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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枝慵懒地躺在椅子上,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衣裙,轻盈薄软的衣料贴在身上,衬出丰腴的曲线。两只袖子挽到手肘处,懒懒地摇动着团扇,拈起秋翎刚敲碎剥好的桃仁放进嘴里:“你有本事休我,我也心服口服。”
程远之最恨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恼恨地道:“等着瞧!”
白花花的银子养着一个既不能碰,又满心瞧不起自己的女人,他的脑子又不是被驴踢了!
秋翎蹲在地上,攥着小锤子熟练地敲碎核桃皮,剥开碎裂的硬壳,露出完整的果仁。吹掉上面的碎皮,掰成四瓣,放到已经堆了一小撮的白玉小碗里头,不无担忧地道:“夫人,大爷有个在衙门里当官的亲戚,会不会对咱们不利?”
程厚图在衙门里当主簿,按照辈分,程远之应当叫他一声族叔。不过两人并不是同支,大概三四辈前就已经分了宗。唐枝了解得不多,只知道程老爷临死前忽然扒上这门亲,折腾全家从玉桥县搬到京城来。后来程老爷蹬了腿儿,程远之上门拜见,都被拒了出来。
唐枝平躺在躺椅上,微微闭着眼睛,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你瞧着好了。”
程远之喝花酒,打群架,风流事做了无数,正经事一点儿没干,程厚图搭理他才怪。
秋翎见她胸有成竹,便住了口。蹲在地上,认真地敲核桃,尖尖的小锤子砸在坚果壳上,发出“喀喀”的声响。
不多会儿,空气热了起来,唐枝躺在屋里最凉快通风的地方,身上还是很快见了汗。想到还得等些时候才能脱离这鬼地方,浑身上下都不舒坦:“作死的暑天!”阖眼寻思片刻,睁开眼睛道:“秋翎,把她们都叫来!”
“是。”秋翎收了小锤子等物,提着裙子飞快地跑出去。
不多时,琼姨娘与苗姨娘等人来到。站在既不遮光又不挡风的地方,排成两列,打起手中的扇子。唐枝眯着眼睛,享受着阵阵清风,忽觉口渴:“秋翎,去杀只西瓜来。”
要说夏天最解渴又消暑的还数西瓜,唐枝不愿喝水,便想起一早就命人浸在井里的西瓜。秋翎“嗳”了一声儿,小跑出去。
不一会儿,端着一只绘着缠枝牡丹的碟子回来。碟子上摞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西瓜,红润清透,一粒西瓜子也没有。秋翎捏着一只小银叉,站在唐枝侧方,叉了西瓜喂给她。
清甜冰凉的西瓜入肚,唐枝的心情渐渐好起来:“西瓜还有剩吧?切了给几位姨娘们消消渴。”
“谢夫人。”苗姨娘等人早就被空气里飘着的清甜的西瓜味儿馋得不行,又见唐枝吃得讲究,都很眼馋。
满怀期待地等着,不多时,秋翎端着一只大盘子进来:“西瓜来了。”
看着盘子里的西瓜,都怔住了,只见切成方块的西瓜上面,插着一根根笤帚梗,布满黑色的西瓜子。
“留下四个人为我打扇子,轮流分出两个人去吃吧。”唐枝瞧着她们纠结的神情,饶有兴趣地道。
虽然不是西瓜芯,但是有的吃,总比没有的好:“我和环姨娘先去,你们四个为夫人打扇子。”苗姨娘最先反应过来,得意地看了一眼琼姨娘:受宠又如何?到夫人这里,还不是讲究资历?
琼姨娘不屑地垂下眼睛,唐枝吃剩的瓜瓢,这些眼皮子浅的也要抢?等轮到她的时候,直接摇头道:“我不渴,兰姨娘去吃吧,我留在这里为夫人打扇。”
苗姨娘冷笑一声:“夫人赏你吃,你不吃,是什么意思?看不上夫人赏的东西吗?也对,大爷最宠你,得了盘子葡萄也要先给你,连夫人也要排在后头,自然不稀罕我们吃剩的了。”
有本事你们也让程远之宠啊?琼姨娘心里很是瞧不上,然而想起程远之临出门前的打算,心念微转,柔声笑道:“妾没有不尊敬夫人的意思。妾这几日小日子来了,吃不得凉的,还请夫人见谅。”
无懈可击的表情,苗姨娘的心里发堵,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唐枝原也没打算就这么逗到琼姨娘,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见多了勾心斗角,苗姨娘等人不是她的对手,一点儿不奇怪:“琼姨娘的小日子来了?那别打扇了,免得大爷知道了,又要说我狠毒。秋翎,把我新买的话本拿给琼姨娘,她识得字,劳烦她念给我们听一听,解一解闷吧。”
苗姨娘等人一听,直气得窝火,凭什么轻巧的活计都给她?狠狠地瞪着琼姨娘,这小贱蹄子是不是真的小日子还说不准呢!
琼姨娘心中得意,浅笑着福身:“谢夫人体谅。”
坐在唐枝侧后方,享受着前面传来的风,把秋翎拿来的小册子摊在腿上,掀开第一页,念了下去:“这世间男子之物有大有小,大者如柱,小者如针。宋老爷却是其中翘楚,只见他把婢女按在假山后面,掏出那物儿,急急地……”
声音愈来愈低,满脸臊红,唐枝让她念的是什么?
屋里寂静得只剩下长短不一的呼吸声,除了唐枝以外,其他人全都面红耳赤。苗姨娘等人甚至不知不觉中停下手里的扇子。
西门大街,程远之与一位白衣公子坐在才子楼的包厢里,面对面地碰了一杯:“孙兄,你说我该不该把这笔银子给他?”
孙以衡一饮而尽,把玩着空杯笑道:“这就看程兄是否下定决心了。”
程远之面露不忿地道:“我自然是下定了决心!那夜叉,你不知道有多凶恶!”
孙以衡笑道:“既然如此,程兄不妨一试。总归是你族叔,不会害你。”
“可是五千两银子,也太多了。”程远之犹豫地道。
孙以衡闻言,哈哈大笑:“在京城里办事,上下打点,同级之间打点,这些银子并不算多。”
程远之的嘴巴动了动,只道:“喝酒,喝酒。”
他对家里的账目虽然不清楚,但总体还是有些概念,随随便便就拿出五千两银子,有些难度。如果五千两银子能解决唐枝,他咬一咬牙,也就拿了。可程厚图的原话是:“你先拿五千两银子来,我疏通一下。”
意思是,五千两银子不一定办得下来。
到底给不给呢?
作者有话要说: 琼姨娘念的那个东东是……啊哈哈哈哈!
话说,今天有个小伙伴跟我玩的时候说自己是“胸大腿长腰细脸蛋俏”,我把最前面的“胸”字去了,于是就变成了“大腿,长腰,细脸,蛋俏”,╮(╯▽╰)╭我果然是猥琐的小行家~
11借钱
炎炎夏日,酷热难耐。当来自身前的风骤然停下时,难以忍受的燥热便从骨子里一直烧到皮肤,遍及到每一处。
琼姨娘紧紧地抓着话本,浑身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嗯?怎么不念了?哪个字不认得?”唐枝偏过头,微笑着问道。
琼姨娘咬着嘴唇,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没,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继续念吧。”
琼姨娘深吸一口气,说不出的恼恨。感觉到苗姨娘等人看好戏的目光,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掀开一页,视线落到一个个明明只是死物,却让人脸红心跳的字上:“……进入到饱满湿润的妙处……婢女摆动着腰肢,尖叫不已……肌肤接触,击打出‘啪啪’的声音……”
这本半指厚的书,总不能写得都是那些东西吧?琼姨娘硬着头皮往下念,翻过一页又一页,绝望地发现,全是那些字眼!更让人恼火的是,每隔四五页便配一幅插图,上面的姿势看得人脸红心跳,燥热难耐!
不要脸的宋老爷变着花样与家里的女人们做那种事,白天也做,晚上也做。花圃里做,走廊上做,床上也做,椅子上也做,甚至屋顶上都做过。怎么没精尽人亡?琼姨娘恨恨地想。
满屋子的女人都让琼姨娘妩媚的声音挑弄得呼吸粗重,环姨娘最是得意,来小日子?不必打扇子?让你来个够!
琼姨娘足足念了大半个时辰,直念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热,才终于把话本念完。刚刚松了口气,便听唐枝拍着手掌道:“琼姨娘这把嗓子,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琼姨娘站起身,低低地道:“夫人谬赞。”
“你小日子来了,快别站起来。”唐枝瞄了她一眼,对秋翎道:“我记得那日买了许多这样的话本,你都抱来吧,闲着也是闲着,琼姨娘念来给我们解闷。”
秋翎方才便听得满脸通红,直想说不要,可是她自来最熟悉唐枝的脾性,今日如此胡来,显然有些盘算,只好提着裙子,匆匆进了内室。
而琼姨娘的脸都白了,看着秋翎抱来的足有半尺高的各式各样的话本,嘴唇都哆嗦起来。
月上柳梢头,程远之才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觉得琼姨娘一身白衣飘飘,无比妩媚动人。当下挥手哄走其他人,搂着琼姨娘进了屋。
刚进屋,琼姨娘就抱着他大哭起来:“大爷,琼儿不想活了!琼儿是卑贱,可是夫人她,她也不能——呜呜!”
程远之一听,气坏了,借着酒意拍桌起身:“大爷给你讨公道去!”
怒气冲冲地来到唐枝的院里,一脚踢开房门:“唐氏!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许欺负琼儿?”
屏风后面,唐枝坐在浴桶里,撩起氤氲的水汽,淋在软若无骨的手臂上。清雅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绕过屏风传过来:“我没欺负她啊。”
朦胧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面,想起曾经见过的,差一点吃到嘴的美好画面,程远之只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不知是酒意还是别的什么,一股热意从小腹袭遍全身,连忙咬了咬舌尖,忿忿地道:“你就狡辩吧!等着瞧!你一定会后悔的!”
唐枝轻哼一声,掬起一捧带着清香花瓣的水,眯着眼睛仰头洒在颈侧。
程远之从唐枝的屋里出去后,直接去了账房:“给大爷支五千两银子!”
“扑通”一声,账房先生跪下了:“大爷,账上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程远之不耐地皱起眉:“我不管,给你两天时间,你给我凑齐!”
大袖一甩,转身离开——他这次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休了唐枝!
账房先生满脸愕然,良久才爬起来,五千两银子?卖了整个程家也没有啊!大爷的脑子被驴踢了?咬了咬牙,面上闪过一丝挣扎。
程远之给账房下了命令,顿时整个人轻松许多,全然没想到账房有可能凑不齐,竟开心地找孙以衡喝起酒来。
孙以衡打量他两眼,笑着道:“程兄面带喜色,好事将近啊?”
程远之得意地道:“那夜叉就快被休了,兄弟我心里实在痛快!”
“不知程兄休了现在这位夫人,以后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孙以衡把玩着酒杯问道。
程远之怔了怔,眼中闪过厌恶:“天下大妇一般黑!”
孙以衡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愕然地道:“难道程兄以后便不再娶了?”
“我有琼儿她们陪伴,此生知足!”程远之颇为豪气地举起酒杯,“说起来,多谢孙兄馈赠,琼儿实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
孙以衡已经呆住了,他只知道程远之有些傻,却不知道他竟然这般没成算。王香琼只是孙府里头不出挑的一个二等丫鬟,比起他的碧柔与红芍差了不知多少,当初勾引他几回,他看不上眼,才随手赠给程远之,没想到竟然成了程远之手心里的宝!
而那真正的宝贝,竟然是他口中的夜叉,恶妇!眼珠一转,唇角勾起,举杯道:“预祝程兄心想事成!”
很快过了两日,账房先生忐忑地迎来程远之:“大爷,钱都在这里了。”
程远之打开铁皮小匣子,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抓起银票,一百两的有五张,五十两的有两张,二十两的有十张,下面是一堆大小不一的碎银锭。他拨来拨去,也没数够一千两:“怎么才这么点儿?”
账房先生苦着脸道:“大爷,咱们家就只有这么多钱了。”
“不可能!”程远之下意识地道,他可是程主簿的侄子,官家子弟,怎么可能才只有这么点身家?
账房先生的脸色一灰,把账簿拿出来:“大爷若不信,可以看账簿。”
程远之连忙翻开,某日,琼姨娘支走二百两银子买补品,环姨娘支走一百两银子买衣裳,兰姨娘支走五十两买首饰……某日,琼姨娘支走八十两买衣裳,苗姨娘支走一百三十两买首饰……一条一条,有理有据。
程远之不禁皱起眉头:“她们支银子都是我应允的,才有多少钱?是不是唐氏把银子都支走了?”
“大爷,夫人的用度一向走自己的账,从来不走公中。”账房先生暗中不屑,“姨娘们每次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