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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耿念遥点点头,看葛微把自己的脸抹成了戏里头的花脸,忍不住笑了,伸出自己白生生的手把那两道黑印擦干净,两人从小到大这样惯了,葛微也不躲,伸着脖子乖乖等着。在伸出手去的时候耿念遥还没有觉得有任何不自然,但指腹触到的那泛着红晕的脸颊心里突地一跳,皮肤的灼热得让他的心都跟着发烫,有一种情绪从心里酸酸麻麻地弥散开来,延伸到四肢百骸,他不能自已地愣在那里,忘了把手拿开。
“遥遥,你哪儿不舒服?”葛微张皇无措的失态。
耿念遥慌忙缩回手,呐呐地说:“微微,我以后……我以后坐车,你别送我了,累。”
“那我怎么放心?这么一小段距离就要倒两次车,还不够麻烦的呢。再说了,除了送你上学,咱们哪有什么时间见面儿?”葛微不满意的哼哼两声儿,挥了挥手:“哥走了,晚上见。”
“微微!”耿念遥没跟他计较,拦住他,“你们学校乱,可你们一班是重点班,你一定要好学习。等高三了,咱们……咱们一起考清华去,你答应过我的!”
“知道了!”葛微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脸蛋儿,快得他都来不及躲,“整天这么嘱咐你不嫌累?跟我媳妇儿似的!”刚才被吓回去的调侃又卷土重来。
“你!”耿念遥红了脸,心里却没觉着恼。
“葛微——诶——葛微!”远远的女孩子的声音过来,一辆捷安特七扭八歪的绕过校门口络绎不绝的学生潮停在葛微的车子跟前。车子上的女孩子紫衬衫,深蓝色背带裤,单脚在地上一撑,一只手拍在了葛微肩上:“怎么在这儿?”
“林丹!”葛微也回手在她肩头重重拍了一下,下颌一扭指向耿念遥:“送我弟,遥遥。遥遥,这是我新交的哥们,林丹。”
林丹仔细打量一下耿念遥,乐了:“葛微,你弟弟长得好……那个……好可爱啊。”
“切!”葛微对她的一惊一诧十分不屑,“也不瞧是谁弟弟!遥遥,上课去,晚上哥来接你!拜拜!”车子一拐和林丹并肩离开。
耿念遥站在校门口看着两个人越来越远,却清楚地看到他们骑着自行车还在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掌。林丹清脆的笑声传过来:“葛微,你弟弟……你弟弟好像个洋娃娃……哈哈……怎么可能是你弟弟?”
耿念遥低下了头,自己,终于是弟弟了。只不过是弟弟。
9
一中的环境很好,新建的教学楼镶着彩色墙砖,平整的林阴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清晨金红色的阳光给一切都抹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几个早读的女生倚靠在路边的树上或者石凳上念书,英语或者古文,声音又娇又甜。
耿念遥的心情突然好起来。为什么要难过呢?微微是个那么活泼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朋友?他自称哥哥是从上了七中开始的,除了自己他从没有让别人叫过哥哥,这也许是为了表示两个人的关系比别人更好更亲近,有什么不好?他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微微总是那个站在自己前面遮着风挡着雨的微微,是比父亲还要重要得多的人。
他对着自己笑一笑,加快步子走向自己的教室,还是赶快念书去。
他记得葛微问过父亲哪一所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父亲沉吟半晌说:我认为是清华。说这话的时候,耿英的眼里有说不出的忧伤。然后葛微就信誓旦旦地说他长大了一定要考清华,让妈妈和耿叔叔一起去北京。耿念遥从来都相信葛微的话,虽然七中不是最好的学校,但葛微说过的话从来不会做不到。三年,只要三年,高考之后他们会一起拿到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然后一起去北京,去那座父亲提过很多次的高等学府,牵着手一起走在清华园里……为什么要牵着手走在那里?他对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有些莫名其妙,联想起夕阳西下、尘土飞扬的马路边一对一对牵着手的男男女女。
——小城的男女谈恋爱很少遮掩,因为整个城市都懒散,只要事不关己,一切都不在意。
眼前一黑,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耿念遥一个不稳向后一仰坐在地上,和他撞在一起的人后退了两步,勉强还站着,捂着胸口狂喘。那人身边的男孩子喝道:“没长眼啊你!”弯腰伸手拉住耿念遥的领子把他拎起来。
耿念遥身子轻,挣了两下没挣脱,他知道是自己走了神儿,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想事情,没有看见。”
“一句没看见就行了?”拽着他的男孩子生得白白净净,眼睛很小,这时候瞪圆了却颇有几分凌厉。
耿念遥没想到在一中这样的地方也有人跋扈,随即想起这是同学们说的“发财班”的学生,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的子女,见到要躲远点,这时候偏偏撞在枪口上,而且的确是自己撞了人理屈。他暗暗懊恼。
被撞的高个子男孩站起来一把拉住那人的手,盯着耿念遥:“你是……耿念遥?”
耿念遥仔细看他,却想不起来:“你是……”
那人一听他承认,急忙伸长脖子左瞧又看,眼神儿都带着惶恐。抓住耿念遥的男孩子问:“朱宇,你什么毛病?你认识这小子?”
“朱宇?”耿念遥脑袋里嗡的一响,真是冤家路窄,这八年,忘了谁他也忘不了这人。他知道朱宇这样子一定是在找葛微,想必当年那一顿打他记得很清楚。斜眼看见英语老师抱着大大一叠作业本走过来,他用力一挣撒腿就跑过去,“谢老师,我来帮您拿。”
英语老师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你是耿……念遥?”她认得这个漂亮的孩子,肥厚的大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顺手又蹭了蹭他白嫩嫩的脸蛋儿。
耿念遥瞥见朱宇和他的朋友一脸不甘地悻悻离开,又看看笑得弥陀佛似的英语老师,在心里鄙视自己一把。
到了班里交作业、晨读、上课忙得不可开交。“发财班”是“特长生”班的别号,平时连上课也不在一幢楼里,所以要见面也不容易,耿念遥故意把自己弄得手忙脚乱,假装忘了早晨的事,心想以后小心些别被他们看见就好。终于到了晚上放学,他急急忙忙走向校门口,手里攥着中午吃饭省下来的五毛钱。
已经是傍晚,红彤彤的太阳挂在树梢上,低头写作业写得久了,耿念遥一出门眼前有些发花。他站了一会儿,快步跑到校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一支冰棒,然后返回来站在那棵梧桐树下等葛微。走读生的人潮汹涌过去后小马路一片安静,校园里铃声响过,住宿生又回教室上自习,周围静得能听见鸟鸣的声音。
耿念遥孤零零站在校门口,手里举着支半化的冰棒,狠狠地想:臭微微,准又是打球忘了时间,冰棒都化了,我看你怎么吃。我再数到三,你要是不来,我就吃了它。
一……二……三……低头假装在包装纸上咬一口,自己逗自己玩儿,然后仍然举着,想起同桌女孩今天哼了半天“忘穿秋水,忘断青春”什么的,难道是未卜先知?回过神儿来发现三个学生不动声色的围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朱宇,他身边是早晨和他在一起的少年。
朱宇把手里拎着的书包往身后一甩,同时头往后一扬,相对略长的头发便也随着潇洒地上下一颤,有型有款,可是歪着肩膀摇摇晃晃的步子又无赖得要命。耿念遥咬着嘴唇,眼神儿左瞟右瞟,打算找个救星或者找件东西护身,但短短的巷子干净得连片叶子都没有。
朱宇笑嘻嘻看着他,围着他转了两圈儿:“大傻瓜,很久不见哪,想不到,你这样儿的也能进一中?”旁边的人跟着哄起来。
耿念遥不说话,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东西。“大傻瓜”“小妖精”……那些辱骂殴打,那些轻蔑和欺辱……他本来已经假装全部忘记,可所有的渣滓只是被沉淀到了心湖深处,只要稍微搅动就会重新浮起,从记事起到葛微出现的那一段时间受到的一切已经是刻在心上的伤,只要用力挤压就会鲜血淋漓。他憎恨却不知道究竟该去憎恨谁,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绕过朱宇转身就走。
朱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回去:“这就走啦?你那个跟屁虫儿呢?老子跟他算账来的!葛微是吧?缩头乌龟!”说着一推,把耿念遥推倒,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耿念遥疼得一哆嗦,很快地翻身想要爬起来。他已经不象小时候那样怕事,葛微说过不许随便掉眼泪,所以他不哭!但对方有三个人,他刚一动又被一脚踹在肚子上。耿念遥疼得弓起腰,却不服输,伸手抓住了不知道谁的腿用力一拽,把那个人拽得跌在自己身上,四个人滚成一团。
“遥遥!”一声喊,自行车咣当躺在地上,葛微几步跳过来,一把拉起朱宇,大拳头落在他鼻梁上,两股血当时就蹿出来,朱宇抱着脑袋蹲下起不来了。另外两个少年扔下耿念遥围攻葛微,但是两个少爷应付不了葛微干惯了活儿的身板儿,没几下就被撂倒,哎呀哎呀地叫唤。
耿念遥的校服脏了,左边脸颊青了一块儿,葛微扶起他来,他甩开葛微的手走过去在朱宇的屁股上踢了两脚,喊:“朱宇!我踢死你!”喊出的声儿一转,终于成了哭音,两行泪刷地流下来。他用袖子抹干净,又喊:“朱宇,我踢死你!”喊是喊了,却没真动手。
葛微愣了下,好像是明白了,拎着朱宇的领子把他提起来:“朱宇是吧?我告诉你,再敢招遥遥,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七中!你小子给我小心着点儿!”瞪着眼歪着脖子一脸狠相。
满脸是鼻血的朱宇吓得一哆嗦,点头:“不敢……不敢了……葛微,我不惹耿念遥了,再也不惹他了。”
“这还差不多。”葛微扶着他站稳当,“今天这事就算了。你不是挺有本事吗?还有俩朋友。好办,以后遥遥就交给你了,他哪天要是被谁欺负了,不高兴了,我都还在你身上,我看你有几个脑袋还!”
朱宇吓得答应着急急忙忙跑开,三个人一溜烟的连影子都不见。
耿念遥拣起被扔在地上的冰棒,看看早化成了一滩水,遗憾的扔了。葛微哄他:“别难过,哥有钱了给你买两支,一支左手拿着吃,一支右手拿着吃,一边一口,左右开工……”
耿念遥含着泪花儿笑开了:“笨,我是买给你吃的。”摸摸他裂开了的嘴角儿:“疼不疼?”
“不疼。”葛微笑,“比我妈揍得轻多了。你呢?都是我不好,来晚了。”
耿念遥摇头:“你学痞子比真痞子还像。”
葛微又痞痞地笑了两下:“我也不能真天天打他们啊,再说,你还得在这儿上学呢。”
耿念遥鼻子一酸,扭过头拉着他的手:“回家,写作业去。”
“好啊!”葛微答应着去扶车子,突然一声惨叫:“车子摔坏了……”
两个人推着车子回家,华灯初上,金黄|色的灯光照着两个人青肿却欢乐的脸。破破烂烂的街道在他们眼里却五彩缤纷,流光溢彩。
10
了屋子,耿念遥看见饭菜被盘子扣着摆在桌子上,父亲的房间没有声音。
耿英的房间拉着帘子,一切都显得黯淡,鲜明得只有耿英被褥间苍白的脸,似乎是漂浮在昏暗和虚浮当中,隐隐浮着一抹妖异的红。耿念遥没来由的心里觉得苦,他走到床边:“爸爸,你不舒服?”
耿英睁开眼,疲倦地笑了笑:“遥遥,回来了?累不累?对了,刚才葛微妈妈来过,送来烧好的带鱼,你去吃……你怎么了?和人打架了?我不是让你少和别的孩子混吗?你……”他吃力地撑起身体,伸手想要去摸摸耿念遥脸上的青肿。
耿念遥匆忙后退了一步避开,他害怕那手的冷,冷到让心跟着都结冰。他急急地打断了爸爸的话,说了句:“我去吃饭了,爸爸,有事情叫我。”然后转身逃也似的奔出去,逃进自己的房间里紧紧地扣上门。
耿英听见门被关上的一响,抬起攥成拳的手按上自己的心脏,蜷起身体,无声地叹一口气,无力地陷入昏沉的睡眠之中。
耿念遥靠在门上,象是怕谁要闯进来一样用身体顶住。从昏暗的房间里向外望去,对面楼上那一扇窗特别明亮,正对着窗的是一张写字台,一个女孩子的身影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旁边是个长发女人的身影,弓着身和女孩子说什么。那是妈妈,虽然没有自己的妈妈漂亮,但不是一张照片,她会甜甜的笑,那个女孩子可以天天看见她,天天和她说话。他咬着嘴唇走过去用力扯上窗帘,把自己彻底淹没在黑暗之中。
黑暗里爸爸房间挂在墙上的那张三人合照在眼前清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