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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滑下来,手指扫过下巴,轻触他的脖子。
望着他微微颤动的喉头,她神思渐渐缥缈:“你是那么象他,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有时候,我总在想,你到底是我的儿子,还是我的丈夫呢?你才该是我的丈夫啊。”
他突然回神,猛地伸手,大力推开她。
她猝不及防,一股强大的冲力将她推倒在地上,草地上的阴寒之气刹那间传遍整个身体。
他无力的靠在树上,大口喘息着,口不成言:“疯了,你疯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向他走去。
“别过来!”他喝止她。看着她因迷乱而矍铄的眼睛,他低沉的苦笑,“悖人伦,原来如此,悖人伦!我居然是我父亲的弟弟,我的母亲居然以为我该是她的丈夫,原来如此。哈哈,果然是报应,报应!哈哈哈。”他仓皇转身离去,一种无可言喻的滑稽感将他整个思维控制,他无法抑制的,仰天狂笑。
绝望的笑声在寒夜中分外凄厉,惊起枝上寒鸦成群扑楞着翅膀绕树而飞,久久不息;惊醒已经入梦的人们,纷纷着灯,探头相顾失色,不知是怎么回事。
叶紫苏痴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诡异的笑着,口中笃自喃喃问道:“你到底该是我的丈夫?还是我的儿子?”
纪川于此种种毫无察觉,他甚至不曾发现自己的笑声惊动了多少人。他大步流星而去,只想离开这个龌龊腥臭的地方,仿佛他身后站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某个要拉着他沉沦堕落的魔鬼。他只有全力挣扎,才能不被她的拭诱所迷惑。
他努力想要离开的,仿佛也不再是从小生长的家园,而是个装满福尔马林的罐子,那里面浸泡的全是尸体,所有的人,皆如行尸走肉。
似乎有人要拉住他,他没有意识,只是顺手挥开所有的阻滞,有人叫他,他也听不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在深夜,狂笑着,冲出纪家的大门。
长江大堤上风尤其烈,江涛汹涌,沉闷的低声呜咽。江上没有航船,江面一片漆黑,星光下只见江心中波浪滚滚,白色的水花打着旋向下游奔流而去。
纪川站在堤上,冲着江水傻笑,任凭江风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一动不动,心头一派迷茫。
真是天大的笑话,他想。
当初得知小渝的身世,他曾经暗自发誓,要好好维护她的地位。老爷子驱逐她,他痛心埋怨母亲之余,也不是没有私下侥幸过的,至少母亲的不贞没有为他带来耻辱;原以为自己受过高级的教育,与纪家别的人自有不同,对那一众亲戚所作所为,虽不认同,却也不屑于仔细计较,至少他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对大家长的身份,虽觉羁绊,却没有勉力挣脱,因为自认对这家还有一份责任。然而如今一切都成了笑话。
他同情妹妹,却突然发现自己才是失德的证据;以长孙的身份持家,居然一夜间他变成了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原来他与那些人没有不同,原来他身上也和别的纪家人一样,留着罪恶肮脏的血。
他向前一步,看着脚下半米不到的地方,暗冷的江面,阴幽的映出他恍惚的轮廓,身形随着水波的流动变形,说不出的丑陋。
从这一刻起,他的世界光明不在。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长孙,他只是一个罪恶丑陋的标本。
水面上的身影晃动着,象是冲他笑,笑容狰狞。他不由上前一步,想看清楚,脚刚迈出去,忽然不知何处刮起一阵厉风,夹杂着一股冰凉的水汽,砸在他的身体周遭,他不由一个激灵,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迈出去的右脚已悬在了江面上,若非及时清醒,只怕此刻他已坠入江中了。
纪川一惊,急忙收脚。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怔怔瞪着滔滔江水发愣。
江风尤其的凄清,墨黑的水面看的人心里发慌。此刻的他,浑身冰冷,他急切地想要找到什么,能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低重的气压令他无法呼吸,他深深喘了口气,望望江天冷月,努力想平复脑中的混沌,然而此刻脑中所思所想,无一不似锐刃,将他的五脏六腑割的支离破碎。仿佛江涛秋风都在嘲笑他的悲哀,他浑身失力,跌跌撞撞的逃离,逃离那强大的黑暗漩涡,那冰冷的讥讽。
风在身后肆虐,涛声低沉的激荡,他仿佛听见身后一只巨大无朋的恶兽,追逐着自己的脚步,只要他稍有迟滞,便会被拖入那黑暗中,自此万劫不复。
该向何处去,他一片迷茫。
唯一的念头就是摆脱身后的冰冷黑暗,他要追寻能给他慰籍,令他感到安全和温暖的地方,他要寻找……他的乐土。
纪渝回到自己在清泉巷的家中,现场已经有人清扫过了。然而屋内桌椅凌乱,纸屑四飞,分明是被人入过室了。
她如今身心俱疲,看着凌乱的情形,竟也不觉吃惊愤怒,只是面无表情得走入室内。
已经决定离去,便不再迟疑。这将是最后一夜,她留在此处过夜。创痕累累的心中,早已没有了伤怀或恐惧,一切外物,于她来说,此刻都已没有丝毫关系。
因此当远志匆匆赶到,想好的满肚子要劝的话,在看见她死寂的眼神后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愣了半天,却明知这是最好的选择,又是痛心,又是无奈,眼看劝说无效,只得做罢。心中也打定主意,决不能再让这女孩受到一定点的伤害了。
纪渝送走远志,便静静收拾自己的行囊。
到底住了大半年的地方,眼中看见的,皆是平日两人相处是的旧物,到底那人在自己手下丧命,说没有想法是假的。丈夫死前那狰狞不可置信的目光,匕首一样插在她的心头,只怕这一生都无从摆脱了。
如此时而抚物沉思,时而怅惘出神,不多的几件贴身衣物,到了深夜,也没有收拾妥当。
忽然她停住手上的事情,仿佛心头通过一道电流,象是感觉到什么。
她疾步走出去,几乎小跑得走到大门前,拔开门拴,用力一拉,两扇门洞开,门外凄清冷月下,站着个青衫高大的身影。
两道目光交汇之际,突然死水般的心头翻起波澜,她轻轻惊喘了一下,急向后退。
然而没有机会逃开,在她移开身影之前,便被他重重拉入怀中。
“哥……”她的惊呼被他堵在口中。
“小鱼……”他嘶哑的呼唤,仿佛溺水的人最后的求救。
她被他绝望迷茫的神情吓住。他的四肢冰冷,寒意透过重重衣物渗入她的肌肤,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的情形可怕的吓人。然而她什么也没有问,双臂环住他,无声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他的寒冷。
他拥住她,头重重的垂在她的肩头,似乎跋涉了千里,终于寻找到可以栖息的枝桠。
“小鱼……”他狠狠吻住她,唇齿辗转间,种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尽皆云散。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宁静,籍着绝望疯狂的吮吻点滴融进两颗千疮百孔的心。他捧住她的脸,月色下,那面庞分外的晶莹。她闭着眼,任他的吻星星点点落下,浑身的力气霎那间消失,她只能揪住他的前襟,颤巍巍的依靠在他的身上。
他紧紧搂住她,钳住她,似要将她嵌入胸膛融入骨血,自此合而为一,今生永不分离。
“哥……”他的臂膀勒得太紧,她几乎无法呼吸,然而她不敢动,害怕这一切是梦,一旦妄动,惊醒了梦,便雪泥鸿爪,无迹可寻。
纪川一惊,连忙松手,捧着她的脸问:“我有没有伤到你?”
她摇头,握住他冰凉的手,“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纪川悲哀的看着她,那皎洁的脸庞上柔和的光,是这世上唯一美好的东西。他又想起那个是他母亲的女人,她是恶梦,而怀中的女孩,是期盼。
如果他注定要沉沦,那她就是他唯一的救赎。
他的唇一遍又一遍刷过她的眼睑,浑身颤抖着,低哑了嗓子,紧张的呼唤道:“小鱼……”
看着他火热的目光,她明白了。然而,她几乎是哽咽着说:“你说过,我们是兄妹……”
“你说呢?”他看着她,让她自己决定。
眼泪冲出来,不明白如何会在转瞬间便泛滥。她抽噎着,抬起脚尖,吻上他的颈子。
他用力抱住她,悬在半空的心疯狂的跳动。
他们纠缠在一起,已不记得是如何回到室内,绝望的狂热燃尽了他们所有的理智,这一刻所有的规范自制血缘伦理全部远离,只剩下满腔的爱意,泊泊流泻。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兄妹,只是两个相依为命,相知相爱的爱人,无望也罢,疯狂也罢,这是他们唯一能找到的方法,彼此医治伤痛。
衣衫纠结在一起,如同混乱的情愫,无法理清。他们挣扎着,近乎狼狈的从那成堆的牵绊中挣脱,终于在月光下坦诚相对。
他紧紧的抱住她,浑身上下因为兴奋而止不住的哆嗦。火热肌肤相接的瞬间,情欲便如一条火线迅速在周身游走,终于到达心底极深的某处,短暂的沉寂后,是惊天的爆发,剧烈的震荡狂卷过两个绝望挣扎的人。
他们同时被击中,双双倒落,放弃最后的一丝理智,拥抱纠缠着堕落下去。那沉沦的快感如此强大,恣意汪洋,他们只能在无边的洪流中紧紧攀住彼此,籍由身体的结合成为一体,在那流动的爱意中载沉载浮。
他低声嘶吼着,如同受伤的野兽,将自己深深埋入她的温暖。她的温柔包围着他,点滴慰籍他苍凉的心。
她紧紧抱住他的肩,感受绵延不绝的震荡。平生第一次,她体验到如此全然平静的欢乐。他每一次的冲击都象是向她交托生命的契约,她柔和的承受着,将自己完全的奉献出去,体验身与心交融的喜悦。
终于,他们相互扶持着,一起寻到了天界的快乐。
他重重跌落在她身上,埋首她的脸侧,喘息着。
终于任性放任的激情消减后,是无措的茫然。
真的做了,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平日即使偶尔想起都会觉得罪恶的事情,这无边美妙的事情,发生了,终于发生了。
往后该怎么办?
他低头爱怜的看着怀中的女子。
她疲惫的微笑,伸手为他拭去额上的汗迹,一张口,才觉声音低哑的不像自己:“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
他回以微笑,“是吗?那就好。”
她盯着他看,眸子因狂欢的激情而闪烁发亮,过了一小会,她才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只有今晚,对吧。”
他一震,吃惊的看着她:“为什么?”
她却不再说话,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嗅着他皮肤上散发的淡淡的汗味,极淡极淡的笑了。
他拥住她,与她交颈而眠。
窗外万籁俱静,几日来难得沉静的夜。
纪渝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匀长,知道他已倦极睡去。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他咕哝一声,翻身俯卧在床上。月光扫入室内,投射在他的皮肤上,泛着琥珀色的光。
纪渝一怔,结实的肌肉饱满的撑着他光洁的皮肤,那背部的线条刚劲有力,沐浴在月光中,如神祗一样美的夺人心魄。
这一切是这样美好,她疑幻疑真,有一会,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适才那无法言语的冲击余波尚在,可是到现在她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心底最深处一个原以为永远无法企及的梦,突然之间变得现实,他们之间距离从没有如此刻般接近。她有一瞬间的迷惑,这快乐的到来如此突兀,究竟是因为他们背弃了神,还是因为神眷顾了他们?
原本无望的挣扎突然有了出路,狂欢过后便是患得患失的惶恐。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神奇,前一夜,如噩梦般的惨痛经历尚未愈合,今夜便有了身心交融的极乐补偿。
她的手指抚过他的背部,发现自己真的很冷血。这一天一夜,她无数次的想起那个恐怖的瞬间,她胡乱挥舞的手碰到了那铁钩,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令她抓住那铁钩如同抓住求生浮木。
那情形之后一遍遍的在眼前回放,她记得每一个细节,她记得自己是如何高举起手,冷冷看着一边大笑的日本人惊恐的张大了嘴,铁钩深深刺入她唤做丈夫的人的背部。
她的手指停在纪川背心的地方,那铁钩就刺入了那人相同的部位。
那人,她不愿称他为丈夫。如果一个妻子的角色,在他心中只是达到目的的工具,她宁愿她不是。
那人,他至死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剧烈的疼痛令他停住了对她的凌辱,他回过身,看见日本人嗜血发亮的眼睛,他错以为是他下的手。
搭在纪川背上的手指在原处徘徊,她好奇一个人的生命力有多强。如此致命的地方,受了致命的伤,那个人,居然能够追逐着仓皇逃走的日本人到了外面,又挣扎着回来。
直到死,他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月下那光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