,只见一幅水镜凭空而现,照出凡间景况,只见一幢破落的宅子映在镜中,开阳只觉眼熟,马上便认出是上回下界时曾帮助之女子家人所住之所,记忆中奢华非常,怎就破落如此?!
就听天枢说道:“长安李氏命中该为妓婢,她命途虽然坎坷,但儿子逆境自立,刻苦而为,终成就富业,延连十代。但得你当日救助,女子免於为妓,其子虽亦承天命成为富户,却性格乖张,为富不仁,祸延後代子孙不悉家业,不过五代已败尽富产。又经乱世,如今家道中落,男子充军,女子入娼。”
“这……全是因为我的缘故?”
“天理循环,轮回果报。你扰乱凡人命数,帝君罚你关禁,已算轻罚。你本应多谢天目神将,免你多生罪孽!”
开阳亦知好歹,想不到自己一时好意竟就坏了天道,确实若非千里眼令他早返天庭,这事恐怕坏得更多。
他虽是理亏,但却仍是不服气地嘀咕:“我只是稍微捉弄他一下罢了……”
“!!!”
拳敲在桌,这次可不是成块,天青石桌瞬即化成粉尘飞灰!
“放肆!!”天枢星君勃然大怒,“同殿为臣,同界为仙,岂能容你如此轻蔑?!”
他语意森严,仿佛一旁冷水兜头淋在开阳头上,醍醐灌顶让他猛然一震,不禁抿嘴咬唇。
是了,他总是蔑视那小人,却忘了千里眼本是天界仙家,受世人敬仰,又有帝君器重,无论如何,亦不该受他羞辱。
可如今,他非但百般捉弄,还害他瞎掉双目……
开阳并非恶毒之人,他性本耿直,好恶分明,此番知道自己错处,更是深责不已。当下也管不了害怕惩罚,连忙上前拉住天枢,急道:“天枢!你可有法子救救那千里眼?他吃下墨矐草,现在双目失明,我看他脸色难看得紧,也不知那草对他本体有无伤害!”
“墨矐草?”
天枢稍抬视线,看向开阳身後的摇光。
那摇光有些慌张地缩了缩肩膀,虽是无声,但天枢已明了种种。
那厢开阳著急不已,一劲拉了他直问解法。
天枢亦知事不宜迟,便问:“那天目神将现在何处?”
开阳道:“他现在家中!我来带路!快走吧!”言罢,率先跑出殿去腾云而起。
天枢转身正要离开,後面摇光却急了,追上两步,语中有些犹豫的急切:“天枢,你还会再来吗?”
天枢并无转身,只冷道:“自然要过来。”
“真的?”
豔丽的脸庞绽出灿烂如花的笑颜,却被天枢冰冷的话语打碎。
“墨矐草一事,我看你先自想好解释之言吧。”
摇光直直地盯著那高大威严的男子迈步离开,踏上云端逐渐消失的背影,脸上不禁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
第五章 拒施云露唯剜目,劫後笑颜在梦中
开阳领了天枢急至千里眼宅院,下了云头又是匆匆推门而入,便见那千里眼仍是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焦黄,一屋的寂静让床上那人看来如斯孤寂。
推门的声音居然未能将他惊醒,他便是横陈床上,仿佛死人一般。
开阳不觉著慌,扑到床边一把抓起千里眼的肩膀,用力摇晃,大吼道:“喂!!千里眼!!喂!!”
对方被晃了几下,终於有了动弹,平长的嘴巴慢慢张开,嘶哑的声音响起:“怎麽了?”
开阳这才松了口气,解开心底莫名紧张。
“我带天枢过来让他替你看看眼睛。”
天枢迈步上前:“天目神将,开阳行事鲁莽,累神将遭无妄之灾,还望见谅。”
千里眼顺声望去,抬手一拱,道:“星君言重,武曲星君亦不过一时意气,即是无妄之灾,末将亦未介怀。”
一位面色冷凝,一位神情僵硬,开阳旁边看得郁闷,插言道:“你们莫要说些废话了!天枢,你快帮他看看眼睛!”
天枢横了他一眼,喝道:“闭嘴!此处哪轮到你来说话?!”
开阳登时噎了,磨磨嘴皮子,缩开位置,在床边垂手而立。
却是千里眼适时说话:“未知星君此来所为何事?”
天枢哼了一声,亦不便再作教训,遂吩咐道:“开阳,你去取些水来。”
“知道了!”
开阳巴不得离开,听了吩咐便撒腿往外跑了去。这附近并无水井,想了片刻,便驾云来到天河,以桶取了清水,往回飞去。
回到千里眼宅邸,正要推门入内,却听到天枢说话,不禁兀然止步。
“为何不愿用云露净目?”77E32D83BB还幽如:)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又闻千里眼道:“云露乃帝君泪,若要用之,必惊动陛下。”
房中沈吟片刻,就听天枢问:“开阳施毒害你,难逃责罚,难道神将打算替他隐瞒?!”
外面的开阳心头一紧,却始终未听到千里眼回答。
“除了云露,星君可有他法?”
天枢道:“倒有一法,尚可一试,只是……”连贪狼星君亦有疑虑,想必这法子定有凶险。
“星君但说无妨。”
“剜目洗毒。”
“不行!!”开阳再也听不下去,一脚踹开门板,冲进屋内,也不及放下手中水桶,便咆开了,“若你要受剜目之痛,我情愿到君前请罪!!”
正在商量的两位却是一愣,天枢皱了眉头,道:“此法确实凶险,还是向帝君求来云露较为妥当。”
开阳过去拉了那千里眼,急道:“错已铸成,我无意逃责,反正帝君面前我自会请罪!”
千里眼却未领情,只看著他的方向:“末将并非要为武曲星君脱罪,只是此事不愿让仙众知晓,惹来嘲言讽语。”
开阳仍是不肯松口:“此事因我而起,若有人敢嘲弄於你,我定然不饶!”
“如何不饶?莫非武曲星君打算让他们变成哑巴不成?”
“我──”开阳气结无语。
千里眼甩开他的手,双目无神亦无情:“敢问武曲星君,这双眼睛所属何者?”
“……是你的。”开阳咬牙。
“既是如此,便不劳星君费心了,末将自有取舍。”
“你这家夥!!”开阳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几乎又控制不住想一拳过去,怒极之下,骂了一句:“不识好歹!”便踹门而去。
天枢一直再旁看著,此时方问:“神将当真不愿取用云露?”
千里眼仍是望著开阳声音离开的方向,虚空视线未曾移开半分,只淡然应答:“剜目一事,偏劳贪狼星君了。”
既知他意已决,天枢亦不勉强:“开阳性情放任,总是闯祸,此番劳天目神将包涵了。”
平横的嘴角有了弧度,有些无奈,有些苦涩。
“好说。”
天枢从袖里掏出一些药草,递到千里眼手上,道:“此些草药能暂缓痛楚,就请神将含在舌下,应能勉力渡过剜目之痛。”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知日已化夜,夜再见日,晨色初现,便听门扉“吱呀”一声,天枢从内推门而出。
却见门边处坐了一人,竟是开阳。
开阳抱膝靠在墙上,头颅埋在膝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此坐了多久。
他一听门声立时抬头,见是天枢连忙跳起身来,急急问道:“他如何了?”
天枢横了他一眼,冷道:“即知如此,何必当初?”
开阳顾不得他语中奚落,探头望内张望,天枢一把将他拦在外面,顺手掩门,复道:“三日後便能复明。”
“真的没事了?”
虽知天枢法力无边,开阳还是忍不住担心,他被千里眼气走之後很快便转了回来,在外面徘徊不敢入内,在外坐了一天一夜。从屋内不时传出闷哼声响,明知那是千里眼在隐忍痛楚,但他这个始作俑者却无能为力,近乎发泄地砸了自己几个拳头,最终亦只有颓然坐下静候天枢。
如今虽见天枢出来,却未看到安然无恙的千里眼,心里吊桶还是七上八下地揣得慌。
他犹豫著问:“我、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天枢道:“墨矐草阴气甚重,盘梗多日已伤他元神,你进去可以,但不要扰他休息。”
“知道了。”
开阳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入了屋去。
天枢不禁轻是一叹,关上门转身正要离去,却赫然而立,在他身後,不知何时已站了那位年轻的天帝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