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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落静静地看了他一阵，说：“所以你现在，要尖叫了吗？”
英二怔住了。
半年前被翊学长损说差点毁了他的耳膜，可现在——
他叫不出来了。
不是所有怪物都会吃人，只是他们都有暴揍奥特曼的嗜好罢了。
9
有没有觉得失望？你最信任的翊学长居然找了个比他长得像人些的怪物来陪你。
有。
你很诚实，我听到了。那么以后也不要再烦我，我都听得到。
是。
你分明在抱怨是我太孤僻。
你——
没错，我是孤僻。
10
“英二，不要再靠近千野翊了。”
三年级开学前学校组织了一次春令营，回来后奈落这样对英二说。那次学校联系的度假村旁边有一个湖，活动中发生了溺水事故，一年级的一个学弟差点溺死。翊有告诉英二说，那人是绿川涉的亲弟弟。
“为什么？”当时两人在奈落租住的单身公寓，英二在帮奈落整理房间。
“没有为什么，他是半妖，他们枭铩一家骨子里流的都是蛮荒的血。千野翊的亲生哥哥，谴学长甚至手刃父亲，他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跟他走这么近，已经很危险了。”
“翊学长他……他是好人啊。”
“总之你不要再靠近他。”奈落丢下这句话就下楼了。
走在长长的街道上，奈落仍然诧异自己方才的行为。他是千野翊找来陪千鸟英二做朋友的，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挑拨他们两个？
……是在关心他？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把他当作朋友了吗？
把一个人类当作朋友？
他的脑袋真的锈掉了？被姓千鸟的小子传染了失眠症，睡眠太少导致神经衰弱？
山崎奈落，男，13岁，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空前绝后的郁闷，于是他去自动贩售机买了包烟，买完以后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抽烟，抬手给了自己一个暴栗，脑袋是真的锈掉了呀你。
这包烟，他后来借口压惊送了隔壁班的浅井，听说没过两天就被片桐小姐没收了。
11
没有补习班的周六下午，英二几乎都会跑去奈落家去和他一起写功课，消磨时间，偶尔闲聊。
没有人比奈落更需要一个朋友了，英二这样想。如翊学长所说，暂住东京都的诡妖并不少，山崎奈落是同龄人中唯一的独居者，是个值得考虑的对象。连同伴都遗弃他的人，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相比新宿那些性格怪异的家伙，不善交际的奈落要温和太多。
这个问题，英二不是没有问过。
“为什么你一个人住？不像其他诡妖一样合租？”
奈落一反常态没有拒绝也没有回避关于他出身的问题，但却表现出他极少有的无措，茫然，踌躇了好一阵才吞吞吐吐，照他所形容英二的，女孩子一样地回答道：
“我跟他们……不一样，是异类。”
英二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没什么不一样啊。”
“……里面、里面不同。”
“他们看不起中日外交？不会吧，混血儿不是应该受欢迎吗？”
“不是、不是混血的问题……”
奈落深深低下头，眼光闪烁。英二知道他此时心里一定把自己假想成了一只鸵鸟——这犹如阴霾的恐惧感曾经遮住了他的天空足有半年之久。
再怎样倔强地伪装，也改变不了他卑微、怯懦的事实。
是命中注定吗？他与奈落竟是如此的相像，就像同名的磁铁，不肯回头不肯转弯地碰撞、攻击，终于有一天断裂，而后彼此吸引，粘合在一起。
当然，剥下伪装，与自己再相像的性格，也同样改变不了山崎奈落彻彻底底是个怪咖的事实——他居然用最幼稚不过的小猪存钱罐！还是粉色的！天啊！
12
一直到四年后的现在，英二都还记得他第一次摸到奈落却没有被踢飞的那个下午，明媚而略微刺眼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房间，晒得人懒洋洋的，也温暖了懒得叠直接摊开在床上的被子。
奈落熟睡的侧脸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他其实并不难亲近的错觉，阳光打亮了他刚洗过的乱糟糟的头发。英二觉得奈落像极了前几天在宠物店看到的黑猫，那么自我那么倔强，带着与生俱来的一种骄傲的不可触碰的美丽，靠近后也会发现他腻在被子里时温顺可爱的一面。
也许他本身就是一个温柔到极致的人呐。不论外表如何伪装，始终是一个温柔到极致的人呐。
他们依偎在单身公寓里的小床上彼此分享孤单和秘密的那段时光，如今想起来一如初时的美好，美好得令人不忍触碰。纤细，美丽，如同琉璃工艺品一般精致，就像小孩子的心。
第六章 真心
13
十四岁那年的五月，在分割过去的未来的同时，将山崎奈落分成了两部分。活着的和死着的。
不，应该说，那个唯一能将他从黑暗中唤醒的人出现了。
那天是周末，奈落的手机一整天都打不通，英二便去他租住的公寓，从门前地毯下拿了钥匙，开门进去。厨房的灯开着，他在。英二把钥匙放回原位，关了门，在玄关正要换鞋，突然停了动作。
因为他听见奈落的声音，说话的口气简直跟邻居家还在上小学的弟弟撒娇时一模一样，但的确是奈落的声音没错，带着这个年纪的男生特有的沙哑而纤细的童音。
“唉，煮一样的面，怎么你煮的这么好吃？”
“你笨啊，要水开以后再放拉面，鸡蛋烫一下再打就不散了……”
甜美的娃娃音，是女孩子。奈落什么时候交上了女孩子？除了源千代他还认识其他的女孩子？
好奇心作祟，英二提着拖鞋，轻手轻脚走进去想一看究竟。
厨房里，奈落站在放食物的立脚桌前专注地看一个女孩煮拉面，嘴角上扬着，眼中满满是温柔和宠溺，英二觉得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幸福的味道。那女孩大概只有八九岁，矮奈落一头，梳不长的马尾，手上握着筷子在搅锅底以免鸡蛋粘锅但明显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着奈落。也许是身高的关系，两个人站在一起和谐得不像话，他们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格外轻盈而甜蜜。
“……还有盐要煮完再放，否则对身体不好的，你就是不懂照顾自己。”
女孩假装生气抬手轻轻地敲了下奈落的脑袋，奈落没躲不说还装得蛮痛似地摸摸头，害羞地垂眼笑开了，而后伸手帮她把没梳上的两缕碎发别到耳后。英二还是第一次看到奈落笑得那般自然，带着犹如陷入初恋一般难以自持的欣喜，傻傻的很是可爱。
英二呆了。
什么嘛，完全是love love love的状态！谁会信啊他是山崎奈落，凶巴巴又傲不爱理人拽得要死讨人厌的别扭的小子！
幻觉，一定是幻觉。这么想着，背在身后的手掐了下胳膊，疼。
——疼？！所以说，奈落真的带一个女孩子回了家还打情骂俏？！
这个事实像一记闷棍把英二打懵了，他愣在原地，看着那有说有笑的一对，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不知道此时该作何表情。
那该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女孩子啊……好想认识一下。
“好啦，出去吃啦，这里挤死人了”
厨房真的很小，奈落侧身扶着墙站得很勉强。
“好。”奈落捧着一大碗热腾腾的拉面出了厨房，经过英二面前时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英二，吃午饭了吗？”
原来他刚才有听见开门声啊，还以为自己被无视了呢。
“吃过了。”英二趁奈落背对自己朝他抛了个大白眼，然后闭上嘴巴，放下拖鞋，穿好，“你手机怎么一直关机？”
“啊，忘记充电了。唔。”奈落把拉面放在写字桌上，双手握住耳垂，“过来坐啊。”
英二走到床边放下书包，拿出数学课本，翻开其中一页给奈落看：“喏，这里，练习册上的题。根本就是例题，数都没改，一模一样。”
“谁会翻课本后面啊。”
“……随你啦。”英二把课本放在桌上，椅子只有一把被奈落占了，他便坐到床上。
这时候那女孩拿着筷子从厨房出来了，于是英二立刻又站起来。是个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女孩子，小脸，鼻子很挺，青蓝色的大眼睛，笑起来蛮甜。
“噢，谢谢。”奈落接过女孩递给她的筷子，介绍两人认识，“英二这位是花奈，樱吹花奈。千鸟英二，我朋友也是同班同学。”
“妈妈不在家晚上就不敢一个人睡觉的那个朋友？”对方不是奈落，花奈的眼神明显冷淡很多。
听这话奈落扑哧笑了，英二瞪了他一眼尴尬地承认。
“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
“花奈刚来东京，现在住在对面街千代家。拉面煮的好好吃。”
看着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英二这个灯泡快别扭死了，他今天不该来的。
“刚才哲哉call我，我先走了。明天我来帮你打扫一下，落灰好多。”临走的时候花奈亲昵地摸摸奈落的头，奈落乖得跟只小猫一样。英二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被奈落暴揍加狠踹的悲惨经历，心里更不是味儿了。
“女朋友啊？”花奈走后，英二才敢问奈落。
正在研究题解的奈落抬头看了英二一眼，皱皱眉，莫名其妙，“女性朋友。”
“骗谁呢。千代怎么就没帮你煮过拉面、打扫过房间啊？两年我第一次见你带女生回来。”
奈落白他一眼，摇摇头说：“无知也是种幸福。你跟她借回钱就知道了，别说砸门，她能把这整栋公寓拆了。花奈才8岁你当我恋童癖啊？”
“……”英二拿过奈落的筷子吃了口拉面。真的很好吃。
“哲哉是……神佑哲哉？”神佑哲哉是上周从京都新来的诡妖，这几天英二在学校见到过，分在隔壁班，是个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温和开朗的男生，不过据翊学长说，他脾气不怎么好。
“嗯，花奈是弃儿，Kua……神佑君捡到她，带她来东京的。”
Kuang。又是Kuang。分明证件上写的都是川井南，却自称神佑哲哉，认识他的人则叫他Kuang，英二上次无意间听到翊学长和绿川涉谈论神佑哲哉的时候就一直称他为Kuang。
古怪的发音。古怪的人。
“那个，英二，这道题……”
“抄答案还不会？”
“抄是会啊。没看懂。”
“……好我给你讲。”
14
学校附近公园的公共草地，花奈确定附近没有人后，拨通了电话。
“你要怎样才肯答应？”
“对，只要你肯答应，什么都行。”
“……我告诉你不可能！哲哉要做的事就没有人能拦住他，你太看得起我了。”
“……”
“不用考虑了……明天不行，后天吧。”
15
次日花奈并没有去奈落那。
当天傍晚源千代收到一封加急mail，于是匆忙收了些行李，带着樱吹花奈，乘坐次日的早班飞机去了香港。同行的还有鳯先生，源千代是他的重点负责对象，若没有他的许可和监护，千代不能离开东京一步。
花奈走后，奈落请了病假，重感冒。整整一个星期，电话不通，简讯不回，mail没收，敲门不应，门口地毯下没了钥匙，守在老地方也不见他来晨跑。基本上可以判定为，失踪。
直到月历上五月的一页被撕下来丢掉，花奈从香港回来，办了户籍，完成入学手续，转到帝嘉学院附属小学千代所在的班级，奈落仍处于失踪状态，花奈也没去找他。
英二觉得这是两年来最蹊跷的一件事。
终于在奈落失踪的第十一天晚上收到了他回的简讯，也不管昏暗的天色立刻就跑去他那。
十足的受虐儿啊。
——这是英二见到奈落后唯一能想到的形容。
脸色苍白得一点血色没有，憔悴得不成样子，通红的眼里满是疲惫，嘴唇破了结了痂，手臂上全是抓伤、血痕和淤青，双手缠了纱布，他穿一件单薄的毛线衣，领口敞得较大可以看到肩膀上也是一样。
“你、你是怎样？……谁干的？”
“没谁。进来再说。”奈落气若游丝，他无力地将英二扯进门，然后虚弱地瘫坐在床上，脚有点跛。他换了床，双人床，本来就不大的房间更显得拥挤了。
“什么时候买的床？”
“上上周就买啦，大前天或是大大前天送来的吧。”
“原来的床呢？坏了？”
“不是，花奈要搬进来和我一起住。神佑君付的钱，何乐而不为。”
“啊？”英二的嘴巴张了好大。
是怎样？才认识两个星期就直接同居？简直太超过了！
奈落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停，别再遐想了，花奈才8岁，我不是恋童癖。”
“你不也才13，装熟的幼童。”英二放下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