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为什么要避自己的爹?〃老庄纳闷。
〃他老要我回去做生意。庄,你最知道我,我既然什么都不做也有钱花,干吗要回到水门汀森林去每天主持十小时的会议?我疯%?〃
老庄既好气又好笑,〃倘若他经济封锁你呢?〃
我搔搔头皮,〃我不是败家子,单是我名下股票的利息还用不完,你又不是没见过我那辆福士,唉呀,真是随时随地会崩溃下来。不不,爹不会对我下狠劲,我只是所谓'没出息',并不是坏。〃
〃我要是你爹,我也头痛。〃他笑了。
〃庄,你跟我差不多,咱们大哥,说二哥了。〃
〃不不,震中,我是翻过筋斗才觉悟的。而你,正如你自己说,你是纯洁的。〃他说。
〃老庄,哎,开玩笑的话你又抬回来取笑我。〃我拍着他的肩膀,面孔涨红,〃谁是圣处男呢?你若陪我走这一趟,我不会待差你。〃
他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回自己老家都要人陪。〃
我也笑,〃庄,回姥姥家我一定不叫你陪的。〃
〃震中,真难得你那么豁达!〃他赞我,〃有钱公子像你那样,真难得。〃
我忽然问:〃记得添张吗?添平日何尝不是谈笑风生、温文尔雅的一个人?〃
说到添张,他也作不得声。
〃他家中何尝不是富甲香港?为了一个女孩子,二十四楼跳下来,肝脑涂地。〃
庄隔了很久,缓缓地说,〃人们为爱情所作出的种种,真令人诧异。〃
我苦笑,〃我见过那个女孩子,她长得那么普通,她甚至不漂亮!这件事真是完全没有解释余地,可怜的添。〃
庄深深抽烟,〃一切都是注定的。〃
我不以为然,〃你怎么可以一句话否定一切人为的努力?我断不会做那样的事,我有意志力。〃
庄看着他喷出来的青烟,不与我分辩。
〃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悲观的人,〃我说,〃你到底去不去香港呢?〃
他侧侧头笑,〃去,去。〃
我买了两张来回飞机票,老庄也不与我客气,我们由姐姐送到飞机场。
小姐姐跟我说:〃见了爹爹,你要庄重一点。〃
我却说:〃去澳门的船票可容易买?我要与老庄去吃香肉。〃
大姐叹口气,〃你!此时不同往日了,你自己小心。〃
我眨眨眼,向庄说:〃仙德瑞拉的姐姐们不知道是否有这般好心肠?〃
大姐差点把手袋飞过来砸破我脑袋。
我与庄国栋终于平安上了飞机。
他跟我说:〃我很紧张,有恶兆的预感。〃
〃别担心。〃我说,〃你有什么不高兴,跟我说不妨,心中好轻松点。〃
庄的脸没向着我,但是声音微微颤抖。〃震中,我想去找她。〃
我不晌,侧隐之心,人皆有之。我同情庄国栋,他为这段情困了十多年,越久钻牛角尖,总得寻找一个解脱的方法。
我说:〃其实事业的成功也足够补偿了,整间图书馆由你打理。老兄,非同小可,七百多万册书呢。〃
庄落寞地说:〃书本没有温柔的声音,温暖的小手。〃
〃如果你独要那双手,当初为何不抓紧它们?既然舍弃了她,任何一双手都可以给你同样的温暖。〃
〃我是个愚人。〃
〃老庄,我认为过去的事已属过去,创伤已经无痕迹,不要再去挖旧事,回忆往往是最美丽的。〃
他转过头来,〃怎么,你真认为她已变成一个镶金牙的阿母了?〃
〃也许她已经移民了,这年头流行这个。〃
〃你少喻古讽今。〃
〃你打算怎么样找她?〃我真正纳闷起来,〃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你打算登报纸?〃
〃登报也好。〃他沉吟。
〃老庄,别过分,难道你还想拟一则广告,上面写:'贤妹,自从长亭别离回来,家居生活可还安好?'喂,你神经不是有毛病吧?〃我推他一下。
谁知他喃喃复述:〃自从长亭别离回来……可是梁山伯并没娶到九妹。〃
我心怯了一怯,〃这话是添张教我的,你可别学了去。〃
他仰头笑,〃添大智大勇,我哪能及他。〃
〃喂,咱们说别的好不好?〃
〃说别的?好,你要我说什么?香港哪家馆子的海鲜野味好吃?哪家网球场的草地漂亮?跑车还是意大利的出品上乘,电视明星是汪明荃最具有风情?是不是这些?〃我沉默了。
〃震中,我们是朋友,我无意成为你的清客傍友。〃
我连忙赔笑,〃听听这是什么腔调?老庄,你也太多心了,敏感过度。〃他合上双眼假寐。我看到他的眼皮微微跳动,他并没有睡着。
我叹口气。一个人,若一辈子没有恋爱过,又说遗憾。不知蜜之滋味,轰轰烈烈爱过,到头来又春梦一场,落魄半辈子。
我盘算着,我唯一的希望,是当我自己堕情网的时候,不需要经过太大的痛苦,我爱她她爱我,〃碰〃的一声关上天窗,吹吹打打入洞房,完了。
但是这个女郎,她在什么地方呢,我茫然地想。
不急不急,趁她未出现之前,我且先打打网球,逛逛花都,吃吃喝喝,轻松一下未迟。
我又释然了。
我推推老庄说:〃我知道你还没睡。老庄,到了香港自然是住我家了。〃
他睁开眼睛,〃我还有钞票住大酒店吗?〃
〃我家实在是要比旅馆舒服,否则我陪你住酒店。〃我笑道。
他懒洋洋说:〃听听这种口气,真是各有前因莫羡人。小老弟,只要福气好,不需出世早。〃
〃你还是那么愤世嫉俗。〃我说。
〃休息一会儿吧。〃
我朝他笑笑,再伸头看看四周围有无我那梦中情人,然后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老庄在看书。
〃呵,〃我说,〃又是射雕英雄传,这上下你也该会背了吧?〃
他不睬我,我吃了飞机餐后又睡。
这次醒,是被老庄推醒的:〃到了,到了。〃他说。
我说:〃脚都坐肿了。〃伸伸懒腰。
父亲的车子与司机都在门口等,自我们手中接过行李。
司机说:〃三少爷,老爷问你住哪里。〃
〃老房子还未卖就回老房子。〃我笑说,〃老头子刚做新郎,一个牛高马大的儿子在面前晃来晃去,有碍观瞻,咱们不去新屋。〃
司机想笑又不敢笑。
我们一下子就到了老房子,我叫司机去报告老爷。
我叮嘱老庄叫他把这里当他的家。
他正沐浴的时候,爹的电话到了,〃过来见我。〃他说。
圣旨下。
我马上站在浴室外去求老庄伴我同去。
他在莲蓬头哗哗水声下叫我去死。
我只好一个人赴法场了。
爹的新居在石澳,我从没想到爹爹竟有如此的品味,他一向讲究实际,但新房子却装修得美仑美奂,十分时髦。
一行嫣红姹紫的花圃伴着一个腰子形的假山金鱼池,流水淙淙。我一时间留恋在这个精致的小花园里,不肯进客厅。
那里有一个女郎蹲着,戴厚手套,正在修剪几棵玫瑰红的杜鹃花。
她穿着黑色毛衣及长裤,长头发挽成一只低髻,插着一技翠玉的发簪,耳角的皮肤白如凝脂。
我忍不住探了探身,想看她的侧面。
她非常专神地〃咔嚓咋嚓〃剪树枝,我只好再侧侧身,正在考虑是否要咳嗽一声,一脚踏错,滑进金鱼池,哗啦一声,水花四溅,我身子下半截顿时成了落汤鸡。
那女郎闻声转过头来,大吃一惊。
我原本想出声道歉,但是一见到那女郎的脸,我呆住了,我那等了半辈子的梦中女郎,她在这一刻出现了。
我瞠口结舌,竟说不出一个字来,也顾不得混身湿漉漉,索性站在水池内。
只见她用手捧起池旁草地被我弹起的金鱼。
〃唉呀,可怜我的水泡眼,我的绣球头……〃她抬起眼睛来,轻轻嗔怪我,〃你这位先生,怎么如此冒失?〃
我张大嘴看着她。
她把金鱼轻轻放入池中。
〃你还不上来?水冷哪。〃她蹬足。
我一步爬上池边,皮鞋上带着荷花水草。
〃你怎么搞的?〃她责备,〃我的鱼池完蛋了。〃
〃呵,对不起。〃我的眼光没有离开她的一颦一笑。
〃咦,你是谁呀?〃她问我。
我还在那里说:〃呵,对不起。〃整个人如雷击一般。
她轻笑一下,又叹一口气,转头叫:〃黄伯,黄伯!〃她走开了。
黄伯是我们家老男仆,跟着急急步走过来,一见是我,喜得一把抱住:〃三少爷!〃又吃一惊问,〃你怎么了?〃
我问他:〃那女郎是谁?〃
〃什么女郎?你还不去换衣服!〃
他带我自书房长窗入到客房,拿了干衣服给我换,一边唠叨。我逆来顺受,闷声不语。
那女郎。
成熟的脸容,极端女性化的姿态,她是一个真正的美女,我从没见过黑宝石似的眼睛,那么流动的眼波,我呆住了。
我们家从来没有那样的亲友,是谁呢?
我心神荡漾。
有人敲门,〃震中,你可是在房间里?〃父亲的声音。
〃是我。〃我应着去开门。
〃震中!〃他拥抱着我。
〃父亲!〃我的双眼濡湿。
〃你良心发现了?你肯回来见我了?〃父亲一连串地问。
我仔细地看他,他益发精神了,体形又保养得好,一点也看不出已经五十多岁。头发是白了,但更加衬托得他风度翩翩。
我称赞道:〃爹爹,你真是越来越有款了,怎么,生活愉快吧?〃
〃很好,很好。〃爹看上去真正精神焕发。
不管那女人是谁,只要她能够令他这么快乐,我就感激她。
我笑道:〃这都是新任罗德庆夫人的功劳吧?〃
爹问:〃震中,你不反对吧?〃
〃爹,我怎么会反对你重新做一个快乐的人呢?〃
〃震中,你真不愧是我的儿子。〃他很高兴,〃锦锦与瑟瑟却反对。〃
〃姐姐们小心眼。〃我说。
〃来,我介绍你认识她。〃
〃这是我的荣幸。〃我说。
〃震中,倘若你肯回来帮我,〃来了,〃我的生活就没有遗憾了。〃来了。
〃爹,我自己对这门功夫一点兴趣也无,只怕会越帮越忙,我倒是带了一个人才来,待会儿我叫他来见你。〃
爹笑,〃算是你的替身?〃
我呵呵大笑。
我们父子来到客厅,爹对女佣说:〃去请太太。〃
女佣人答:〃太太去买花,说是三少爷来了,客厅光秃秃,不好看。〃
我说:〃太客气了,那么我先接了我同事来。〃
〃都这么心急。〃爹摇头。
走到门口,我停住了,犹疑着转身。
〃爹——〃我叫。
〃什么事?〃
〃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女客?〃我问。
〃女客,什么女客?没有哇。〃爹答。
〃我明明见到的,〃我说,〃刚才她在金鱼池畔修剪杜鹃花,穿黑色毛衣黑色长裤。〃
爹笑了:〃哦,她,我一定答应介绍你认识。〃
〃太好了。〃我说,〃现在我去接我的替身。〃
我吹着口哨,轻快地开着父亲的新式跑车到老房子去接庄国栋,这上下他也该洗完澡了吧。〃
到了老房子,老黄的妻——黄妈,来开门,笑得皱纹都在舞动:〃三少爷,你来了?十年整你都没回来过,好忍心啊。老爷还能坐飞机去看你,我又不谙洋文,你真是。〃
〃怎么,〃我笑问,〃派你来服侍我们?抑或是监视?〃
〃是呀,庄少爷出去了。〃她说,〃叫我关照你一声。〃
〃他出去了?去了哪里?〃
〃他说去报馆登一则广告。〃黄妈说。
〃他疯了。〃我说,〃真去登广告?〃这老小子。
我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一边听黄妈絮絮地诉说过去十年来发生的事。
我有兴趣地问:〃爹是在什么地方认识新太太的?〃
〃老爷在一次宴会中看见太太,就托人介绍,真是姻缘前定,大家都替老爷高兴。〃
〃新太太美吗?〃
〃美。〃老黄妈说。
我笑,〃你们看女人,但凡珠光宝气,平头整脸的,都算美。〃
〃不,三少爷,新太太真的是美。〃黄妈说道。
我还是不信,〃三十余岁女人,皮肤打折,还美呢,老黄妈你老老实实招供出来,新太太给了你什么好处?她很会笼络人心吧?〃
〃三少爷一张嘴益发叫人啼笑皆非了,〃她眯眯笑,〃三少爷,我看你也别回去了,就帮老爷做生意,多好。〃
〃我不会做生意。〃我说。
〃学学就会了。〃
〃我懒。〃我摊摊手,〃黄妈,你看着我长大,知道我的脾气,我最不喜与人争。小时候我连兽棋都不肯玩,就因为怕输,商场上血肉横飞,全是惨痛的战争,怎么适合我呢?〃
〃那么娶老婆呢?难道也是打仗?〃黄妈反唇相讥。
〃黄妈,〃我乐得飞飞地,〃这件事有点苗头,今天我见到我的梦中女郎了。〃
〃三少爷,你少做梦呵。〃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