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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不过;还是被我捉住了一只。”
“啊?”
晴明伸出一直作握拳状的右手;摊开。
洁白的掌心中;僵卧着一只全身乌黑的小虫。
“这……这是什么虫啊。”博雅想起适才所见的;数不清的小虫爬满伊纪守全身的景象;还是不寒而栗。
“这是一种古时就有的生物……”晴明很有兴趣地将它举到眼前;细细的观察:“我本来只是在记载大唐国往昔历史传奇的古书中读到过;想不到让我有机会亲眼一见。”
伊纪守看着这古怪丑陋的黑色虫子;想到不久以前;它们还在自己口中爬来爬去;忍不住一阵恶心。
“晴明大人;这……这可怎么办啊……”
“这种虫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虫子。而是怨气所化。所以;从前在这所房子里;一定发生过极大的怨愤之事;至今久久难平。”
“那要怎么样才能消去这种怪虫呢?”博雅问。
“据书中记载;酒能解忧;是真是假;让我们试一试。”说着;晴明将它投入眼前的瓷杯之中。
果然;须臾之间;在酒中;怪虫消融而散。
“啊;真的;真的消失了!”
晴明的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看来流言传奇中所记载;有时也并非完全胡言乱语。”
“这么说;事情解决了吗?”
“只是这一只而已。如果要全部消除这屋子里的怨气;恐怕没这么容易。”
“那;那可怎么办呢?”
“首先;我们得要知道;这屋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晴明道:“纪守大人;这屋子原本的主人是谁?”
“啊……是;它原本是属于曾为天皇老师的藤原知善大人的。”
博雅张大了嘴巴:“藤原知善大人?!”
“是的;这宅子原本是藤原知善大人的旧宅。但已经空置了好多年。藤原知善大人近年来年事已经高;家里很多事都交给他的儿子藤原上进打理;藤原上进大大才背着父亲将这所空宅出售给我。”
“这房子;藤原知善大人原本是不打算卖的;对不对?”
“是的。”
“但是他自己也并没有居住;这是为什么呢?”
“嗯……也许是因为是过世的妻子住过的旧所;虽然舍不得卖;但是也害怕睹物思人惹起伤心吧……藤原上进大人是如此解释的。”
“是吗;那么藤原知善大人;应该还有他自己的说法吧。”
晴明站起身。
“看样子必须去一趟了。走吧;博雅大人。”
“啊?去哪里?”
“藤原知善大人的宅第啊;你不是答应了人家的吗?”
“可是;这么晚……。”
“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真的要现在?”
“嗯。”
“哦……走;走吧。”
3
主人处于弥留之际的人家;多数都是通宵不眠的。
“对不起;因为刚才要去处理一些琐事;所以这么晚才过来打扰。”
晴明下了牛车;一边走一边向迎接的藤原上进道歉的说。
“哪里;晴明大人这么晚还赶来;实在是感激不尽。”藤原知善的大儿子藤原上进;含着眼泪道:“父亲他实在是太辛苦了。晴明大人总算来了;太好了。”
屋里还亮着灯光。
人还未走近;已先听到一阵紧似一阵的喘气声;仿佛要把胸腔也抽破的呼吸声。听上去也会让人觉得苦不堪言。
进入房中;混浊的空气扑面而来;那是混合着草药味;排泄物的气味和病人口中呼出的浊气的空气。
藤原知善的几个儿女束手无策的跪在一旁抹着眼泪。
博雅向床上作垂死挣扎的老人看过去。
印象中藤原知善大人是个肥硕而威严的长者;总是穿著精致而又绝不花哨的衣服;不苛言笑;谈吐高贵。可是此时看到的老人;皱纹满面;脸颊凹陷;被冷汗打湿的白发胡乱地贴在额前;双眼半睁;闪烁着可怕的晦暗的光。
“父亲;已经一个人也不认识了。”
藤原上进道:“有时口中喃喃的不知在说着什么;我们什么也听不清;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
“是吗?”晴明沉思道:“元魂已经开始焕散了吗?可是为什么就是如此抗拒死亡呢?”
晴明伸出两支手指;在藤原知善的额前虚虚的划了个五芒星的形状:“首先;我们得唤回他的神志;才能知道知善大人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这个桔梗印只能暂时锁住已经开始消散的元魂。”
晴明闭上眼睛;默默的念咒;然后在老人的额心一点:“藤原知善!”
如同奇迹般的;老人混沌的眼睛竟开始清明起来;低声应道:“在。”
晴明柔声道:“一定很痛苦吧?”
“……是的;痛苦啊……”
“为什么还不放手呢?”
“……不放手……”
“这么痛苦;为什么不永远的解脱呢?”
“我……我……我不想死……我;我怕死……”老人突然状似颠狂起来;喉头荷荷作声:“我不想死;我不想下地狱……我不想下地狱……”
“为什么呢?”晴明握住老人痉挛的手指。
老人用力的抓住晴明的手;好象溺水的人在抓住浮木;就好象要从晴明的手中再吸取多一点生命的力气似的;紧紧握住。
但是他的神志;终于再次平静。
油灯缓缓的燃烧着;弥留之际的老人;如同忏悔般的讲了这个故事。
这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藤原知善大人;正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风流青年。
年轻的时候;藤原知善出身高贵;身居要位;其人也颇有风采;一向为当时的贵族名媛们所欢迎。偷香窃玉的事干得不少。可是;渐渐的;他对于访妻这回事;也觉得无聊起来。太容易得到的;就毫不珍惜了。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越是吊人口味。
虽然藤原知善自诩风流倜傥;但他却发现;有一个女子对他始终不冷不热;无论他如何示好示爱;都毫不假辞色。这对藤原知善的男人自尊;是一次不小的打击。起初他以为是那女子故意拿架子;假正经罢了;谁知时日一久;他发现;那女孩是真的洁身自好;与众不同。当他这样意识到的时候;藤原知善就完完全全的堕入了情网;对那女孩子深深迷恋上了。
那女孩其实是藤原知善正妻的婢女;性格温柔纯洁。她一心一意侍奉主母;却不得不忍受主公的不断搔扰;生活得不到安宁。在藤原知善的正妻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之际;藤原知善终于控制不住兽欲;将那婢女强奸了。
“她当时;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怎么是我这个大男人的对手……”藤原知善叹息着说。
“在我身子底下;她还在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来抵抗着……她全身的衣物;根本不是被脱下来的;而是被我强行一块块撕得稀烂;可想而知她反抗的激烈……我到现在还记得她满脸的泪水;而我;却毫不怜惜的;象野兽一样的强行占有了她……”
灯火静静的燃烧着;满屋的人;试着回想四十年前那惊心动魄的夜晚;都默默无言。
“起初的时候;她非常生气。可是我百般抚慰;指天为誓;才让她的恸哭慢慢平息。”
“现在想起来;她真是非常温顺的女子。一旦已失身于我;便对我一心一意起来。把我当成唯一的依靠。可是……那时的我;女人太多;根本没把这番情意放在心上。最初的新鲜感一过;就开始疏远与冷落她起来。”
藤原知善的前妻;其实是非常善妒的妇人。藤原知善在外面偷香窃玉的事她管不了;但是在家里却绝不允许。藤原知善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得手以后;他就开始打算着怎样做得干干净净的抛弃这可怜的婢女了。但正在这时;婢女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藤原知善的正妻强烈的反对这婢女生下孩子;甚至用自己所生儿子的性命作要胁。藤原知善妥协了;同意将这事交给妻子去处理。
妻子将大着肚子的婢女关在后花园里;还强行灌下打胎的药。
那婢女不断哀求人去告诉主公;谁知道藤原知善早已躲得远远的了。
一直到最后;她本是幻想着她的男人能来救救他们的孩子的。
经过一夜的翻滚哀号;那个胎儿终于化为血肉流出人体。
经此一事之后;那婢女整个人都脱了形;变得干黄丑陋;藤原知善彻底对她没有了兴趣。
虽然觉得心内有些愧疚;但到底还是觉得;只是一个婢女罢了;怎么样对她也是无所谓的。而她却沉默少言;偶然在家里相遇;她即不行礼;也不作声;只是默默让开一旁;低低的埋下黄瘦的脸;却偷偷抬起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着这个负心的男子。
她的眼光让藤原知善十分不安;便商量着要将这婢女卖出府去。谁知刚有这个想法的那个夜晚;这婢女竟然自己找到藤原知善的卧室。
“她大概是看出来我已经想要完全和她一刀两段;这一次;她哭着求我不要将她赶出府去。而那时年少气盛的我;可以说是铁石一般的心肠;只是冷冷地叫她滚出去。后来;她见言语和眼泪无法感动我;竟然在我面前宽衣解带;希图用肉体来唤回我最后一丝爱意……”
“灯光下;我看着她又瘦又干的身体;瘦骨嶙峋;更觉厌恶;就伸出手想将她拎起来扔出房去。她再次和我扭打在一起;就象第一次得到她的那个夜晚一般。只是这一次;变得象兽一样的人是她。她象母狼一样又咬又踢;披头散发;状若颠狂……”老人喃喃的说:“多年以后;我想起那个夜晚;还是会不寒而栗……她是那么的恨我;以至于隔了那么遥远的时空;我仍然可以感受到那强烈的恨意……”
“所以你就杀了她?”晴明平静的问。
听得发怔的众人又是一惊。
“是的。”老人闭上眼睛:“但我并不是存心的……她太愤怒;太可怕了;不但撕烂了我的衣服;而且还咬伤了我的手臂;我当时就象恶鬼附了身一样;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疯狂的摇晃;嘴里还喊叫着;让她去死之类的话……后来;我突然发现她已经不动了;两只手软软的垂在我的手的两旁;舌头也伸出来了……我大吃一惊;松开手。她已经死掉了。”
满室静寂。
晴明的嘴角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平静的注视着这个老人。
“好静啊…。。那个夜晚;就象现在这样;好静好静……”老人喃喃道:“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中;我记起后屋的院子有一小块空地;于是我找了一只花锄;拼命的挖啊挖啊;挖了一个大坑出来……我也不知道当时哪儿来的力气。我将她的尸体扔在坑里;为了掩盖新动过土的痕迹;我在上面种了一株花……”
博雅脱口而出:“白婵?”
“是的;白婵。”老人的声音低了:“她的名字;就叫白婵……”
“原来是这样。”博雅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道。
“四十年来;我没有一天真正的平静过。那株白婵;在花园里日渐高大;春未夏初之时;满树白花;让我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她是那样的清纯;美丽。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她疯狂地扑向我;呲牙裂齿;那发红欲狂的眼睛……她好象在说;我不会放过你;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你怕她的冤魂作祟;所以请法师在屋里摆了魇镇之物?”
“是……可是仍然不能安心;所以最后仍然放弃了那所房子;搬到了这里……”藤原知善喘了口气:“可是;我的心……我的心……。没有一天真正的摆脱过恐惧和罪愆;年纪越大;越是能够明白;当年的我是多么的无耻与残忍;越是回想过去;就越是感到罪孽深重……我不想死……我不想下地狱……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
然后;老人的眼神又回到最初所见时的模样;谁也不认识;又开始无比痛苦的;不断的抽气声。
除了濒死的喘息声;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愣了一会儿;藤原上进怯怯地抬起头来;看着晴明道:“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晴明大人?”
“如果真的要老人安息的话;请现在备车吧。”晴明费力的把手从藤原知善的掌中抽出;道。
“备车;去哪里?”
“藤原知善大人四十年前的旧宅;现在伊纪守大人的府第。”
藤原知善的儿女们面面相觑。
“晴明;我快胡涂了;为什么我们又要回到原地?”
摇摇晃晃的牛车上;一晚上在两个地方来来去去的博雅问。
晴明沉默了一会儿;道:“博雅;我曾经跟你说过;每一个人内心里;都栖宿着一个恶鬼。”
“对;你说过;你也有;我也有。”
“再怎么高贵不凡的人;只要是人;都难免有为这鬼的声音所蛊惑;而行差踏错的时候。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你是说藤原知善大人的事?”
“当知道自己错了;其实还是可以弥补的。可是;最怕的就是一错再错;那就没有回头之日了。”
“嗯。”博雅点头。
“有些事;法术或他人是没有办法帮到的;要想解开心灵的束缚;唯一的办法;是回到原地;自己去面对。”
博雅想了想;道:“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吧;晴明。”
“不。”晴明道:“我是从看到那株花树才知道的。”
“花树?”
“一株普通的植物;却长成如此粗茁的花树;一般来说;需要三个条件。”晴明淡淡道:“足够的时间;充份的养料;和奇异的力量。”
“四十年;的确是很长的时间了。”博雅感叹。
“而再也没有比人的尸体;更适合滋养土壤的养料;再加上一进屋所感觉到的那强烈的怨气……”晴明轻轻的揉着适才被藤原知善大力握住的右手说。
“晴明……”
“什么?”
“一定很痛吧?”博雅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