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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薛眉在这日的午时来到太清宫,薛蘅才知道阁中各系长老竟然都到了京城,要在姚府召开长老大会。天清阁只有在第五代马阁主猝亡之后,阁中无主,才赴京召开了一次长老大会,公推继位之人。此后便再未有过赴京开会之举。
薛蘅隐隐觉得一场暴风雪即将席卷而来,可阁规所在,她只得匆匆洗净手,便与薛眉赶往姚府。
策马在长街小巷,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别有意味的眼光看着她,指指点点。薛蘅隐约听到谢朗的名字和自己一并提起,心中一沉,不自禁地拉住了马缰。
“三姐,怎么了?再磨蹭可就迟到了。”薛眉回头,又嘟囔道:“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长老们全跑来京城,阁中没人作主,阿定肯定会把天清阁都拆了。”
薛蘅只得继续策马,眼见前方就是柳波桥,忽听路边杨柳下传出一声悠长的口哨,哨声极尽猥亵之意,紧接着便是闲汉们的一阵哄笑。
薛蘅耳边一阵尖鸣,寒风鼓进她的衣袖,令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三妹!”薛忱焦虑的呼唤声响起。薛蘅急忙回头,哑叔负着薛忱,几个起落便跃到她马前。
“三妹……”薛忱喘了一口气,望着薛蘅,急急道,“我们回孤山吧。”
薛眉在一边笑道:“二哥出来久了,想回去了吧?等开完长老大会,咱们几兄妹便一起走水路回去,我正想坐坐船,二哥也轻松一点。”
“不!”薛忱激动地说道:“三妹,你马上跟我走,我们这就走!”
“二哥怎么了?三姐是阁主,怎么能够不参加长老大会?”薛眉讶然地睁大了双眼。
薛忱不理她,只紧盯着薛蘅,目光中透出无限担忧。
薛蘅默然片刻,平静道:“既然长老们有要事相商,我这个做阁主的怎能置身事外。还是等长老大会过后,咱们再回孤山吧。”
说着,她一拨马缰,轻喝一声,骏马便驰过了柳波桥。
八四、罗网
薛蘅刚在姚府门前下马,便见从青龙坊过来一队人马,个个衣饰华贵、冠带齐整。为首之人穿着亲王的朝服,举止从容、宏毅沉静,他身侧之人穿着鹤氅羽衣,虽然一直在微笑,眉目间却始终有抹不平的萧索之意,正是平王和方道之。
薛蘅忙迎上去,给二人行礼。
方道之微微而笑,平王则心情复杂。此时此刻,谢她救了自己也不是,谢她救了小谢更不妥,更何况还有柔嘉夹在中间。想起来之前景安帝的嘱咐,他和声道:“薛先生切莫多礼,本王是奉旨前来观聆天清阁长老大会的。恰好遇到方先生,就一起来了。”
薛蘅正要说话,目光自平王眼脸下那一道淡淡的青影上掠过,心中微惊。
听禀平王到了,姚稹亲自迎了出来。姚稹见到方道之的时候愣了一下,不知他为何也来参加长老大会,但转念想到他为当代鸿儒,今日之事若能有他作个见证,倒也不错。
姚稹见到薛蘅,脸上淡淡的,只随意拱了拱手。
眼见姚稹在前面引着平王和方道之入府,薛蘅凑到薛忱耳边低声道:“二哥,你找个机会,把一把王爷的脉。”
薛忱心神不宁地应了,随着众人进了姚府的清思堂。这里是姚氏一族平日召开族中大会的地方,十分宽敞,坐了上百人仍不觉拥挤。只是堂内陈设并不华丽,一色的柏木椅子,墙壁上悬着几幅清雅的字画。
今天这清思堂中,可谓是冠盖云集。众人彼此多半相识,不由雍容揖让、寒暄叙旧,见平王、方道之和薛蘅等人进来,忙齐齐行礼。
平王代表的是天子,便在首位坐了。姚稹是主人,陪坐在旁。自薛蘅往下,薛勇、薛忱、薛眉和其余七系长老依次而坐。
众人皆推方道之上坐,他却极力推辞,只挑个角落静静地坐下。至于其他曾在天清阁读书学艺的世家贵族们,没有按官衔军职,皆按阁中辈份排定了座次。
纷纷坐定,姚稹轻咳一声,清思堂内便一片肃静。
“姚某不才,得阁中各位长老信任,今日请各位师门长辈后学齐聚一堂,商议阁中大事。陛下隆恩,王爷亲临,天清阁上下,莫不深感君恩浩荡……”
众人知姚一板一旦开口,必得先说上一大段的忠孝礼义,年轻一点的便偷偷打起了哈欠,年长的也开始有点走神,但多数人的目光均不时往正襟危坐着的薛蘅身上瞟。
姚一板冗长无趣的开场白终于结束,“……下面,姜师叔,您请说吧。”
底下便有人窃笑了一下,姚一板已经两鬓花白了,却还要叫离字系不到四十岁的姜长老一声“师叔”。更有人在心中算了一下阁中的辈份,原来这个老古板、高高在上的姚族长竟和自己平辈,不由心中大乐,想着下次见到姚家那些风流少爷时,可要好好让他们叫自己一声“太师叔祖”。
离字系长老姜延身躯瘦小,浑身罩在一件黑袍之中,因为长年呆在石塔中研究星象,面色有些苍白。
他细小的眼睛扫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我天清阁两百多年来清誉满天下,深受世人敬仰,殷国上下提起天清阁,莫不要竖起大拇指赞一个‘好’字,历代阁主更不乏一代鸿儒宗师。祖师爷和历代阁主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和名声,绝不能因为某一个不肖弟子的行为不检、离经叛道就毁掉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甚是严厉,在座之人便“嗡”地一声议论开来。
薛蘅坐在椅中,默不作声。薛忱右肘叩在扶手上,手指用力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坤字系长老聂薇与薛季兰情同姐妹,向来钟爱薛蘅,此次来京也是迫不得已。她听言眉头微皱,道:“姜师兄也不必太危言耸听,事实真相如何,还未弄清楚。”
震字系长老谭长碧阴阳怪气地道:“所以啊,咱们这不是进京,来向阁主求个真相吗?”
一时间,室内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薛蘅。
姜延道:“阁主,按理说您是一阁之主,阁中一切事务都由您作主,我们不该擅权。但祖师爷当年也留下了阁规,万一事涉阁主本人,而天清阁又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便可召开长老大会。我们身为天清阁的长老,职责所在。还请阁主将事情讲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如果阁主是清白的,我姜延冒犯了阁主,自会接受阁规处置。”
“不知各位长老要薛蘅说清楚的,是什么事情?”薛蘅缓缓开口。
谭长碧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看来阁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薛师弟,你是首告,就由你来说吧。”
“是,谭师兄。”薛勇从容地站起来,风度翩翩地向在座之人抱拳行了个通礼,众人看着他这副俊雅的模样,不由都在心中喝了声彩。
薛勇肃容道:“按情份,阁主是我的妹子,这事情本不该由我这个做兄长的来揭发。但是大义所在,涉及天清阁数百年的清誉,薛勇不敢因情害义、姑息养奸,更不敢眼睁睁看着亲人误入歧途而不拉她一把。”
他用痛心疾首的目光看着薛蘅,轻声道:“三妹,对不起,不管你是不是阁主,你都是我的三妹。”
他又转身看向众人,朗声道:“薛蘅不守阁规,失诸检点,与骁卫大将军谢朗通奸,清白有污,不适宜再担任阁主之职,现请长老大会和各位阁友裁决!”
纵是意料之中,但此言还是如石破天惊,满堂哗然。
薛蘅的脸在刹那间失了血色,本能地站起身,脱口怒斥,“胡说!”
可不知为何,忽有一股寒意从她心底浸透全身,仿佛有什么野兽正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窥伺着她,时刻准备扑出来,将她撕得粉身碎骨。
莫名的恐惧,令她的怒喝声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便都充满了怀疑之意。
谭长碧一笑,“阁主切莫惊慌,只要阁主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您就还是我们的阁主,薛勇自然也逃不了一个诬告之罪。”
其余长老纷纷道:“是,阁主只要能当着大家的面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此事就算薛勇诬告。”
聂薇带着疼爱的目光看着薛蘅,柔声道:“阁主,你娘对你寄予厚望,你自不会让她失望。事关你的清誉,自然要弄个一清二楚。”
底下坐着的也纷纷扬声,“就是,薛阁主,事情总是要弄清楚的,再传下去,我们面子上也无光啊。”
“是是是,把一切说明白了,岂不更好?”
过了好半天,纷扰声才慢慢停歇。
薛勇决意要让薛蘅和谢朗两人都身败名裂,再也翻不得身,便道:“敢问阁主,你护送《寰宇志》上京时,可是和谢朗等人同行?”
薛蘅道:“是。”
“你们在锁龙堆遭到偷袭,其后又与吕三公子和风桑分开,最终只剩下你和谢朗二人,是也不是?”
薛蘅迟疑了一下,点头,“是。”
“听说谢将军在途中受了伤,是不是?”
薛蘅耳边嗡嗡作响,却只能默默点头。
薛勇一笑,“敢问阁主,谢将军当时伤在何处?”
薛蘅许久都不回答,堂内诸人便不耐烦起来。薛勇待众人这种怀疑的情绪积蓄到了一定程度,似揭破什么谜底似地拉长声音道:“前任陵安知府卢澹之卢大人上个月调至京城,据他所述,当初阁主与谢将军前来求助,请他派人护送,便是因为谢将军当时双臂都受了伤,不能骑马!可惜途中遇到山贼,卢大人的手下缠住山贼时,谢将军和阁主是两人合乘一骑才脱身的!”
他口齿清朗,清思堂中上百人都听得分明。便有人在底下接了话茬,“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小谢将军的吃喝拉撒,又是谁贴身服侍的呢?”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有的人脸上开始露出暧昧的微笑。
薛蘅脸色越发白了,她默然良久,低声道:“是我。”
听到这话,众人交头接耳,原先不相信传言的人也开始动摇。聂薇眉头微蹙,低声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
薛勇慢慢露出笃定的、掌控一切的微笑。
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方道之忽然轻咳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说道:“薛阁主此举虽有不妥,但当时形势危急,他们不能泄了行踪,可算事急从权之举。就此论定二人有□,似乎证据不足。”
平王忙点头道:“方先生言之有理,薛阁主也是为了保护《寰宇志》。”
众人见方道之和平王都如此说,便又都转了口风,“是啊,单凭这个,还不足以服众。”
薛勇不慌不忙,道:“诸位莫急,薛勇自然是有更重要的证据,证明薛蘅确实和谢朗有了□!”
薛蘅慢慢地转头看向薛勇。这位手足的眼眸中,正映着堂外的风雪。那凌乱飘飞的雪,似织成了一张世间最密的网,而她,就象一尾在网中不停挣扎、最终将因枯涸而死去的鱼。
这一刻,她甚至能看清自己在鱼网中挣扎的样子满身的泥泞、毫无生气的白色眼珠、无力再摆腾的鱼尾。
无路可逃。
八五、辩贞
姚府大门外,闲汉们探头探脑,个个恨不得脖子有竹篙那么长,好将脑袋伸进高墙,一探究竟。
姚府的仆从们也都想溜到清思堂看看热闹,无奈自家老爷太严厉,正无精打采守在门口时,忽有一人从府内出来,挤眉弄眼道:“开始审上了!”
“怎样?!”众人呼啦一声围拢。
那人正待细说,一群少年公子忽然冲了过来,抬脚就踹,骂道:“说什么呢?这是你们这些奴才可以嚼舌头的?!”
仆从们正待发作,抬头看清为首之人是老爷的重侄孙、姚氏最嚣张跋扈的姚奂,其余个个是京城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少爷,吓得都缩着脖子躲到了角落里。
姚奂再骂了句,回头向一名披着雪狐裘、面色有些苍白的青年公子道:“世子,现在该怎么办?”
德郡王世子咳了一声,道:“不能任由他们就这么欺负了薛阁主。”
“就是!”
“对!即使薛师叔和小谢好了又怎样?郎才女……那个貌,啊,不对,是女才郎貌,也不对!”陈杰越说越糊涂,众公子不由哈哈大笑。
陈杰嚷道:“管他什么才什么貌,他们两情相悦就好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就是!那些个老古董,嘴里说得大义凛然的,自己不也是一房房小妾往家里纳?”
这一众公子皆为年少不羁之人,不免做下一些风流事体,事发时均饱受族规礼教之苦。蔡绎本是彭城世族的少爷,和一位佃户的女儿一见倾心,约会了两次,结果被族中长辈发现,将他吊起来狠揍了一顿,关了一个月,那位佃户的女儿也被逼着嫁给了他人。他每每想起便咬牙切齿,此时觉得薛蘅好似便是自己的那位梅家妹妹,恨不得即刻冲进去将她救出来才好。
众人都望着世子,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