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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两位好——好久不见了——」
她傻笑着牵制住我们的行动。
真了不起,居然能在这屋子里保持气色红润光泽,稍嫌丰腴的赘肉也维持得很好。
「因为这只虫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所以我才一路追过来。我是绝对不会放过食物的——」
菜种小姐直直盯着我,一语双关地道出捕食宣言。
「左手的伤……是谁弄的?」她该不会吃了自己的手臂吧?那可是自戕行为。
「啊,这个呀……嘿嘿。」
她羞涩地扭捏一番后,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昨晚的大猎物。
狂犬病耕造先生和行尸走肉菜种小姐在昨天交战了数回合,最后由菜种小姐惊险获胜。虽然牺牲了一条手臂,但食物问题似乎远远胜过了体格上的差异。
衰弱的猫想将营养充足的野鼠逼入死巷子,但却被反将一军。
「先生他直到最后都拚命扣着扳机……明明已经没子弹了还苦苦挣扎,真是难看呢。昨天好险喔——多亏了你,我才能逃出生天——」
「………………………………」
菜种小姐瞥向伏见,而伏见除了用小动物的眼神警戒她之外,没有其他反应。假如立场颠倒,她一定会用充满恨意的视线怪对方多事。骗你的。
「汤女和茜呢?」
「你问我也是白搭呀……反正不是被先生毁了、杀了、吃了,再不然就是平安无事,而且今天我还没见到她们——」
她的表情有点为难。我想也是,他人的死活可是大大关系到肠胃的满足度呢。虽然三天前菜种小姐曾客套地问我想不想吃东西,但她根本不可能会想把重要的食物分给其他人。
「……你的眼神好恐怖唷——这只虫我可不给你喔——」
菜种小姐半开玩笑地耸了耸肩,评论我的眼球。
而为了解除误会,她将菜刀左右挥了挥。
「啊,请不用担心,我暂时不会吃两位的——」
食人族小姐保证我们可以暂时安全无虞。
「你们两位必须留到最后再吃……因为你们和我都是跟这栋宅邸最没有关联的人。」
「多谢夸奖。」我在心中吐了个舌头,意思意思地向她说了声谢。
这个人说的话不能全信。
之后,我们彼此面对面离去,避免以背后示人。
就这样,被绝望的丝线关在屋子里的人少了一个。
活人变成了尸体,接着又化为他人的粮食。
「生日快乐——!」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七日。现正适逢寒假期间,麻由用尽全身的力量祝福阿道。
时间才刚过中午,麻由醒来没多久后就马上在床铺跳上跳下。
今天的日期明明每个数字都和我的生日沾不上边,我却得在这个日子接受闹烘烘的庆祝,一头雾水的我只好先向窗外看去。气候没有异常,而麻由专用的电磁波也运作无误。骗你的。
跳得太激烈以致上气不接下气的麻由一把抱住了我。我想今天应该是阿道的生日吧?推测山结果后,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呵护当时尚未痊愈的右脚,一边享受这床上的春天。
这个仪式明年肯定又要重来一次,我最好还是早点习惯——打好如意算盘后,我一面思考访如何向楼下的人道歉,一面努力模仿蝗虫。
「啾——啾——」麻由穿破一只超音波草鞋,带劲地玩了起来。
我一边在朦胧的记忆中搜寻蝗虫的叫声,一边「叽——」地用难听得像快死掉的怪声迎击麻由,但成效并不显著。
麻由毫不在意彷佛下一秒就要喷出酱油色汁液的我,露出崇拜心仪偶像的微笑。
「恭喜恭喜——」
「真希望哪天我也有机会对小麻你说这样的话,咳咳。」
「如果阿道没有出生到这世上,小麻一定会用眼泪做出一颗枕头的。」
「……小麻,你真是多才多艺。」最好做得出来啦;我用心中内建的键盘打下这行字。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如果没有阿道的话——
小麻或许就不必放弃别的幸福了。
「下次小麻的生日也应该盛大庆祝一下。」
另外,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我欺骗。
……嗯,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
「喔喔,说不定你还会瞒着小麻准备神秘礼物喔!」
「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不可能瞒得过你吧?」
「呵呵,也是。」她伸手朝我的后脑勺一口气抱住。
接着她硬是将脸凑上我的后颈,边磨蹭边说:
「是活生生的阿道耶!活生生的小麻耶!我好幸福喔,这不是假的吧?」
麻由居然全部宣告肯定……其实依然活生生的只有其中一半。
由于我的欲望除了其中一面之外已经消失殆尽了,因此里面包含了千锤百炼的不纯洁想法,已然到达了精神的终点站。
「小麻我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自己,但只要阿道叫了声小麻,总觉得就会有很多事变得无须在意了。」
到底是怎样?
「所以阿道必须是小麻一个人的才行——」
「……是啊。」硬要这样将两件事连结在一起也太牵强了,谁叫小麻连打个蝴蝶结都要人帮忙(骗你的)。
「然后,今天的菜色呀,是阿道喜欢的咖哩喔!」她在我耳边轻声宣言,弄得我发痒。
「……哦?你是说装满黄澄澄的蔬菜和肉的汤汁吗?」我真想在额头上拉出两条蓝线。
麻由做的咖哩味道太重了,老实说我不太喜欢,而舌头也不会有享受这道菜的胸襟。
「讨厌——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嘛。阿道,你应该要有『呀喝!呀喝!』的感觉才行呀!」
麻由以炭坑节(注:传唱于福冈县的民谣,歌唱者须边唱歌边手舞足蹈)的手势要求我做出难懂的要素。嗯,我真的不懂。
「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小麻本人啊。」我用童话中的大野狼口吻随口敷衍过去。
不用说各位也知道,之后我就这样被小麻紧抓着翻来滚去,使我的脚不得不延后痊愈。
……虽然基本上多少有些问题,但相处状况还算安稳。
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正待在这里。
啊,还有,今天是四月十日才对。
今日依然晴空万里,窗外是个适合晾衣服的好天气,而窗内则是满满的铁栏杆。
如果可以把床单晾一晾,午睡中的小麻心情应该会很好。
四月十一日。
伴随着生命的痛苦开始浮出台面了。内脏相当沉重,手臂上的伤口彷佛聚集了无数蠕动中的蛆,而最讨厌的就是变得敏锐的五感让身体的无能越发明显。
伏见就睡在我身旁。我们的生活已经完全日夜颠倒,像今天就是在温暖的阳光从窗外一条条洒在楼梯上后(请将场景想像成一般家庭),眼睑才终于感受到疲劳,彷佛刚从宇宙凯旋归来一般。
我的双眼炯炯有神得令人恶心,该不会连睡觉的欲望都变瘦了吧?处于黑暗时我偶尔还会看到虚幻的光线射进眼窝深处的幻觉,怎么现在连呵欠都打不出来了。
接着我缩起身子忍受无聊,但心底却焦躁得几乎想把内脏一口气挖出来。
昨天我没出房门半步,所以今天也不太想出去散心。不管是日光浴或森林浴都一律禁止的外界,范围已经扩大到门的另一侧了,但心中依然不确定是否该趁伏见还没完全醒来时外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以无言来打消我的欲望。我到底在渴求些什么呢?连我自己都搞不懂。
我拎着钥匙走到门外,小心翼翼地上锁,接着独自走向一楼,准备去参观景子太太。
许久不见的景子太太遗体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相当正统。只要风向一变,腐臭就会轻轻飘进窗内,接着转化为负责催促换气的异物,让鼻子臭得几乎歪掉。
「……死得很正常嘛。」
颜色就先不计较了。面对这栋宅邸内唯一还保留原型的尸体,我感受到一股驽钝的新鲜感。
大江景子。她这幕后主谋本来应该可以在装死中完成计划的,但现在却很守规矩地重现了生与死。
在你盛大欢迎我的时候,我应该稍微表现得更客气一点,并且心存疑念才对的。
我怎么忘了呢?礼多必诈,这可是基本啊。骗你的。
毕竟,有时明知有诈还是得上贼船挣扎一番啊,就连我也不例外。
不过,这样一来大江家的血亲就只剩下茜了。不对,对照一下这个家的价值观,其实连茜的底细也怪怪的。
「……嗯?」
一阵摩擦声让我的耳朵和脖子有了反应,我缓缓地、屏气凝神地回过头去。
走道深处并排摆了几个看来没啥用处的老旧置物柜以及没用的金库,大江汤女从置物柜内开门现身。她肉体的赘肉太少了,彷佛受了现在进行式的「逐渐白骨化」能力影响一般。汤女今天穿的浴衣,颜色跟常伴池田浩太身体的瘀青一样绿,包裹着她那副跟风筝没什么两样的身躯。昨天完全不见她的人影,我还以为她已经被救出去了呢。风凉话般的谎言可是高等技巧,我根本望尘莫及。
「你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啊?」
汤女踏着依旧缺乏安定感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开口:
「因为我察觉有人接近这里,所以才躲起来。万一来的人是菜种就不好了,对吧?」
「…………………………」
「为什么你要噘嘴?有什么意见吗?」
汤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声呢喃。她这举动吓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让我几乎脱皮。身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并不想连这点肉都流失掉——骗你的。
「想躲起来是你家的事,但我不希望你躲在置物柜里。」
「哎呀,为什么呢?这儿可是我们两人的秘密基地呢。」
「我只想让它成为我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好冷淡唷。你以前是不是曾经被关在置物柜里,只能喝人家从细缝灌进来的三天前剩下的牛奶呀?」
不好意思,这是我要说的。
「说明起来太复杂了,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翻我和她的同居日记第二集。」
「哎呀,你的私生活可真大众化呢。」
「就是啊,个人情报保护法根本就没保护到人民嘛。」
这席扭曲次元的大人对谈根本没有重点,真难继续。
「……………………………………」我无言以对。
「……。……。……。……。……」上汤女也用了无言的相似物回应。
「真无聊。你那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呢?」
「太无聊了,我想不到梗。」
面对这俨然是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对话,汤女夸张地点了个头。
「是吗?我也很无聊。你们两个白天都如何打发时间?」
「嗯……玩单人大风吹之类的。」
「这在社会上叫做『入座』吧?」
这个没上过学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用这么通俗的方式吐槽?
「像我们两个的人种还真不错,虽然平常闲得发慌,但即使身处在恐怖中也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处理问题的方法,或许会更加手忙脚乱一点。」
尤其是我已经过滤了对这块土地的怨恨,现在它们已沉淀在底层了。
我将目光从汤女身上转向景子太太……抱歉,是尸体的方向。它现在正温暖地腐烂着。
「茜在干嘛?」我的眼神避开汤女。
「她老是泡在桃花房里,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在思念往生者吧?」这句话明显缺乏经验和思考。
汤女从我旁边窥向窗户,也俯视景子太太——应该不是蔑视才对。
「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藉着观赏比我们更早脱掉臭皮囊的妈妈来打发时间。」
「……你恨景子太太吗?」
「哪可能?我很感谢她,所以才要善用她的尸体呀。」
汤女不改理所当然的态度,露出扭曲的微笑。
原来还有这种想法啊?
「说实在的,景子太太为什么会想玩这种游戏啊?」
「……嗯,妈妈明明不只是单纯的死尸,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想知道她是听觉坏掉,还是舌头烂了?」(注:源自《勇者斗恶龙》,游戏中若玩家对着尸体搭话,则会得到以下讯息:『没有回应,只是具普通的尸体。』)
「不,我是在问你。她是你母亲吧?」我半开玩笑说道。
汤女依然维持轻佻的态度,微微动了一下脸皮的位置。
「你生气了?」「换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