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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德面前,她仰起脸,仿佛刚从睡梦中苏醒,对着苍白肌肤上还洒着点点热血的兰德委屈地说道,“露露,不见了。”
九十五
兰德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手上的血丝丝粘连在金色发丝上,他的表情复杂,对着女孩努努嘴,“带我去见你的爸爸和妈妈吧。”
“好。”女孩露出了甜甜的笑,她从地上爬起,拍开了折叠在一起的蕾丝裙摆,她光着脚,哼着歌,踩着欢快无忧的步伐带着兰德走出了会客厅。
她的脚踩到流淌在地上的青猫之血,轻松的脚步溅起一些血珠,打在光滑的脚背上,像是在脚背上摆上了剔透的珊瑚竹子,在白皙的画布上滚滑出优美的血色弧线。
“是什么歌?”兰德走在装饰豪华的走廊上,暖色的橙光笼罩了整条铺上了红毯的走廊。
“是妈妈唱的歌,很好听。”女孩拉着他的衣角,唱得更大声了些。
曲调时高时低,在空落落的走道上起伏不定。
“爸爸和妈妈还在睡觉。”女孩停在一扇木门外,这幢别墅里里外外都保持着古老的形式,连门都是延用了千年前的木制材料。
“那我们悄悄进去。”兰德拍拍她的头,温和地笑了。
女孩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因为血的晕染,兰德的金发竟泛出了红光,身上穿戴的衣物也都沾着血,他手上还握着长刀,长刀也是很古老的武器了,刀片很薄,闪着银光,刀身细长。女孩看着这样的他,竟不害怕,轻轻推开门。
“嘘。”女孩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往里迈着轻声的步子。
兰德站在门口向内看去,屋里没有灯光,正面对着的是一张巨大的床,一侧摆着的电视发出一闪一闪的荧光,在这忽明忽暗之间,他看到了床上互相依偎着的两个物体。
“来,进来。”女孩已经走到了床前,电视机的声音兹拉兹拉,在电视机屏幕发出的幽幽然,断断续续的光彩里,女孩正在微笑。
兰德走进去,摸到了墙边的电灯开关,按下去。
整间屋子都亮了。亮得扎眼。
墙壁上贴满了照片,一张又一张的合照包围着他,女孩,黑发的妈妈,金发的爸爸,慵懒的青猫,他们就是所有照片的主角。
“爸爸,爸爸。”女孩摇晃着一只伸在被子外的胳膊,“快醒醒,你要去修一下灯。”
兰德站在床尾,看着静静躺在床上姿势亲密的两个无头的家伙,他们的脚伸在了过短的被子外,兰德用手指按了按。
又是两具无头的尸体。
此时,电视家上的声音忽然连贯起来了,能听出人声,似乎是在播放着新闻。兰德转过头去,先是看到了一段电影片段,是在介绍女孩的母亲,是当红的电影明星,有一个导演丈夫,有一个漂亮女儿,还有一只宠爱的青猫。
镜头切换,是一段新闻,一场车祸,镜头有些摇晃,根据旁白所说,那是路人的手机拍摄到的。下雨天,一个女孩为了抱回跑到马路中央的青色的猫被汽车撞倒了,接着画面颠倒了,世界被逆转了,摇晃,剧烈地摇晃,大概是路人正在跑近现场。那个路人一定是挤到了事故的中心,镜头重新被提起,离女孩是那么近。
她被拦腰撞倒了,粉嫩的肠子顺着伤口流了出来,雨水把地上的血水冲刷开来,艳色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浓密的黑发散了一脸,现场一片慌乱,很快地,就有一个黑卷发的女人冲进了围观的人群里,她扔掉了手里的红伞,大声嚷嚷着,“哦,不,不。”,她手足无措,颤抖着双手抱起女孩,哭花了脸。
后来,金发的男人也出现了,神情悲痛。屈膝抱住女人,悲伤难耐。漫天的雨珠打湿了他们的脸,女人的妆容化开了,和男人的悲伤融合了。
青色的猫迈在一边,伸出细软的舌头舔舐着地上女孩的血迹。
一切都被镜头捕捉到了。当红女星爱女惨遭飞来横祸,当场毙命。
再后来,女人和男人就离开了地球,到土星定居了,房子也被废弃了,报道的最后,是女人怀抱着青猫登上星际列车的一幕,她的面容憔悴,黑衣黑裤,悲伤从一双眼里满溢出来。男人将她搂在怀里,亲吻了她的头发。
评论的旁白反复强调着女孩的悲惨和这一家人的不幸命运。
兰德看着新闻播放的时间。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了。
死了三年重又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孩,不是鬼是什么?
电视上重复播放着这条新闻,兰德的耳边传来女人不停歇地,几乎要气绝地哭声。
“对不起,爸爸醒不过来了。”女孩嘟起嘴,长久地呼唤也无法使自己眼里的父亲苏醒过来,她面对着兰德,一脸抱歉。
“没关系。”兰德笑了笑,“你说他们帮你找过猫?他们都是谁?”
“他们和你一样啊。”女孩歪过脑袋笑,“都是好人,知道我的露露不见了,就说要帮我找,只是,我的露露总是找不到。”
“那么,他们来过家里吗?”兰德摸了摸嘴唇,手指搭在唇角。
“来过啊,有时候他们还会带我去他们家呢。”女孩呵呵笑了。
“去他们家做什么?”兰德似乎明白了什么。
“有的人说,露露在他们家,所以我就去了啊。”女孩头偏在一边,“可是,露露不在,露露哪都不在。”
“你经常都会在路上跟着别人,告诉他们你的露露不见了?”兰德的耐心出奇的好,忍受着床上两具尸体传来的腐味和电视机里女人令人厌恶的哭声,满脸柔和地问女孩话。
女孩点头,撩开额前的刘海,她的眼神单纯,很明亮。
“真是麻烦。”兰德撇嘴,挠乱了头发,好看的眉毛纠结在眉心,眼前的女孩根本不是他能解决的麻烦,鬼怪之类的他怎么可能擅长。
难道是易非梦看走眼了,没把女孩的鬼怪本质看穿?
“很麻烦吗?”女孩的嘴一瘪,就快哭了。
兰德顿了顿,“过来,”他朝女孩挥手,“跟我回去吧,或许明天回来你爸爸就醒了。”
女孩眼光一闪,又欢快了起来。兰德牵起女孩的手,感觉到她小手里的暖意,越发的疑惑了。
穿过会客厅,女孩依依不舍地回望一眼,小声喃喃着,“露露,爸爸和妈妈都不要我了,是不是?”
“不是,”兰德捏了捏她的手心,“他们只是睡着了。”
他推开门,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男子的黑发被细微的风吹起,轻扬的发梢撩拨着俊美的脸,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衣,两只袖子的袖口都卷起到了手肘,第一颗扣子没有扣上,小小地,露出一块肌肤,他的身后还站了一个人,已经完全隐没在了男子的阴影里。在院子的淡黄光彩中,男子脸上意味深长地表情被打得很亮,下巴绷着,似有不满,注视着站在别墅门口的兰德和女孩的视线却还是温柔的。
“看来,不用回家就能解决问题了。”兰德弯下腰,摸了摸女孩的脸,“爸爸,妈妈和露露都会醒过来的,现在睡一觉,醒来的时候,他们也都醒来了。”兰德伸手意欲合上女孩的眼,女孩顺从地闭上眼,声音还是很小,“我相信你,侦探先生。”
“易先生,这是鬼吧。”
黑发的男子走了过来,隐在他身后的是个微胖的中年人,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紧扣在腹部的扣子都快崩开了。
“不,不是鬼。”姓易的男子已经走到了兰德面前,眼角瞥到他脖子上丑陋附着的血块,语气不善,“受伤了。”
“那是什么?小姐分明在三年前就死去了,夫人伤心了很久啊,隔了三年好不容易缓过来些,才有勇气回到这里故地重游啊。”微胖男人的看着闭上眼的女孩,额上涌出虚汗,“只是没想到他们夫妻二人都会在地球失踪啊。”
“是妖怪。”易姓男子手抚到女孩的额头上,“是一只青色的猫。”
还没等微胖男人再感叹什么,只看到易姓男子合眼嘴唇快速动着,男人心想,这一定是在念什么咒语吧,一长串咒语念完了,易姓男子双眼猛地睁开,“祛妖!”
他纤细手指探进女孩的额头里,搅动着,一声声凄厉的吼叫似是从女孩身体里发出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孩额上不断涌出的黄色脓汁,微胖男子看得恶心,别过头去。兰德笑笑,吹了个口哨,把微胖男子拉到一边,“喂,你和这家人和熟?”
看微胖男人迟迟不开口,兰德拍拍胸脯,“放心,我不是什么狗仔队,我和那个姓易的也认识,他叫易墨微是吧?”
听到金发的年轻男人说出易姓男子的名讳,微胖男人才终于开口,“啊,是啊,我是他们的管家。”说完,微胖男人转过头稍稍看了一眼,易姓男子的手指已经脱出,手指间夹着一段模糊扭动着的奇怪青影。
“你说那个女孩的母亲和父亲都失踪了?”
“是啊,拍完最新的那本恐怖片之后,他们就说要回地球来看看,只带了露露就…………”
“露露?是一只青色的猫吗?”兰德双手抱在胸前。
“没错,夫人很喜欢那只猫,还带到片场去过呢。”微胖男人听到身后的易墨微喊他,匆忙跑过去,“好了,已经好了吗?”
“啊,罪魁祸首就是它了。”易墨微朝微胖男人晃了晃被他擒住脖子的幼小的青猫,青猫咪呜一声,很是虚弱。
“难道是露露?”微胖男人难以置信,“那么小姐呢,我刚刚明明看到小姐的啊。”,微胖男人四下张望,“还有夫人他们呢??”
“这只妖怪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化成了女孩的形象。”易墨微说道。
“那间房间里有很多没有头的尸体,”兰德插了句话,“那个女演员和她的导演丈夫也在里面,都死了。”
“什么??”微胖男人一惊,大张着嘴。
“没有头吗,”易墨微走向兰德,“还是青色的。”,他已经想到了答案,嘴边挂起了笑。
“易,易先生,这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微胖男人见易墨微要走,忙上去拉他。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易墨微冷冷扔下这句话,拉过兰德,“走吧。”
“不如报警吧。”兰德好心地给了微胖男人一个建议。
兰德推开白色木栅栏,不知何时,栅栏已经被灰尘和蛛网给纠缠了,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玫瑰已经凋谢,枯萎不堪,只有爬山虎还在绿着。
“你要带着这只差点把我的头吃了的怪物去哪里?”兰德指指易墨微怀里的青猫,很是不悦。
“我养不了妖怪。”易墨微指指自己的身体,“当然是去送人。”
月光泻落一地碎银,正映出易墨微温柔笑脸,他单手托着青猫,另一只手拂乱了兰德染血的金发。兰德还没来得及问要去送给谁,脖子上一凉,“抱歉,来晚了,让你受伤了。”,易墨微轻轻吻着他脖子上的血块,兰德用手肘拱开他,斜睨他,“知道就好。”
九十四
说是要去送人,只是,兰德偏着脑袋瞅那只蜷在易墨微怀里小憩的青猫,这种会吃人头的妖怪要去送给什么人?
什么人会愿意饲养?
“不如放生吧。”兰德和易墨微站在了花屋大厦隔壁的一条小路上,小街很窄,只勉强能容两个人并肩通过,或许是时间太晚的缘故,灯火都隐去了,街道上只容得月光绰约,兰德与易墨微稍稍拉开了些距离,踩着月光漫步而行。
“妖怪的话,原本是在深山老林里修习的东西,要不是生态破坏太严重也不可能会混迹在人群里。”易墨微说道。
“你是说修习?你觉得这只猫会吃人头是因为在修习?”兰德还是不太能理解“修习”这两个字的含义,读着也很拗口。
“就是以他们自己喜欢的方式得道。”易墨微顿了顿,“得道,明白吧?”
“得道,”兰德喃喃了一遍,“啊,非梦说过,就是做神仙的意思?”,一双蓝眼睛因为终于弄明白了字词的含义而显出光彩。
“差不多。”易墨微微侧过头,对着他笑。
两人在说话间走到了一处矮小的店铺前,它被两幢高层建筑挤着,显得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