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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起两世情(陆游、唐琬)-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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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他顿了顿。“例如你。”言下之意,她令他心动。

琬凝的心猛然撞击,她立刻装傻道:“这和我们讨论的问题有关吗?”“我想我要的大概就是像你这种女孩。”“外加要有傅培梅的手艺,对不对?条件很苛刻。”她作了个总结。

“手艺好不好倒不是重点,”他眼中隐隐掠过一丝感伤,不明显,但心细的琬凝留意到了,胸口随之一抽,只听到他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重要的是她肯为我下厨。”“宸轩?”他落寞的神情揪紧了琬凝的心。他摇头,表示不愿详谈。

教他如何告诉她,他渴望家庭温暖、渴望有人爱他、关心他、对他嘘寒问暖?有的,曾经他也有爱他、关心他的人,但是,他失去了,在他六岁那年彻底的失去了……一场无名火烧掉了他的一切,他的父母、他未谋面的小弟:烧掉了他被爱的权利,更烧掉了他的童年欢笑……此后,他便生存在冰冷的孤儿壁角,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在乎他。起初,他不能接受,甚至痛恨上天既然带走了他的父母,为什么不连同他一块毁灭,但是在悲痛过后,他不再垂泪,既然天意注定让他逃过此劫,那么他该为他的父母而活、为他无缘问世的小弟而活。于是他打起了精神再次面对他的人生,宛如重生的火鸟,自由翱翔——他发誓要活得骄傲、活得有尊严,从小到大,他品学兼优,年年领奖学金。

他坚强独立,凭自身的努力考大学、研究所,以第一名的卓越成绩毕业,投身于律法界,成为事务所的金字招牌、炙手可热的当红律师。他接的案子没有一定的范围,但有原则,他不看酬劳,只要某件案子能引起他的不平怒火,就是不计酬也要为求助于他的人主持正义;但若是想钻法律漏洞的宵小好佞,就是天王价码,他眉头一皱,照常送客!正如叶心瑜说的:“帅,够酷,够性格!”他只是淡然笑之,认为不过坚持自己的原则罢了。几年下来,他已习惯了独来独往、无拘无束的日子,没有什么事是他真正在乎、放不下的,唯有他始终钟情的法律事业除外。

除了夜里偶尔忆起童年往事会引起心中一阵痛楚外,虽然无法解释,他还是得承认,他遗落了二十多年的快乐逐渐被琬凝拾起,然后温柔地放回他心中,他不明白这代表什么,但他这份无由的幸福感确实涨满胸臆。琬凝被他眼中的痛楚震慑住了,明知不该探人隐私,她还是做不到视若无睹。她靠到他身边,声音轻轻的、温柔如春风呢喃。

“宸轩,把你现在心中所想的事告诉我,我想知道,不为好奇,而是因为我关心你。”宸轩猛然一震,失神了——多久了?他有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从那场火灾过后,他便再也没有听到这句充满温暖的话。不管何时、不论何地,他表现出来的总是最刚强的一面,人人皆以为他是无悲无喜的,没有人了解过他内心的无奈和脆弱,纵使感情亲如兄妹的叶心瑜也不明白他的心酸,而琬凝……她细腻善良的灵巧心思却能看出他内心世界的空洞孤寂,给予他最真的关怀。

“琬凝——”他有股冲动,想将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沉重心事倾诉一空,想抒发长久以来内心的寂寥孤独!“你的话,让我想起了遗忘已久的往事。”“我愿意倾听。”他再度陷入记忆的洪流,缓缓开口:“好多年、好多年以前,我曾以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父母相敬如宾,一家人和乐融融。

但是,一场不知名的大火,焚毁了我的一切——”“我父亲及时将我由大火中救了出来,但是他抛不下我母亲,舍命回火场寻找我妈妈,结果却……”他激动地握紧双拳,眼中泪光隐隐。琬凝心疼不巳,难过地阻止。“宸轩,别说了,不要再折磨自己的记忆了!”“不,让我说完。

琬凝,你不知道,当时我妈妈已经怀了九个多月的身孕,用不着一个月,我就多了个弟弟!可是……”“当时我才六岁,我亲眼看着大火在我面前熊熊烧着,吞噬了我的双亲、我未谋面的弟弟,那种梦魇般痛彻心扉的感觉——在我心中积压了二十多年……”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宸轩!”她握住他的手,心绞痛不已。天哪!何其残忍,竟让一个六岁的孩子承受同时痛失两位——不,三位至亲的悲恸,他才六岁呀!琬凝无法想像一个六岁的孩子将怎么撑过如此锥心刺骨的煎熬,如何独自面对未来的人生!“你很勇敢,”她温柔地望着他。

“我无法体会当时的你心中究竟有多苦、多痛,但是我敬佩你。”除了敬佩外,还隐藏了一缕怜惜和——柔情。宸轩顿然惊觉,他在说什么?他从未对任何人吐露心中的情感,他一向隐藏得很好,为什么今天他的情绪特别激动?为什么他会对琬凝说出伤心的过往?他深吸了口气,情绪渐渐平缓。

“没什么,再怎么难熬也已经成了过去式,一个人孤单惯了,也早麻痹了,只不过当你提起对未来妻子的条件时,我忽然强烈地渴望有个温暖幸福的家,有个爱我的好妻子,对于孤独、没有人分享喜怒哀乐的生涯,我开始感到厌倦了。”琬凝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知该怎么做,才能一扫他眉心淡淡的感伤。宸轩迎视到琬凝眼中的忧心,不愿她挂怀,于是故作轻快,有意扫除空气中的沉闷气息。

“不谈我,谈谈你,你对你的白马王子有没有什么幻想?”“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真要我说,我的年龄已经不适合相信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的童话了,我也不会希冀世上还有硕果仅存的白马王子——虽然眼前的男人比白马王子更出色。”她学着他说话的逻辑回答道。“多谢谬读。”

“所以啦,小女子我无才无德,不敢期望白马王子的垂怜,只要有个够爱我的男人肯娶我就该偷笑了,哪敢再挑三捡四?”他挑了挑眉,颇为讶异。“就这样?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希望嫁个既潇洒又多金的如意郎君吗?”“偶尔作作梦还可以啦!说实在的,就算真有这个机会,我还是宁可选择嫁个平凡人,有钱人金屋藏娇的例子不胜枚举,我不愿当个遇人不淑的闺中怨妇,再落个凄凉的下场,换作是你,我想你也会选择抱着老婆入眠,而不是抱着成堆的钱入眠。”“你难道完全不重视金钱?”“当然重视,只不过我更重视对方的品德和彼此的感情基础。”

“还有‘长度’,‘长度’不够如何给你幸福呢?感情想浓郁也难。”他笑得有点暧昧不明。琬凝的脸倏地胀红了。

“陆宸轩!你……”他故意装出一脸无辜、不解世事的单纯样。“不要在我面前讲黄色的……”她难以启齿。“你想到哪去了!?”他故作惊骇状。

“我不过说身高长度要够,否则不能当你的避风港、不能给你有力的保护。”“噢!”恍然大悟的她,羞愧地抓起抱枕蒙住脸,觉得自己在用龌龊的思想污染宸轩纯洁无邪的心灵,罪过啊!虽然存心误导她,但他表现得很宽宏大量,忍着笑,他安慰道:“别难过了,我不怪你,其实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男人要是没有一点‘本事’,的确很……”“陆宸轩!”她甩下抱枕,恶狠狠地瞪着他。“是你自己说的嘛!”他皮皮地笑着。

又羞又恼的琬凝气得把抱枕丢向他,然后夺门而出,在关门之前,她听见他低沉愉悦的笑声,猛然惊觉——她又被耍了!“爸!别去,别去啊!”宸轩悲恸地哭叫着,死命扯往父亲的手不放。然而,他眼中却只有在火场挣扎的爱妻,对稚儿的泣诉,他恍若未闻。毅然抽回手,他在众人来不及劝阻的当口,奔回火场——“不!爸,求你,别丢下我——”宸轩尖声大喊,想跟随而去,幸亏是一旁的民众及时拉住他。

“小弟弟,别拿命开玩笑!”他猛力挣扎,泪直往下落,喊叫声更加凄厉。“为什么要拆散我们,我只想和爸妈在一起而已呀!爸、妈——回来呀!小轩不想离开你们,不要不管我……我怎么办?爸、妈……”椎痛人心的呐喊回荡四周,围观的人潮目睹此景、此语,不禁心酸伥然,凝咽无语了。他哀痛欲绝的仰天悲鸣,眼看着火势在他面前不断蔓延,吞没了天际,也吞没了他的父母……泪眼蒙胧之中,他好似感受到无情的大火正不留余地地带走他的一切……他的心,也犹如被烈焰重重烧炽着,灼痛难当!父母恩爱、一家甜蜜幸福的情景涌现脑海,交叠着此刻残酷无情的画面,狠狠地、重重地、不断地冲击着他幼小的心灵,不堪负荷的痛楚吞噬着他……他心痛莫名,小小的拳头握得死紧,咬着牙,自灵魂深处呐喊出撼人肺腑的嘶吼——“不——”宸轩猛然惊醒,惊出一身冷汗,思绪仍停留在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回忆中,胸口隐隐抽痛着。

他疲乏无力地闭上眼,将脸埋在掌中,任泉涌的思潮再度淹没他。这段可怕的记忆,一直是他不愿碰触的伤口。在这之前,他曾是那么快乐幸福,然而此刻只剩下空洞的躯壳,那种死寂的感觉几乎击溃了他,尤其他的父母几乎是在他眼前一步步走向死亡,他却无能为力——他总以为,自己的心早在那场火灾中燃成灰烬,从此他再也没有快乐和痛苦的感觉,只因没有什么是他割舍不下的,也没有什么能直接影响他的情绪,但是心若早已如死灰,为什么还会这么痛?二十多年来,他该早就痛到麻痹、不知痛为何物才对。

或许,是琬凝温柔的眸光,让他又忆起了家庭温暖,突然间,他好希望、好希望能有个属于他的家、属于他的幸福……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场面!“琬儿……”他不自觉地喃喃唤着。怀着战战兢兢、亦喜亦忧的心情,琬凝整理好私人物品、办完交接手续后,从此她的工作环境搬到总经理室的隔壁。这间小巧清爽的办公室和总经理室仅相隔一片透明玻璃,中间有扇相通的木门,以便沟通业务、提高工作效率。

琬凝在心底暗暗祈祷,希望她的上司是个随和好相处的人,否则她一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将面对着他,岂不痛苦死了?她忽然又想起宸轩今早送她来上班,得知她升职加薪的喜讯时所说的话。“加油!琬凝,预祝你胜任愉快、得心应手。”“算了吧!”她哀哀一叹。

“前途茫茫,吉凶未卜。老天最好保佑我的上司不是‘龟毛’型的人物,否则我可能还来不及品尝升官的快乐,就莫名其妙地被炒鱿鱼了。想也知道,通常这种人都是盛气凌人、恃才傲物型的。

今天不是我的幸运日。”看着琬凝紧张不安、隐隐含忧的面容,宸轩在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那个决定强烈到令他惊愕!“把手伸出来。”琬凝摸不着头绪,但依然照他的话,将手放到他温暖厚实的左手。

宸轩不发一语,翻过她的手,然后以另一只手探进口袋,毫不犹豫地将握拳的右手覆在她掌上,等他松开时,琬凝的掌心已多了一枚袖扣。“送给你。”她困惑地望着手中的东西,这只袖扣上的漆已斑驳脱落,显示年代久远,而宸轩却依然保留着,因此,琬凝不难猜测出这只袖扣对他定有某种纪念价值。

“这……”迎视她不解的目光,宸轩加以解释说:“每次我遇到困难棘手的大案子,心情紧绷、情绪起伏不定的时候,我就会紧握住它,它能稳定我的情绪,让我在法庭上临危不乱、沉着应对,我想它或许也能安定你的心,带给你幸运。”这枚袖扣,是他的父亲唯一留给他的遗物。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场面!当时,父亲以身体护住他,拚死救他逃出火场,却因舍不下母亲,不顾他椎心含泪的阻挠,执意冲进熊熊火海寻找他的母亲。

他死命地抓住父亲的袖子,流着泪、哭喊着求他别去送死,然而他却告诉他:“相信爸爸,我一定会救出你妈妈和弟弟,我保证绝不会抛下你不管!”拉扯中,他扯下了父亲的袖扣,却没能拦阻他!父亲对他食言了,他终究没有实现对他的承诺——“宸轩?”琬凝唤着有些失神的他。“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枚袖扣对你有何意义?它看来历史悠久,你这么小心地保存它,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涵义吧?”“不谈这个。”他不愿再提起那段不堪回忆的往事。

“你还不进去,全勤奖金飞了我可不负责哦!”“唉呀!”她低叫一声,勿勿和宸轩道别,飞也似的冲进公司。一切整理就绪,琬凝坐在今后将属于她的办公座椅上,不禁又拿起宸轩今早交给她的袖扣,心中一阵情绪翻腾。“这个东西究竟对他有什么意义呢?他看来很重视,可是既然他重视,又为什么要送给我呢?”她喃喃自语,始终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希望这只袖扣能安抚她的心,带给她自信,如同对他一般!琬凝心口暖暖的,握紧它,悬浮不安的心竟真的感到无比踏实,是这只袖扣具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抑或是宸轩眼中所传递的那份无言的支持?“是宸轩。”她无比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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