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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阑珊处之柳扶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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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庭地白,小小的身影坐在庭前沿廊的青石板台阶上。我走过去,坐在泰明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眺望皓月和被这光芒遮掩的星星。
  “其实表现出孩子气也没关系的。不用非装成大人。”我望着夜空开口道。
  “我要比他们强大。”泰明亦不看我,回答道。
  “真正的强大是自内而外的,外表看去强大也没什么了不起吧。”我说。
  “知道。”
  “泰琦将来怕是个情种。”我笑了。
  “他就是那样,跟他母亲莲妃一样。一副温顺妩媚的样子,人见人爱的!”泰明作赞语,却忍着怨气。料想是不愿被我看出他的计较,嘲笑他小气。莲妃容貌倾城,温润娴雅,皇上甚为宠爱,为此冷落了后宫三千粉黛。皇后嘴上不言,心里也颇有微词吧。爱屋及乌,何况这三皇子泰琦又生的惹人怜爱,皇上也很难掩饰对其的偏爱。
  “不过在孩子面前贬低他的母亲,可不是储君应该做的。”我回过头来看着泰明。
  泰明看了我一眼,皱起了眉头:“谁让你对他那么有耐性的!”
  我惊讶,“对小孩子当然要有耐心了!我对你没有耐心不成?”
  “你对我从来没笑得那么和气过吧!总是一副狐狸样子,随时准备嘲弄两句的!”
  “哎呀哎呀,泰明大人吃醋了呢!”我以袖掩口笑道。
  “你…这…只…狐…狸!”泰明一字一顿,阴着脸说,“我早晚要把你绑着大石沉到湖底去!”
  “唉,被辛苦栽培的学生说出这样的恶语,太傅我实在是太伤心了……”我用衣袖抹着眼角扮哭状。
  “柳扶桑!”泰明怒不可遏的大吼道。终于恢复原状了啊,太子殿下,这样比较正常呢。我心里暗笑。
  “刚才林清平差人来,说你病了,今儿个在他府上休养来着。”泰明不再同我计较,却说道。
  林清平,你果然是个周全之人。,我心里想。“是,其实我酒喝多了……”我欲解释。
  “不是发烧了么,来人说的”泰明看着我,“是因为掉进了湖里吧?”
  我一时语塞。可以的话,不像让人觉得我太狼狈。诗文透露出的心思实在难以掩饰,但言谈伪装起来却容易。日夜醉乡楼,喝酒作赋,我有意扮演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才子的角色。不想被人同情,不想与人交往过深。我用彬彬有礼的态度在身边竖立着围墙。
  “太傅,你觉得世上有真正逍遥的人吗?”泰明问道。
  “没有。”我拉回了思绪,回答道。
  “没有神仙,没有逍遥,什么都没有吗?”泰明望着我。
  “没有。”我说。
  “虽然有时也向往那种逍遥无所依托的日子,但那种境界必然要放下一切。可是人的心中,”我感到一阵哀伤蓦然袭来,不能说出来自何方,“总有永远都放不下的东西。”
  “我好像有点明白。”泰明想了想说。
  “所以说,能在天上飞固然好,但地上跑也不错。泰明将来会是个明君。”我肯定的看着他。
  这一回他笑了。

  第九章 归来之将

  绿柳依依桥边傍,小荷露角立蜻蜓。初夏的季节,京城街头巷尾都荡漾着小暑的气息。富裕人家的子弟脱下了丝绸外罩换上了轻纱儒衫,街上拉车的男人都换一概披上了薄薄的白布褂子,小院街的声色场所每晚生意也更加兴隆。
  前几天本已苏醒的京城更加喧闹起来。历朝历代大将归城都是百姓们争相观望,津津乐道的事情。更何况这一次归来的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李重。李重何许人也,刚过而立之年,却几经沙场,从骑兵一直连拔到抗北将军。在关外的北方敌军中传闻他乃李广再世,与其相遇都先退畏三分。若追其祖上,倒还真与西汉大将军李广颇有渊源。
  众所周知,当今北方有铁骑十万,南疆又有蛮人暗中活动,南国纵然表面国泰民安,歌舞升平,却也不得不审时度势,早做打算。李重一直驻守北疆,十三年前的南北之战南国虽然战胜,其实却未带来太多实惠。两国都已军队疲乏,国力耗损。这十三年间边界也是小打小闹不断。两年前北国太子登基,阅军多次,演习频繁,据传颇有一举南下之意。故如今南北之弦愈发紧绷。
  李重回京之日我倒并未亲眼见到,不过听说场面极其热闹。一路观望者不绝,进宫后皇上摆宴亲自为其接风洗尘。我当日从宫外回来后碰到泰琦,这小皇子还大大为我惋惜一把,未能见到李将军的飒爽英姿。我哭笑不得,只好也摆出一副捶胸顿足状,泰琦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自从做了太子的太傅,我便极少有时间出宫。那一日东宫执事的公公带话说我那一直滞留京城客栈的家仆小三子有事要找我,我这才离开东宫。
  在客栈小三子告诉我进宫那日寄回家乡的信父亲已经收到,托人送来了一个包裹。我打开包裹,里面只有一张房契和一把折扇,却没有回信或者任何说明。小三子说那来人带话房契是父亲为我在京城购置的房产。于是我又跑了一趟新宅所在的地方,在一条比较清静的小街上,房院不大,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了。我给了小三子一些指示让他去布置,随即便赶回宫中。
  一路上我都在回忆往事。小时候父亲在朝廷做官,家中只有母亲和我,所以对父亲的印象远远不如对母亲深刻。大约是十五年前,我五岁的时候,父亲突然弃官从商了。那一年新君启德帝改元为建兴。一年后母亲去世,府上所有人都对我说是因为夜里失足落入池中溺水而死的。母亲死后父亲便开始旅居四处经商开分号,一年后父亲回家过春节时,带回来了木子李。所以说,我对父亲印象最深刻的时候,也就是母亲去世前的那一年吧。府中难得一家人团聚。那时我对父亲的印象一直保持到今天。他可以说是个沉默内向的人。不轻易发脾气,也不随便开玩笑。和母亲说话时,两人虽都不多谈,气氛却很融洽。父亲回来前母亲对我很宠溺,我的行为总是很放纵,而父亲回来后,他便常常给我讲一些孔子孟子之类的话,约束我的言谈举止。这样平静的生活直到母亲去世为止。母亲去世后,我每天都抱着母亲的东西号哭不止,后来父亲就把家中母亲所有的东西都处理掉了,我再无可依赖。在我还来不及意识到的状态下,父亲便离开了家乡。这之后再也无人管教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镇上人人指点的小魔头。再后来父亲就带回了驮在马背上昏迷不醒的木子李。他对府上人说这是街上捡回的孤儿,给他点活做,留在府中。那时的木子李还只是个深黑色眼睛的少年。
  回到了宫中,我疲劳的坐在木椅上。初夏的暑气早已让我燥热难耐,于是我展开父亲寄来的那把折扇。扇子的一面画的是水墨菊花,意境清淡,没有题跋;另一面则是“人淡如菊”四个字,那种隶书的熟悉字体,我知道是父亲亲笔所题。
  虽然没有给我什么解释,但我明白父亲的意思。毕竟母亲去世后我们父子就总是以这种点到即止的方式交流。父亲希望我能学会内敛,从小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然而继承了母亲活泼个性的我却很少做到这点。期望我光宗耀祖,又不愿我卷入宫廷斗争,父亲您真是煞费苦心啊,我对着那“人淡如菊”四个字笑了笑。当时不谙事理,而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真正使父亲忧心忡忡的到底是什么。
  几日来暑气更重,静坐在房间都会汗流不止。
  我进亭子时,看到泰明正和一人谈兴正浓。这是一个挺拔的男子,面部的线条使整张脸看上去有种坚忍的表情。
  “柳扶桑,你来的正好。这位是李重李将军。”泰明停止谈话,冲我说道。
  “这是太傅柳扶桑。”泰明又向李重介绍。
  “久闻李将军大名。”我拱手一拜。
  “柳太傅抬举了。”李重回礼道。
  泰明今天显得格外亢奋,和李重谈笑不止。我有意无意的扇着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们的谈话,听到了是李重教会了泰明骑马射箭,看来他们的关系很不错。他们的谈话中我感到了李重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这人在观察我。
  皇上为何在南北关系如此微妙之时把固守北疆的大将调回?若无意打仗,边界又何必再次调集大量军队?我几次见到林清平时都对他表示过这些疑惑。“皇上怕是有意要将公主许配给李重,这次归来想必是要完婚了。”林清平还是一贯的微笑道。
  “干嘛不再等等?”由于渐渐熟悉林清平直截了断的说话风格,我便追问道。
  “为了坚定他为国尽忠的决心吧。战争恐怕难以避免,但此刻还未到一触即发的时候。”林清平淡淡的眼眸依旧难以捉摸。
  “京城都有北方逃来的难民了,就在城门入口那里,前几日我听家仆说的。”我叹了口气。林清平没有再回答,但我看得出他对难民的事情很在意。能让这个孩子般难以捉摸的人严肃下来的总是那些涉及到民生的事情。
  “柳扶桑!”
  “太子殿下?”我回道。
  “你会不会骑马?”泰明饶有兴趣的问。
  “算是会吧,不过技术很差。”我坦白的承认。
  “你真的会吗,?”泰明瞥了我一眼,转而对李重说,“他这人,说话总这样,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好了,非要模棱两可的。”
  “我军中若是生在平原的人,骑术大多比家乡在南方山区的好些。柳太傅哪里人呢?”李重问道。
  “冀州龙水镇人。”我回答。
  “可是和段尚书同乡?”李重看着我。
  “正是。”
  “那是旧相识了吧。”李重一笑,那嘴角的线条仍然可见其克制的个性。
  “私塾中便认识。不过段大人才识过人,位高权重,我怎么敢再高攀呢。”我半开玩笑的说道。
  “段尚书是我朝最年轻的探花,听说他当年所作文章论的是法、刑、监三权分立。皇上对他极为赏识,破格直升至刑部尚书。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柳太傅恐怕太过淡泊了吧。”李重说完把目光停在我手中的折扇上。
  我付之一笑,将扇子合起。
  泰明一直不大喜欢段浩哉,就打断了我与李重的谈话。他们二人又谈了片刻,便有公公来请李重去御书房一趟,于是李重便告辞了。

  第十章 妥协

  “搬走?你要搬到哪去?”泰明惊愕的看着我。
  “我在竹条街买了座宅子,差人整理好了。前日已经禀明了皇上。”我答道。
  “你早就准备好了吗?迫不及待的要跑了?”泰明扔开笔瞪着我。
  “小生没有跑的意思啊。只是住在外边,每日还是会来宫中给太子上课的。”我尽量解释道。
  泰明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笑道:“人皆言道:风流状元柳扶桑,醉乡楼里搂醉香。此言果然不假。这么些日子太傅你怕是早已扛不住了吧!”
  知道泰明故意挑衅,我漫不经心的扇着扇子,微笑道:“太子明察秋毫。小生出自商贾之家,离不开那些胭脂粉黛。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粗鄙之人自当居于粗鄙之处,怎好玷污了圣殿华宇。”
  泰明最是见不得我这副“狐狸样”,他甩下一句“要走就赶快走”便弃案而去。
  我想我可能伤害这骄傲的小子的感情了。好像要躲避他似的。虽然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但我也懒得再解释。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搂醉香”这类不堪入耳的话,虽然犯不上较真,心里也确实有些不痛快。于是我心一横,索性晾他两天再说。
  小三子如果不那么聒噪,倒真是个得力的下人。我打赏了他,又夸赞一番,这少年便兴冲冲的跑开了。
  昨日和泰明说过后,我便收拾了东西,乘马车到了新居。最大的房间我改作了书房,卧室相比之下就小多了。书房里摆着林清平那里搜刮来的纸和砚,墙上是那日我们一同画的轻山远水图,搬过来那天他表好送来的。
  “净几明窗,焚香掩卷,每到会心处,欣然独笑……”折腾了一天,夜幕低垂,我终于得以安坐在花了不少钱定制的檀木书桌前怡然自得的看书饮茶。
  我正沉浸在独自一人的愉悦中,突然耳畔“哐啷”一声,我的“明窗”就窗纸大破,呜呼哀哉了。我顿时怒不可遏,但又觉得此场景极为熟悉……
  “……客来相与,脱去形迹,煮苦茗,赏文章,”黑衣男子接到,“怎么样,正契合这句,我来的是时候吧。”
  又是破窗而入,又接我的自吟,你就不能有点创意啊。我心里暗暗咒骂,心疼的看着我满地的窗纸。“公子这回是碰巧了?”我叹道。
  “不是不是,上回是碰巧听到你吟诗,好奇才进去的,这回是专门来看你的。”黑衣男子朗声笑道。
  “公子认识我?还知道我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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