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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娘的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怔怔的,就又流下眼泪。锦华见了,悄悄递过去一块手帕,姨奶奶接了,却忍不住长叹一声,哭道:“这孩子到底迟了什么苦啊?怎么象是饿牢里放出来的?”
这一来出其不意,吓坏了同桌的几个人,锦华忙软语劝慰,“哪里就至于?小叔叔赶了那么久路,胃口好是自然的。姨奶奶,快别这样,你看吓的小叔叔,再噎着了。”
顺金用力吞下的饭,咧着嘴笑,“还是侄子媳妇明白。娘,你就别操心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姨奶奶“哼”了一声,“没良心的娃儿,算了,不管你了。”
纪川也一边劝说:“姨奶奶,你病还没好,今天情绪太激动,这可不好。”
几个人连哄带劝,说得姨奶奶平下心回房休息。锦华见顺金吃的差不多了,便招呼几个小丫头收拾了碗盏,送上茶水,笑着说:“你们两个有话慢慢说,我还要到厨房看看他们给姨奶奶煎的要怎么样了。”
顺金看着她离开,突然冲纪川眨眨眼,“这个侄子媳妇可真难的,这么个家里面,我娘跟前,把人人都哄的服服帖帖,不容易,嘿,不容易。”
纪川失笑,“怎么这么多年,还是没个正经?你不是去了苏区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没去。”他答得倒是干净利落,“我留在上海了。”
“哦?为什么?”
顺金仰着头笑,“因为那里更需要啊,这还要问为什么?”
“是。”纪川失笑,“倒真没想起来,你们这些人都是这么说的,因为需要。”
“我们?我们是谁?”
“我在法国也接触过贵党啊。”
“真的?”顺金眼睛亮了亮,随即收敛光芒,“我加入共产党的事情,还是个秘密,你不要……”
“这个我当然明白了。”纪川打断他,“你这次回来,恐怕也不是探亲吧?”
“是有任务的。”
然而顺金不说,纪川便不再问,他们离了桌,到院子里坐下,秋夜的风露湿重,两个人都生生的抖了一抖,顺金低声嘿嘿笑着,“冷吧?冷是冷了点,可是外面的空气新鲜,不象屋里那么窒息。”
纪川扭头看着他,听出他话外的意思,也不出声,静静等他说下去。
“今天我娘骂我,说应该在家,不该跑到外面去。还说爹死,我不回来,太不孝顺。我跟你说,我烦透了这个家。我为什么不肯回来?你看着这大宅子,是家;我看着,是苍蝇竞血的腌臜地!”他回头,见纪川瞪着他,无比震惊,扯着嘴角一笑,“你很吃惊?这有什么好吃惊的?你不是自己也怀疑吗?”
“我怀疑什么?”纪川沉了气问。
顺金摇摇头,不理他,看着秋夜星空中半弯新月,冷冷笑道:“这家里有太多秘密了。你要仔细挖掘,吓死你。”
“小叔叔,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感慨而已。”他神情冷峻,“你一定觉得奇怪,爹死了,我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告诉你,我虽然难受,但也高兴,我恨不得这腐朽的家庭立刻崩溃。”
纪川捉住他的手臂,“小叔叔,究竟是怎么了?”
顺金满脸厌恶,“父子相疑,夫妻反目,兄弟睨墙,我娘不是常说吗?家子大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小渝的事情我听说了,那个丫头,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爷子这么对她?还不是心里那点子龌龊念头?还不是他当年造下的孽。”
枯叶随着夜风在空中打转,纪川只觉全身一阵发冷,一直以来心头横桓的阴影此刻无限扩大,他眼前一阵发黑,“小叔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就跟你直说了吧。咱们俩从小一处大的。你从小有什么心思,我都看在眼里。原先不知道,也没往心上去,后来知道了,上了心,才发觉这里面的腌臜。 所以你走了,我也走了,不愿意在这里面待着。”他低下头,轻轻说道:“你为什么学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明白。”
纪川感觉就象有什么在胸口重重的撞了一下,一时间闷的上不来气,他勉强一笑,“我怎么什么都不明白?”
顺金看着他,叹了口气,“我只想告诉你,别去查了。那答案,不是你们能承受的了得。”
他看看天,忽然一笑,“本不该说这么多的。但是你也知道,如今我干了这个,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有今天,没明日。所以趁还能坐在这里说话,先说了吧。没别的意思,这家里唯一能谈得来的,就是你了。再说,当年那段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
纪川心头如火焚,一方面急切想知道顺金所指那件事情,究竟是什么,另一方面,又有种想要逃避的欲望,顺金的话令他不寒而栗。但是他生性内敛,饶是此刻心中掀起滔天狂浪,表面上仍然维持沉着。
他知道,顺金如果不愿意说,那么无论如何,他也问不出来,想了想,决定旁敲侧击,“小叔叔,那么你是如何知道以前发生的事情的?”
顺金冷冷“嘿”了一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有人透露给我。”
他忽然停住话头。
锦华走进来,看见他们两个,扑哧一笑,“又不是三伏天,你们两个怎么还在院子里坐啊?不冷吗?”
顺金伸了伸懒腰,笑嘻嘻的说:“大侄子心里有火,要出来凉快凉快。”
锦华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小叔叔说笑了。”
顺金摇头啧啧叹道:“真是佩服老爷子,这眼光,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侄子媳妇,你们两个可真是绝配,连说话都一个腔调。”
锦华与顺金并不熟稔,见他说话油腔滑调,心中微起反感,但面子上仍维持着,不动声色。
纪川脑子极乱,半天才察觉那两人间的僵局,呵呵笑了两声,“小叔叔一向说话没边际,锦华你别在意。”
顺金一拳打在他肩膀上,“这么对长辈说话,欠打。”他站起来,“你们小夫妻说话吧。我要去闹闹三哥的两个小子。”
他年纪比纪川还小,这话说得老气横秋,让人听来忍俊不禁。
锦华过去拉起丈夫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真不应该这季节还在院子里出夜风。”
顺金刚走到院门口,突然停住,对纪川说:“对了,小渝的丈夫叫什么来的?好象跟日本人走得很近。”见纪川锦华一脸疑惑,他一笑,“也不怕跟你们说,我这次来,就是听说有满清遗贵跟日本人往来密切,大概跟伪满政府的筹建有关。”
锦华感觉到丈夫的手突然一紧,抬起头,看见他紧收着下巴,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顺金扬长而去。
锦华动动手腕,“川,你怎么了?”
“啊?”纪川乍然回神,“我不放心小渝。”
锦华脸上笑容隐去,仔细看着他,“你见小渝了?她怎么样?”
纪川苦笑,“她说她很好。可是,我觉得她不好。小叔叔说宁尘跟日本人走的近,舅舅也说有人看见宁尘在外面混……”他突然全身一震,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从脑中闪过。
锦华满心疑惑看着丈夫如遭电击般僵立,脸上血色霎间褪尽,口中喃喃道:“日本人,难道是那个日本人?”
“什么日本人?”她听不明白,“难道你认识什么日本人?”
纪川忧心忡忡的摇摇头,突然道:“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
“可是这么晚了……”
“我现在就要去。锦华,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他挣开她的手,匆匆向门外走去。
锦华在后面唤了两声,纪川没有回头。突然袭上心头的不详预感让他手脚冰凉,他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心跳与步伐一个频率。黄昏在清源泉巷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刚才顺金的一句话,突然唤醒了他的记忆,那个日本人!难怪白天看见宁尘身边的那个人,觉得眼熟。
那一夜虽然忙乱,虽然那人被揍的死去活来,可纪川拳头的目标就是那个人的脸,当然有印象。
那一夜,他和纪渝之间的感情突然脱了轨,一切都是迷乱无章的,他没有再去理会那个日本人。宁尘也在那一夜突然出现,后面一连串的纷扰,让他们都忽略了这一点。
他一边跑,脑中飞快的理清头绪,如果那个日本人看见了他和妹妹之间的事情,或者,宁尘会不会当时就在场?当时有雾,或许,是他心头有雾,他被纪渝大胆的行为,被自己出格的反应吓得魂不守舍,根本无暇顾及周围情况。而这一切都有可能。
纪渝家的大门紧闭,纪川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一时间也不知哪来的狠劲,他一抬腿,咣当一声,踹开两扇木门。
这院子是他选的,地形熟悉,他直往里走,闯进上屋。
上屋的门倒没怎么关紧,不费什么力气就弄开了,纪川推开门,一看屋里的情形,不由到吸一口冷气,只觉全身血液都从脚心流走。
他告诫自己镇定,回过头,看见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从东屋探出头来,沉着声音,他问:“你是这里的租客?”
少年惶恐的点点头。
“你都听见什么了?”
少年摇头,“什么都没听见。”
纪川用力干咽了一下,“你听好,认识神医叶家吗?好,你现在赶紧去叶家,请叶神医到这里来,要快,知道吗?”
看着少年飞奔而去,纪川这才回头,走进屋里。
第九章
内外两间的屋子,外屋里一片狼籍。杯盏桌椅全部凌乱倒在地上,地上一大滩血迹,蜿蜒延伸入内房。对着后墙的窗户大敞着,纪川一推开门,空气对流,冷风灌入,吹散了弥漫在室内的血腥之气。
他顺着血迹走到内房,才到门口,便看见一张铜脚大床,床帐散落,层层飞衍。一个人倒卧在大床前的地上,鲜血汩汩从背后涌出。他过去细看,突然愣住,一时间不知道是震惊还是安心。
倒在地上的人是宁尘。
纪川迅速检查了一下,早已没了呼吸。他心中一沉,一时间顾不得太多,翻转过尸体,这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宁尘的背后镶着一个黄铜铁钩,深深刺入背心,显然是致命伤。
是谁杀了宁尘?小渝在哪里?
纪川第一个反应,便是日本人掠走了小渝。他强自镇静,四周围仔细打量,然后他看见了纪渝。
屋里没有灯光,朦胧月色从窗口透进来,将整个房间分割成明暗两个部分。
他看见床帷拂动间,一个娇小的身影,蜷缩在大床的一角。
有那么一刻,他不敢动,也不敢呼吸,几乎连大脑也停止转动,生恐空气中些微的波浮,便会令那个身影消散。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自己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走到那身影的近前,想要安抚她。突然间一切缥缈起来,一时间也分不清楚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绝望的渴盼她动一动,然而除了无风自扬的头发,她仿佛石化了一般。
过了好久,胸口的灼痛才令他想起自己还活着,恍然回神,他揉揉眼睛,想要看清分拂的帘幕间,若隐若现妹妹。
“小渝……”张开口,才发现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发不出声来。
“小渝?”他小心翼翼走到床边,挥开床帐,清楚看见她,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
她蜷坐在床角,脸埋在膝盖间,长发如瀑布般披泻,宽大的睡衣层层抖开波纹。
极其小心地,他凑过去,“你还好吗?小渝?”
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她的肩,手指将要触及的一刹那,她突然如电击般弹起来,仿佛从灵魂深处声嘶力竭的炸出一声悲号,“阿……”
纪川吓了一跳,纪渝整个人贴在墙上,象是要努力拉大两人间的距离,弯着腰,仓皇惊恐的看着他,一声声,受伤雌兽般的哀号着。
她的眼睛没有焦距,悲苦的声音完全出自本能。纪川的心痛得几乎忘记了跳动。
他迅速出手,将她强拉入自己的怀中,无视她狂乱的挣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固定在自己的怀中,“是我啊,小渝,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她挣扎,力气大的惊人,纪川几乎无法控制。
“小鱼,小鱼,是我啊,大哥,是大哥。”他紧紧搂着她,用四肢缠住她,想将源源不绝的热力传递给她,温暖她,滋润她。
他心中悲愤无以复加。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妹妹眼前这疯魔的状况是由过度的刺激引起。什么样的刺激,让这个白天还坚强的假装着,表现出若无其事的女孩,此刻全然如一只伤兽,蜷缩在自己怀中,惊慌恐惧,无法自制。甚至连他都认不出来。
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害怕真相太过不堪,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
这一刻,当他必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