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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告完之后,耕造先生终于站起身来,但样子看来却很不沉稳。
他的脸颊凹陷,显示出害怕所带来的压力弄得他身形憔悴。
心情沉重的人还真辛苦呢。
我们依序走出餐厅,最先出去的是我,在我旁边的是汤女。茜漫无目的随处乱走,而耕造先生和菜种小姐则跟在最后头。这真是一副显示心理状态的明快构图。
我在走道上和汤女小声交谈。
「没想到除了提供讯息之外,你还开出救生艇呢。现在流行动物保护令吗?」
「因为小女子我喜欢开着竹叶船出来游览呀。」
汤女「呵呵呵」地假笑,看起来游刀有余。她以漫画代替扇子掩住唇瓣,连一丝紧张感都不容在外放养。
……嗯~算了,趁现在问吧,虽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这只是我的直觉啦,不过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打开地下室门锁的人……是你吗?」
因为耕造先生不可能把钥匙交给伏见,所以我就用删去法选了个人出来。
汤女温柔地阖上眼帘,接着微微一笑。她嘴角向上勾起,接近嘲笑。
「因为我找到了可能会很有趣的东西嘛。为了让它起化学反应,需要你的成分。」
她用那廉价的笑容,滔滔说出了扭曲的肯定与动机。
「真想知道你会选择哪个时机抽身。」
接着我们走上二楼,很轻易地发现了伏见。
但是她位在一个只能透过门扉确认她安危的危险地带。
走上楼梯绕到左手边,接着再右转数次之后,可以看到她就被关在走道上三间串连在一起的房间正中央。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门已经上锁了。伏见在门的内侧拚命敲门以强调自己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可以这么快就得知她的所在地。
「伏见。」
我一开口,伴随着敲门声的殴打声响便戛然而止,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音听起来是从下方传出来的,精疲力尽的伏见已经累得瘫软在地了吗?
「你来……找我了?」
「是啊……你没有受伤吧?」
为了争取思考的时间,我丢出了一个蠢问题。
「没有,但是……」
在哽咽的哭泣声之后出现的,是我最想问的问题。
「怎么办?」
「就是这个……这就是最伤脑筋的地方啊。」
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知道了,原来这就是汤女说的「可能会很有趣的东西」啊。那家伙居然对伏见的处境视而不见。
其他人虽然也来到了这里,但每个人都只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没有人愿意伸出友善的援手。汤女捣着茜的嘴巴抱住她,以免她做出不识相的行为。
没有人妨凝我,但也没有人帮助我。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应该心存感谢。
「上锁的人是谁?」
我知道上锁一定会有理由,也知道不会有人站出来承认、开锁,因为这无异拿石头砸自己的脚:明知如此,我还是垂死挣扎了一下。
「怎么样?菜种小姐?」
「这……你怎么会问我呢……」
「耕造先生?」
「不知道……真是的,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大人们一下叹气一下别开目光,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真是忙碌啊。
汤女露出究极不搭衬的微笑,担任茜的护身符。
我无视这没营养的对话,再度往门的方向走去。这间房间的钥匙……对喔,我们没用过它。伏见从第二天开始就泡在我房里,加上她都是跟我一起行动,借住这间房间的当事人根本没必要留意钥匙的去向。
「你是被谁关起来的?」
愚蠢的问题又指向伏见。
「我不知道……有人在走廊上撞了我一下,把我关起来……」
伏见的声音极小,传到耳边时几乎都已变得含糊不清。没想到她这个胆小鬼居然能一个人走在黑暗中……对了,这条通道走到底右转后会接到耕造先生的房间。该不会伏见其实是想偷走地下室的钥匙吧……?
「怎么办……」
含糊不清的呜咽声从门边流泄而出,低语沉吟。
脑中一片混乱。沸腾的思考流到了下游,将胃烧得千疮百孔。
说起来,只要静下心来好好整理一下现况,就应该知道绝望是唯一的结论嘛。
少白目了,笨蛋。
门打不开、走不出来也逃不出来,在这种情况下置之不理的话,里面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挣扎、怨天尤人、饥肠辘辘……接着就是曲终人散,留下的只有伏见柚柚的白骨及皮囊——换个立场,这些事也有可能发生在门外的我们身上。
我只担心,若这房间的钥匙真是被某人藏了起来该怎么办?若真是如此,先不说伏见的体力能维持多久,她的精神是否会因此受到负面影响?如果我就这样离开这扇门,她可能会将这个行为解释为见死不救。这样一来,恐怕会让我们彼此的神经空出莲藕般的大洞。
「……怎么办?」
破坏这道门。的确,如果集合所有人的体重和臂力,再拿道具使出全力攻击,要破坏它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这里并没有半个伪君子愿意开口要求大家救出伏见。
少了个嫌犯,对他们来说反而乐得轻松。
假如食客能再少一个就谢天谢地了。
至少耕造先生和菜种小姐的脸上是这么说的。
而我,现在则沦落为连翻花绳都做不好的宇宙无敌窝囊废。
我没有时间等它自然修复。
……我很没出息,但却又无法利用他人。
这样一来——
我不就得变成见死不救的杀人凶手了?
「………………………………」
额头不自觉敲向门扉。
糟了,反弹开始了。
而且还是朝着新鲜的方向进行。
到达了脑前额叶。
「……我没有杀人。」
真的不是我自夸,虽然我的人生崎岖坎坷,但却一次都没有杀过人。
我只是一路破坏过来而已。
那些东西并不是受到我的牵连间接毁坏,而是被我亲手毁灭并堆砌成我的过去、构筑着我的未来。
明明比起杀人,若无其事和坏掉的人相处更来得罪孽深重。
明明罪恶感正逐渐编织着死亡。
但我却若无其事地活着,而且此后还会继续毁灭他人。
连麻由也是遭我毒手的人之一。
只要阿道不在小麻身边,小麻的内心就不会被挖出来。
修补好的伤口就不会一再被揭开了。
真讽刺啊,我这样不就跟我爸没两样吗?
和我之间的接触,曾几何时对彼此都逐渐产生伤害。
虽然我和女孩子看来像是傻情侣什么的,但那也算是种破坏。
渴求对方的存在,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延长,要求对方对自己百依百顺。
这种行为只是让彼此含着笑慢性自戕罢了。
……然而,就因为我是这样的人。
唯一的一种使用方法才会如此简单地呈现在我眼前。
「……正好。」
这次我也要将它卷进去。
我早就知道坏掉的是哪些地方。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修复了。
既然如此,就朝着前方破坏个痛快。
我心意已决,就等冲动破茧而出了。
现在正适合趁势救出伏见。
我不能走向备妥在我眼前的无数妥协和自保、抽身之道。
大江汤女,谁要让你看好戏呀?
我很清楚自己是哪块料,我无法保证到了明天我还会想救伏见。
所以,我要趁现在破坏。
「伏见,离门边远一点。」
我隔着门给予指示。由于伏见的哭泣声消音了,所以我又补充了一句。
「不要站在门的直线上,乖乖待在角落。」
没有必要颤抖——但它却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自然执行了。
「我问你喔……」「嗯?」
「你的手臂……还好吗?」
伏见的木讷口吻仿佛被虫蛀光的柱子般,关心着别人的身体安危。
我真想相信没有人骨折后还能说出「是呀!我是骨折超人!」这种话。
就算加上「对象是我」这个要素,会痛还是会痛。
真是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这么脱线,真是个好人。
「嗯,没问题。」
一点问题都没有。
「真的吗?」
「那还用说。」
我像是会说谎的人吗?——这自导自演的谎言不禁让我失笑。
「所以我会想办法的。」
我会用这双手拉响实用的拉炮。
「……交给你了。」
很好,包在我身上。
我重新面对、重新摆出架势、重新过我的人生。
「手枪给我,快点。」
我面向离门最近的坂菜种,要求她让出顺手的凶器。
我没有伸手也没有踏出脚步,只是用话语和眼神示意。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菜种小姐和我之间。就连菜种小姐的视线也没有聚焦在我身上。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她手足无措,一瞬间她想挤出笑容,但工程在途中就遇到困难。
「就算钥匙不在你身上,手枪也应该不可能离身。」
手枪和锁门后就能暂时置之不理的钥匙不同,若是不带枪在身上,要如何应付突发状况?
而手枪在菜种小姐身上这一点,在「事件」发生第二天我就察觉了。
「你在说什么……」「我叫你快给我。」
我走过愕然地将一口乱牙与黄色的舌头暴露在众人眼前的耕造先生,逼近菜种小姐,剥开她极欲蒙混过去的笑容。
我步步走近往后退去的菜种小姐,将她逼至墙角。眼睛、鼻头、双脚,你们可以退场了。
接下来就看手臂了!手臂手臂手臂!举起来!举起来!不要管伤口了!
「啊!」我掐住菜种小姐的脖子,令她吐出一口气。虽然伤口光是磨擦到浴衣的布料就足以让我意识逐渐远去,但还好被小指上的麻由线撒网抓了回来。接着举起左手!举上去,可以的,举到最高点!耳边传来了毁坏声,我听到血管与肌肉的哀嚎。先不管这个了,我在菜种小姐身上摸索,并如字面所示地在自己体内扩大骨肉之争,流出生理上的泪水,但是……你看,找到了。
虽然藏在衣服内侧,但还是寸步不离身,眼前的就是——旧式左轮手枪。
这座宅邸的主人半开玩笑地买下了它,充其量也只是拿来玩耍用的玩具。
子弹依然只有三颗……算了,也对啦。它既不能消音,菜种小姐带着它的理由也不是为了攻击他人,而是防身。若想杀人,只要借用其他手法来补足就行了。
只要带着它,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开枪,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枪击。
菜种小姐可以退场了。我松开她的脖子,让菜种小姐倒在地上迳自喘气,接着将手枪挂在右手上。结束后,我让双手暂时垂了下去。若不让它们休息一下,恐怕我不是手臂断裂,就是骨头从肌肉里飞出来歌咏青春。
「喂,菜种,为什么枪会…在你那里?难道你是凶手?还有你…呃,喂,你想…干嘛?」
精神状态依然有一半在神游太虚的耕造先生开始变成大舌头,一边被资讯化社会搞得头昏眼花,一边逐渐退后。
这还用说?当然是要开枪呀。
我懂了,该不会你那一知半解的愚见以为我要把人打成蜂窝吧?
你也帮帮忙好不好?
我已经在心中说了好几遍,说到口干舌燥了。
人们不会因我而死,只会因我而毁坏。
很遗憾也很不甘心,但没出息的我是无法用手枪毁掉别人的。
……啊,不过「说了好几次」那句是骗你的。
「不要老是关在家里,偶尔也去电影院走走吧。」
侦探、黑帮、间谍及密探。他们的手枪,以及坚硬的门扉。
两项组合起来,该做的事只有一样。
虽然无法破坏这座宅邸的玄关之类的大规模物品,但眼前的四方形板子应该还足以应付。
「我要用子弹破坏门把和门锁。」
我用脚上的大拇指压下击锤。这把手枪没有保险装置,正适合这栋宅邸。
动过一次骨头后,它多少变得乐于通融了。只要将锻炼过的精神集中于肩膀,手臂就会随着颧骨几乎碎裂的感觉获得假性复活。虽然我的动作因为手肘毁坏而失去了曲线,但我还是让右臂稍稍低于水平,让手枪瞄准目标。然而那不过是昙花一现,我的手马上又上下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