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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入平羌-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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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打我?”他抚抚酸痛的腮帮子,“你居然敢打我?”
  纪川神色冷峻:“不许你,这么说小渝!”
  “好好好!”顺金怒极反笑,“来,咱们就来较量较量!”话声未落,便揉身扑上去,顿时与纪川扭打做一团。
  纪川这次不再忍让,握紧了拳,不等他欺近身边,迎面就是一记。顺金闪身躲开,一脚踢在纪川的肚子上。纪川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顺金追过来,抬脚还要再踢,他张臂一扑,抱住顺金的腿,一撩,两个人齐齐跌倒。
  两个人从小一起练武长大,纪川虽然去了法国,却也不曾荒疏了,顺金身手虽然极好,此时纪川郁积已久的怒气勃然爆发,用的是死缠滥打的打法,纠结缠斗在一起,顺金也寻不到好处去。
  起初两人还你一拳,我一脚,有招有式,到得后来,便是完全有如无赖街痞混战,完全分不出套路。
  如此厮打了半天,两人都累得没有力气再继续,顺金在上,纪川在下,互相扭着胳膊掐着脖子直喘粗气,老半天都无力挣脱对方。彼此咬牙切齿的瞪着,过了良久,才渐渐放松。
  顺金松开手,一翻身,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重重的喘息了半晌,忽然忍不住嘿嘿的笑起来。
  纪川平了平呼吸,才问道:“你笑什么?”
  顺金摇摇头:“学了这么多年武,居然就这一架打得最痛快。哎哟……”抱着胳膊,痛得疵牙咧嘴,“我说,这次不能算平手,我还有只胳膊伤着呢。”
  纪川淡淡一笑,“随你。”
  顺金坐起来,看着他,脸上笑容渐渐敛去,“你们打算怎么办?”
  纪川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秋日天空散淡的浮云,“我会带她离开,去美国。我回来前,就有美国实验室邀请我去为他们工作。”
  “去那里,你们以什么名义?兄妹?夫妻?”他挑衅。
  纪川不为所动,“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必须离开。全是因为我的错,搞到如今这情形,大家痛苦,小渝她更是……,”他叹息,“我不忍心再见她受到伤害。由她好了,她愿意怎么样,我都随她。”
  “那锦华怎么办?”
  纪川诧异,回头看着他,“锦华性格外柔内刚,有自己的原则。你以为到了如今,她还会留下去吗?是我对不起她,只希望不会因为我,耽误了她的一生。”
  “你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怒气渐渐又生,“锦华离开,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任性到底。”
  “那你让我怎么办?”纪川苦笑,“你觉得这纪家大院再呆下去,对她会有丝毫好处吗?”
  顺金语噎,想想,终究不甘心:“你为她想想,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我生命里的两个女子,小渝韧,锦华刚。若是小渝,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换做是锦华,她是绝不会回头的。但是你放心,我终会给她一个交代,这就是为什么我回来。可惜,还是没赶上。”
  他站起来,打量了一下自己,“我这就去见锦华。”
  “我也去。”顺金跳起来。
  纪川想了一下,点点头,:“也好,我们一起去。不然我终究心中不安。”他看看顺金,“不过我们这个样子,有点不大好看。”
  一场打斗下来,两个人都是一身狼狈,顺金穿的是中山装,扣子领口下摆好几处都已被扯烂。他脸上也不比纪川好多少,原本旧的淤伤还没有褪,这一次又添了不不少新伤。幸好两个人都是从小摔打惯的,相视一笑,不以为意。
  纪川说:“到我屋里先擦洗一下吧,好在我们两个的身量差不多,你穿我的衣服。”
  顺金笑了,“我要穿你的长衫,我们两个现在都鼻青脸肿,穿上一样的衣服,只怕有人会搞乱的。”
  纪川摇头:“这个时候,你还能说笑。”
  “不然怎么办?反正你们的决心,一个比一个坚定,我还能怎么样?你打算怎么想锦华交待?”
  “要看她的意愿。总之,我尽量满足她就是了。”
  “如果,她让你离开小渝呢?”
  纪川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做不到。”他摆摆手,阻止欲说话的顺金:“至少目前不行。你刚才问我,去了美国,我们以什么名义在一起。我没有办法回答,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小渝希望能和我在一起,可是,我害怕,总有一天,她会想离开我,到那时,我会让她走。可是我该如何去习惯呢?这事情想起来太可怕。”
  顺金不以为然:“你自己都没打定主意,如何安置她?又怎么能贸贸然带她离开?”
  纪川低笑:“她高兴就好。”他看看顺金:“我这一生,总在顾虑些别人的想法,反到让我关心的人吃了苦头。如今,就让我们任性一次吧。这是我欠她的。无论如何,让她高兴就好。”
  顺金叹气,“如果你要真能让她快乐,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
  两人换好衣服,彼此一看,果然一般模样,不由失笑。
  走出院子,下人们看见,远远的张望着,也瞪大了眼。纪川心中苦笑,到底是兄弟,如何能不像?这样的混乱,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突然心中闪过一丝念头,纪川猛地停住脚步,怔怔看着顺金。
  顺金察觉,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纪川摇头,“没什么,突然间想到一件事情。小叔叔,我在香港有朋友,小渝知道地址,我们准备先去香港,然后乘船去美国。”
  顺金疑惑:“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纪川不说话,眯起眼睛,盯着前方某处。秋阳尚还炽热,微有些刺眼,看不大清楚。那一瞬间,似乎什么东西在阳光中闪动了一下,他心生警觉。
  顺金也看见了,沉下脸,低声道:“是那个人,跟了我一晚上。他想要那五封信。”
  纪川点头,“小心点的好。”
  两人同时举步,佯装不见。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顺金迎上去挥手挡开,却是一把匕首。他一愣,急忙回头,见一道灰影从身边擦过,带起的寒风如利刃,刮的面颊生痛。
  他心中急沉,出声叫道:“小心!”
  纪川警觉,侧身闪过去。那人却不待招式用老,电光火石般回身一刺,纪川已无路可退,忽觉心口一凉,匕首已没柄插入他胸膛。
  顺金惊叫,冲过来,泼风似的向那人攻去。
  纪川垂手看着胸前镶着银龙纹饰的匕首柄,有一瞬间的茫然。怎么回事?身边的声音突然消失,耳畔寂静得空洞,他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他能感觉到匕首深深嵌入了心脏,他甚至仿佛看见了那匕首,插在他左右心室之间,随着心脏的挣扎而颤动。
  力气开始随着血液流失,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崩溃。他颓然跌倒在地上。
  很痛,心室每一次的收缩,都令创痕加深,终于明白书里说得剜心之痛是什么感觉了。心跳逐渐衰弱,心脏上的痛楚渐渐感觉不到了,只留下一片苍茫的麻木。
  随着血液流失的,还有体温,这一刻的心思清明,他明白,他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不是不讽刺,当他终于鼓起勇气要真正生活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到了尽头。
  这时,有一种另外的疼痛,从很深很深的地方泛上来,弥漫全身,让他无法抑制的颤抖。小渝,终究是辜负了她,终究食言了。他仿佛看到她在码头边徘徊,她还在等他,她却不可能再去了。他能感觉到泪水从眼角流下来,冰冷的划过面颊,向下流。
  地上很冷。那冷从地底深处钻上来,毒蛇一样游弋着,包裹他的全身。他知道,最终,他将随那寒冷离去。可是此时,他不愿意。他还有心事没有了。
  有人过来了,在他身边蹲下,抱着他的头,似乎还在他耳边说什么,可是听不清楚。
  他努力撑开眼,原来周围已围了很多人。看不清他们的脸,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很累,想睡去了,浑身都是冰凉的。
  可是,还有一件心事。
  那从心底泛上来的疼痛,让他无法安眠。
  已经无法呼吸了,一定是伤到了肺,这一刻头脑无比的清晰。
  他挣扎着,大口的喘着气,勉强移动偷,终于找到顺金的脸,
  “别……”他说,才发现发不出声音。
  “什么?”顺金焦急的问,将耳朵贴到他唇边。
  “别让……知道,让她走。她还在码头……”他吃力的说,几乎分辨不出在说些什么。
  “谁?别让谁知道?”顺金追问,突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的心思,一片混乱,他的手无法抑制的颤抖。
  疼痛逐渐消退。流失的不仅是体温,还有气力。他叹息,又大口的喘气,将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在一起,看着顺金,清晰吐出两个字:“小鱼……”
  纪渝独自站在码头上,沉沉望着江水出神,脚边放着两只箱子,是他们全部的行李。就要离开了,心中却安静如死水,既没有兴奋激动,也没有惆怅不舍,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这突然来的平静,诡异的过了份。
  心底深处不知为何冒出一丝惶恐,蔓草一样四处衍生,迎着江风一吹,疯了似的向外顶,令她遍体生寒。
  已近黄昏,日头悬在江面上,把江水映的血一样的红,大哥却迟迟没有来。
  她不敢想象他回去,会遇上什么样的责难。但是当他坚持要回去的时候,她却无法阻拦。那时他的责任,他说,就算要任性的一走了之,却也不能起一家老小于不顾,有些事情必须要安排,有些人必须要给一个交待,比如锦华。
  她不知道,锦华知道他们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不敢想,也不敢去面对,所以当他要去的时候,他也无法阻拦。
  “她毕竟是我的妻子。”他说,深深的注视着她,眼中万千思绪,最终凝成这句话。
  纪渝无言,对于那个唤作嫂子的女子,她心中一样怀着一分歉然。毕竟,那个要跟自己远走高飞的人,是她的丈夫。她更无法阻拦大哥去尽一个为人夫,为人子,为一家之长得的责任。
  可是,她心中的惶惑浅漫滋生,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短短两日之间,她摆脱了噩梦般的婚姻,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渴望已久的满足,照说,应该心满意足,为什么会不安?
  因为这幸福来得太突兀了。他们不顾一切的相守,逆天理,悖伦常,怎么如此轻易的成功。她担心的,便是一旦他回去,那家里的势力,会令他退缩。毕竟,他始终是个在意社会规范的男人,否则不会在一开始断然拒绝,不会在之后苦苦挣扎,也不会事到如今还要给家人一个交待。
  然而,她不可能阻拦,只能一遍遍要求他保证,一定会来,一定会带着她,远远离去。
  江风突起,刀子一样透心的凉,纪渝打了一个寒颤,暗暗焦急。
  “小渝。”
  “大哥!”纪渝猛地回头,看见一个长衫的男子站在夕阳中,衣角在风中飘着,整个人却如凝固的江水般文风不动。
  “是我,小丫头。”纪川强笑,几乎不敢与她的目光相接。
  “小叔叔?”笑容隐去,纪渝盯着他,目光中是全然的警惕,“怎么是你?大哥呢?”
  顺金却不答,“你等了很久了吗?”
  她越发警觉,向后退一步,“你怎么知道我在等大哥?”
  “自然是他跟我提起的。”顺金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你这样子上路怎么行?这些钱拿去,穷家富路。”
  纪渝只觉一颗心不停往下沉,“什么意思?大哥呢?”
  “你大哥……”顺金看着她,强忍住心头绞痛,微微笑着:“你大哥被事情绊住了,一是走不开。他让你先走,等这边的事情了了,就会去找你。”
  “是吗?”她问,目光明澈,波澜尽现。
  “是啊。怎么,小叔叔的话都不信?”
  纪渝盯着他看,面色渐渐阴沉,“不信!”
  顺金浑身一震。
  “被什么样的事情绊住了?”她问,语气讽刺,“大活人一个,要走谁拦得住?”
  “那么一大家子,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你们要走,本就太突然了,总要有个时间转圜的。”顺金头疼,他从来行事随心,从没有像这样苦口婆心,绞尽脑汁的编瞎话。
  纪渝冷笑:“转圜?只怕是心意转了吧。”
  她拎起箱子要走,顺金急忙拦住她,“你去哪里?”
  “我要去见大哥。就算他变了主意,也应该当面说清楚。连面都不肯见一下,这算什么?”
  “你等等。”顺金抓住她的胳膊,“你别回去了。快走吧。事情已经如此,你回去,也没有用的。”
  纪渝一愣,眼泪刷得一下冲出来:“没用我也要问清楚。我要他当面跟我说清楚。难道我们之间的一切,就都算了吗?”
  她用里挣扎,顺金一只手制不住她,看着她满脸的泪,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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