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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呜咽说:〃我们不该回来。〃
他黯然说:〃你说得对,我们不该回来,这个地方不适合我们,走吧。〃
我与庄就如此收拾行李离开。
父亲对于我这种行为非常生气,因我临别连电话都不肯与他说。
上飞机的时候,是庄挟着我上去的,我整个人像僵尸般。
父亲皱着眉头,叫庄多多照顾我。
我为了不使他太难过,编了一个故事来满足他。
我吞吞吐吐地说:〃爹爹,是为了一个女孩子的缘故,她催我回伦敦……她寂寞。〃
父亲略有喜意,仍板着脸,〃是吗?〃他问:〃为何不早说,带她一起回来?是中国人还是洋妞?〃
〃中国人,家里颇过得去,因此有点小姐脾气,不敢带回来。〃
爹爹放心了,〃她折磨你,是不是?〃呵呵地笑,〃女人都是这个样子,一会儿天使,一会儿魔鬼,否则生活多乏味。下次带她回来,说爹爹要见她。〃
〃是。〃
我与庄终于上了飞机去。
庄说:〃你爹爹多爱你。〃
爹爹们都一个样子,总希望儿子成材,给他带来重子重孙。
我闭上眼睛说:〃他现是最爱他的新太太。〃
〃那也是很应该的事。〃
我开始喝酒。我从没有在飞机上喝过酒,但这次我索性大喝起来。
庄并没阻止我。
飞机是过很久才到的,我喝得七荤八素,呕吐了许多次,差点连五脏都呕了出来。
〃嗬,嗬,〃我痛苦地掩着胸,〃我就要死了。〃
庄冷冷地说:〃放心,你死不了。〃
〃老庄,人家喝醉酒,不过是略打几个嗝,然后就作滚地葫芦,为什么我这么辛苦?〃
〃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他像一块冰。
〃唉。〃我靠在他身上。
肉体的辛苦使我暂时忘记了心灵的痛苦。
〃天旋地转,〃我呻吟,〃我像堕入无底深渊,救救我,救救我吧。〃
庄半拖半抱地将我搬下飞机,幸亏我们记得通知姐姐们。
大姐冲过来,〃怎么了,震中……庄先生,震中怎么了?〃
大姐的声音中充满关怀,我听了悲从中来,〃大姐。〃
庄喝止我,〃你少动,你扑过去,她可扶不住你。〃
大姐问:〃是喝醉了吧?〃
〃是,开头调戏全飞机的空中小姐,随即呕吐,令全机的侍应生服侍他,他这条机票花得值得。〃
在我眼中,大姐既温柔又爱我,她的脸渐渐变幻成母亲的脸——〃妈妈,妈妈!〃我嚎叫着。
他们把我塞迸车箱里。大姐怜惜地问:〃怎么叫起妈妈来了?〃
〃要紧关头,谁都会想起妈妈,战场里的伤兵,血肉模糊地躺着,都忽然念起妈妈的好处来了。〃庄说。
〃庄先生!〃大姐吃惊地掩住嘴。
〃往哪里去?〃庄问道。
〃往舍下先住几天,然后找间公寓安顿你与震中,牛津那边……〃
我转呀转呀,身子轻飘飘地坠进一个无底洞里,完全无助,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辛苦地硬咽,但终于失去了知觉。
我并没有醉死。
或是心碎而死。
我只是睡着了。
真可惜。
醒来的时候,在小姐姐家客房里。
客房一切作粉红色,非常娇嗲,像小女孩子闺房,我一睁开眼睛,便看见天花板上那盏小巧的水晶灯,暗暗地泛着七彩光华。
我想起了妈妈,也想起了玫瑰,我内心痛苦,头痛欲裂,双重煎熬之下,简直死无葬身之地。
我大声叫人。
小姐姐进来,〃醒了吗?吓死人,替你准备好参汤了。〃
〃拿来,〃我说,〃参汤也将就了。〃
〃你想喝什么?〃小姐姐瞪眼问。
我说:〃三分人心醒酒汤。〃
〃罗震中,你干吗不醉死了算了呢?〃
我叹口气:〃你咒我,你咒我。〃其实我何尝不想,只是这件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
我问:〃老庄呢?〃
〃人家到伦敦分公司报到去了,像你?〃小姐姐说。
〃他倒是决定洗心革面,〃我偶然说,〃新年新作人。〃
〃你几时也学学他呢?〃
〃我?我何必学他,他发一下奋,他儿子好享福,我不发奋,我儿子也好享福。〃我喝了参汤。
〃新年了,也不见你狗口里长出象牙来。〃小姐姐接过空碗。
我呆了一会儿,问她,〃小姐姐,你恋爱过吗?〃
〃当然恋爱过,不然怎么结的婚?〃
〃不不,不一定,〃我说,〃小姐姐,恋爱与结婚是两回事。〃
〃震中,你在说什么啊?〃小姐姐埋怨。
我抬头,不响。
〃起床洗把脸刮胡须,来。〃
我转个身。干吗我还要起床?这世界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太阳不再眷顾我,照在我身上,我起床也是枉然。
〃震中,你怎么了?〃小姐姐起了疑心。
倘不是为了爹爹,为了姐姐们……
〃震中。〃
〃我这就起来了。〃
〃震中,你住在我这里,好好调养身子。〃
〃知道。〃
〃你怎么告诉爹爹,说在英国有女朋友?〃
〃在英国找个女朋友,也不见得很难。〃我淡淡说。
〃到时爹爹叫你带回去见他呢?〃小姐姐说道。
〃大把女人愿意陪我回去见罗德庆爵士。〃我还是那种口气。
〃呵!你倒是很有办法,不再挑剔了吗?〃
我忽然微笑起来,〃不,不再挑剔了。〃
〃你倒是快,回一次香港,思想就搞通了。〃
〃是,〃我简单地说。
事后庄国栋轰轰烈烈地做起事来。而我,我发觉自己渐渐向浪子这条路走去。
有一夜醉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添张来探访我。
我明知他是个死人,却不怎么害怕,我只是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他面色铁青铁青地,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他身体一直不那么好。
〃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知道你内心痛苦?〃
〃是,〃我说,〃我非常痛苦。〃
〃你这样喝酒不是办法。〃他说,〃我教你一个办法,来,跟我来。〃
〃你要我学你?〃我心境非常平静。
〃来。〃
他悠悠然飘开,而我,我之脚步滞呆,我忽然有点羡慕他。
〃你呢?〃我问,〃你不再痛苦了?〃
他微笑,〃不,不再痛苦了。〃
我们行至一座大夏的顶楼,高矗云霄,飘飘欲仙,我觉得冷。
〃跳下去。〃添张说。
我生气,〃客气点,你在找替身,我知道,骗得我高兴起来,说不定就跳下去。〃
〃我是为你好,〃他冷冷地,〃免除你的痛苦。〃
我想到黄玫瑰,心如刀割,落下泪来,握往他的手,答曰:〃我跟随你,我跳。〃
一身冷汗,我自梦中惊醒,我惨叫。
我竟见到了添张!
添,添,你竟找到了我,我浩叹一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并不迷信,但是难道我心中已萌了死念,认为大解脱,才是最佳办法?
我可怜自己,大好青年,一旦为情所困,竟然萌了短见。
从那时开始,我开始野游。
在伦敦,男女关系一旦放肆起来,夜夜笙歌,也是平常事,但我从不把女人往家中带。
姐姐们见我老不回家睡觉,开始非议,我与老庄商量,要搬到他家去。
他自然是欢迎的,咱们还有什么话说。
庄说:〃天天换一个女人,也不能解决你的寂寞。〃
〃你怎么知道?〃我抬起头。
〃我都经历过,我是过来人,我不知道你的苦楚,谁知道?〃
〃可是我要证明自己。〃我说。
〃把头埋在外国女人之骚气中,你证明了自己?〃
我不答。
〃把胡髭刮一刮,找份工作,好好结识个女朋友。〃
我不响。
〃要不回家流血革命,与你老爹拼个你死我活。〃
〃跟罗德庆爵士争?〃我问,〃他现在要名有名,要利有利,要人有人,我拿什么跟他比?〃
〃女人跟我走,也不外是因为我是罗某的儿子,我还借他的荫头呢,我去与他争?鸡卵碰石卵。〃我说。
〃那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忘记那女人。〃庄说。
〃你若见过她,你就会知道,天下没那么容易的事。〃
〃这种'懿'派女郎一生难逢一次,你认命算了。〃
我没精打采,〃什么叫'懿'派?〃我问。
〃慈禧太后叫懿贵妃,懿字拆开是'一次心',见一次,心就交与她了。〃
〃啊。〃我真遇上了知己。
〃那个女郎叫什么名字?〃老庄问。
〃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分别?一朵玫瑰,无论你叫她什么,她仍是一朵玫瑰。〃
〃是是,〃庄说,〃一朵玫瑰……〃他沉吟着。
我们这两个千古伤心人,早该住在一堆。
〃你现在跟什么人相处?〃庄问,〃你两个姐姐很担心。〃
〃跟金发的莉莉安娜贝蒂妮妮南施。〃
〃她们是干什么的呢?〃
〃不知道,〃我自暴自弃,〃大概是学生吧。〃
〃她们可知道你的事?〃
〃我为什么要跟她们说那么多?〃我搁起双腿。
〃你是存心堕落,我看得出。〃庄说,〃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
我仰起头,干笑数声,〃你还不是一样?〃
〃我倒已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我大大惊异,这个意外使我暂时忘记了心中的痛苦。
〃你,庄国栋?你找到女朋友?〃我说。
〃是。〃
〃你一定要让我见见她。〃
庄笑,〃我已在安排。〃
〃你不是胡乱找一个就交差吧?庄,告诉我,她长得好不好?〃
庄苦笑。
〃比起你以前那一位呢?〃我问。
〃完全不同。我以前那一位——她是独一无二的,而这一位……她则是同类型中最出色的,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
〃这一位跟一般女子一样,也爱打扮,爱享受,不过表现得含蓄点。她也喜欢在事业上大施拳脚,占一席位置,出风头,轧热闹,精明中又脱不了女人的傻气,她的聪明伶俐是很浮面的。一方面作有气质状,另一方面又斤斤计较对方的家底身世……但我们到底是活在现实的世界中,她仍不失是一个可爱的女郎。〃
我又点点头。
〃可是我以前的情人,她是不同的,她心中完全没有权势、名利、物质得失,她全心全意地爱我,她心中只有我。〃他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明白。我说:〃或许那是因为她当时十分年轻的缘故,你知道:棒棒糖、牛仔裤。〃
〃不,我知道她这脾气是不会变的,她爱我,她爱我。〃
〃是是,她爱你,她爱你。〃我无法与他争,〃你比我幸运,至少她爱过你。〃
庄苦笑,点起一支香烟。
〃至少你现在有了新人,〃我说,〃小王子说的:'时间治疗一切伤痕',〃
〃可是自她别后,时间过得太慢太慢。〃庄说。
〃总在过。我们说说你的女友。〃我说。
〃啊,是,〃庄的表情又温柔起来,〃她很好,啰嗦,但脾气很臭,很倔强。她非常爱我,愿嫁我为妻,逼我戒烟,劝我上进。〃
〃我明白——一般女子中最出色的。〃
〃是。劝我戒烟,笑死我,脱不了那个框框。〃
〃我知道,〃我接上去,〃换了是以前那位,你就算抽鸦片,她爱你也就是爱你。〃
〃对了。〃庄拍案叫绝,〃震中,你是我的知己。〃
我默然,像黄玫瑰,她嫁我父亲,可不是为他是亿万富翁,他有爵士头衔,她是个完全不计较的女人,只是爱他,所以当日就嫁他了。而父亲,父亲值得女人仰慕倾心的质素实在太多,无论人们怎么想,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这样的女人太少了,幸运的父亲找到了她。
老庄深深抽烟。
现在的女人,一有机会便蠢蠢欲动,与男人争地位,事事要平等,男人是不准娶妾侍了,可是你让她拿出一半的家用来减轻男人的负担,她又不肯,你不给她做事呢,她又没安全感,处处要表示她有生产能力,生产价值,家里面婢仆如云是一件事,她拼死命要坐写字楼做妇女界先锋,非搞得丈夫要汤没汤、要水没水不显得她重要。
现在的女人!
逼得男人陪她们鬼混,不兴结婚之念。
只有一个女人是不同的,她叫玫瑰。起初令我们震惊的是她的美貌,随即令人念念难忘的却是这种失传的美德。
〃我请吃饭,我们到夏蕙去。〃我说,〃我们开香槟庆祝,我穿礼服。〃
〃谢谢你,震中。〃
〃老庄,我这辈子,注定再没机会震撼中华了。〃我拉住他的手臂说。
〃你是个懦怯鬼。〃
〃那总比做跳楼鬼好。〃我悲哀地说。
〃说的也是。〃
那一日,我履行诺言,把最好的小礼服取出来,约好了庄与他那一半,订了位子,据案大嚼。
庄的女朋友是位非常时髦的小姐,穿着漂亮,有学识,中英文都不错,又会一两句法文,运用得非常滑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