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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沉璧面前的瓜子仁已堆成一座小山,她得意的拍去沾上衣襟的碎屑,弯腰去火塘掏橘子,呲牙甩手的掏出橘子瓤后,大方的掰了一半给对方。
“好吃……”甜软多汁的橘肉让沉璧赞不绝口,她抬头却见那男子还在笨手笨脚的剔筋,忙制止道:“别剔了,不然会酸的,留着橘络还能清火,你先尝尝么。”
在沉璧的微笑鼓励下,男子依言而行,眉头渐渐舒展。吃完橘子,他似乎还意犹未尽,咂咂嘴,不请自来的朝沉璧奋斗了半天的劳动成果伸出手。
“我的……早餐……”沉璧反应慢了半拍,面前的小山顿时缺了一个豁口,她来不及心疼,男子大手一扫,山丘立马夷为平地。沉璧再顾不上礼让,她抢着将剩余的零星几粒护住,忿忿嘀咕:“你想吃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男子被沉璧的举动逗乐了,他故意将满嘴瓜子仁嚼得嘎嘣响,末了啜一口清茶,回味无穷的神情直气得沉璧干瞪眼。玩笑够了,他才抓起一把瓜子,双手交握,不疾不徐的揉搓,细碎的瓜子壳从指缝间扑簌而下。不出片刻,他摊开掌心,数十粒圆胖的瓜子仁干干净净的躺在那里,泛着诱人的珍珠光泽。
沉璧睁大眼,愣是没看出他使的什么怪招法,反倒被他深远莫测的笑容所迷惑,傻傻张嘴,挨个吃下他递来的瓜子仁。
梅蕊初露
郑伯绕着横贯小镇南北的十里塘转悠了两个来回,再进门时,直接怀疑自己不慎患了雪盲。武霸天下却从不轻易显山露水的少主居然正在用玄宗绝学之一的分筋错骨手给瓜子去壳。
他使劲揉揉眼,看到的仍是那副景象——桌上的小碗里,瓜子仁堆冒了尖,沉璧挥舞着小勺吃得喜笑颜开,而少主表现出的心满意足竟丝毫不亚于当年在玄宗密室得承门主之位的那一刻。
桓宇没说错,少主在南淮历经大劫后,性情果然变了不少。他从前哪有对女人患得患失的时候,唯独对沉璧,明摆着喜欢又死不承认,其后果便是回燕京养好了七成伤就又找个借口马不停蹄的奔往江南,今天一大早,送信的飞鹰扑啄窗椽时,沉璧睡得正香,当然,就是现在,她的注意力也集中在美食上。这丫头对时局了解甚少,想必没听说过嘉兰四公子的名号,天下之大,但凡论及绝顶的文韬武略才情样貌,世人素以八字蔽之:晚雪逐月,凌霜吟风。
逐月所指,便是丁丑年中秋诞生的北陆六皇子,慕容轩。
不过,慕容轩在南淮从不用真名,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天义门弟子都未必能将其对上号。十一年前,自己倾尽毕生修为助他度过九冥凝冰诀的难关,仿若弹指一挥,那个敏感倔强的孩子就已长大成人。纵无师徒之名,他对自己的敬重却自始未变,而自己对他倾注的心血也并不比对孙儿郑桓宇的少。他天资聪颖骨骼清奇,后续持之以恒的付出同样有目共睹,有别于那群贪图享乐的兄长,九犬一獒,他一直很清楚自己要得到什么。这才是最令人欣赏的地方。
遗憾的是,再怎么少年老成,慕容轩也没能逃脱一个情字。美玉本无瑕,一旦青涩显露于形,便无异于自曝其短,倘若被有心者拿来做点文章,只怕对百年大计有害无益。更何况,那名叫沉璧的小丫头,眉目间的神韵似曾相识,总让人想起十余年前终南雨雾中昙花一现的倾城容颜……冥冥中如果真存有天意,谁料是祸是福。
冷风灌来,老人打了个寒噤。
沉璧最先感觉到门外渗入的凉意,她跳下椅子跑过去:“酒菜都备齐啦?”
“哦,随便置办了几样。”郑伯笑呵呵的卸下背篓,只当是刚进屋的:“你们在做什么呢。”
“瓜子……吃瓜子……”
我是在吃瓜子,不过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沉璧看向完全乔装成另一个人的慕容轩,满以为他的回答会顺带给自己释疑,结果,她失望的发现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躺了回去。火塘里的松香吞吐着袅袅青烟,一室清寂中骤然响起的小呼噜让沉璧彻底僵立在原地。
腊月里,小镇上的人们开始热热闹闹的走亲访友,就连独来独往的老铁匠也有远房侄儿来探望。小伙子虽说长相平平,手头却很阔绰,吃穿用度上只拣贵的挑,没过多久,便有养闺女的人家拐弯抹角的打听他的来历。木木红茶坊得益于近水楼台的地理位置而捞了个盆满钵满的开门红,沉璧开心之余也掺和进八卦行列。
“他人还不错,不过,好像不怎么说话……”
“长舌是妇人,男子沉稳点好。我家婆婆说,那叫内敛。”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沉璧小心提示道:“他要是不能说话呢?”
“那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你年纪小自然还不懂,嫁人主要看心地,知冷知热就够了,有点缺陷没准会更懂疼老婆。”
知冷知热?如果爱捉弄人也算得上优点的话。沉璧噙着一口茶暗想,这或者会被她们解释成可爱。其实说来说去,财神爷的光环才是备受景仰的。
“陈丫头……”小镇上的人们初听沉璧的名音以为她姓陈,沉璧懒得纠正,何况自己姓什么还得问沉非,时间一长也就任熟客唤她“陈丫头”,纳鞋底的胖大婶手里行针如飞,嘴上更没半刻空闲:“镇上就属你和郑铁匠打交道多,还有什么可靠消息再给婶子们透露些。拣重点的,他那侄儿现有几房妻妾了?”
“这……”沉璧为难的皱皱眉,她虽然每天都能见到阿慕,还经常陪他享用自家出品的由他买单的下午茶,但他基本只是个听众,听沉璧絮絮叨叨小时候的事,东扯西拉着毫无逻辑的杂乱心情。沉璧之所以愿意这么做,一是因为每逢此时他的表情看起来真诚而专注,她不用担心他又会打什么坏主意。二是因为有些话的确在心里憋久了,原本就很有倾诉的欲望,而他是绝对不会将她的小秘密泄露出去的。她倒是没想过向阿慕提问,事实上,就算问了,他十有八九也不会回答。
沉璧没有下文,旁人自然转开了话题:“啧啧,王大姐,我看你是糊涂了。人家一个小姑娘怎好意思问这些,哎,话说回来,我那闺女要是有她一半能干就好了……”
“嘘,人来了!”
沉璧话音刚落,门帘被掀开,淡色天光勾勒出来人高挑的身形,顿时吸引了三姑六婆的注意。沉璧忙起身招呼,将客人带到靠窗的单座上,也不多话,熟门熟路的沏了一壶枫露香片端过去。
“郑伯没和你一起么?”沉璧接过慕容轩解下的貂毛披风,扭头看了看。
慕容轩摇摇头,拿出两只杯子斟好茶,照例推了一杯给沉璧,
沉璧笑着摆手道:“今天有事忙,不陪你喝茶了,我呆会让阿飞给你烘一盘甜点,免费赠送。”
慕容轩不声不响的垂下眼帘,沉璧刚转身又折了回来,拿起杯子和慕容轩碰了碰,小口饮尽:“那你就等我半个时辰,我去收集点材料做好吃的。独家秘方哦,别处可尝不到的。”
慕容轩被沉璧故作神秘的表情逗笑,终于点点头。
沉璧这才松了口气,裹紧披风出了门。
在沉璧眼里,对外人极其冷淡的阿慕可能怀有一种自卑心理,也许与他的嗓音不无关系。她每次想起问郑伯,总被老人含糊搪塞过去,几次三番后,她也聪明的缄口不提。阿慕喜欢呆在木木红茶坊,而她也不讨厌阿慕,甚至有种类似天然的亲近感,大概是出于同情,她对他格外耐心。有时候,她会从他身上看到沉非的影子,她希望同样身在异乡的哥哥也能得到这样的关怀。
慕容轩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冰天雪地里,沉璧带着小翠在后院忙碌。她们合力搬过一架木梯,小翠在墙角扶稳了,沉璧系起裙角往上爬,胳膊肘还挽着一只小桶。爬到顶端,她伸手去掰挂在屋檐边的冰凌。
慕容轩看得莫名其妙,猜不透这丫头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半年不见,他却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他就知道她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纤弱,无论把她丢在哪里,她都能活下去,并且还能活得好好的。他的寝宫床头摆放着一只粗瓷杯,杯壁上有只神气活现的丑兔子,让人看了就想笑。他很好奇她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还真敢一一付诸实践。不过,他慕容轩看上的人,理当是要与众不同的——尽管这次似乎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他并不急着将她据为己有,只想呆在她身边,喝她亲手烹的茶,听她轻言细语,时间如流水般静静流淌,曾经在他看来近乎浪费生命的事,居然也能变得甘之如饴。
与之相比,在王府里养伤的日子虽是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他却总是莫名烦躁,起初只当不习惯突如其来的清闲,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对天义门的快报也提不起兴趣,反倒只盼着郑伯驯养的那只褐色小鹰。冬至后,北部大雪封山,小鹰来得少了,他在无数次望眼欲穿后终于忍无可忍的跑来了江南,当他饥渴交加的推门而入并一眼看见熟睡中的沉璧时,所有感觉只剩满足——失而复得的满足。他不想再离开了,尽管沉璧对他毫无眷念可言,骄傲如他,更不会轻易褪去那层面具,又或者,是没有勇气接受她的再次拒绝吧。无论怎么解释都好,慕容轩平生第一次不打算对某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深究,只要能时时看着她,在这一方小小的与世无争的天地里,她的一抹浅笑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慕容轩啜了一口茶,目光再次飘向窗外,沉璧攀在梯子边缘,正低头和小翠说着什么,灵动的眸子顾盼生辉,冷雾中的笑靥直如梅蕊初露,芳宜香远。
沉迷,往往不觉。
冬去春来
玩笑间,沉璧将目标转向下一根离她稍远的冰凌,手臂不够长,她微微踮起脚,眼见就要够着,冷不防脚腕一扭,来不及惊叫,整个人便从梯子上掉下来。她本能的紧闭双眼,预想的疼痛却没降临,额前碎发被风撩起,轻轻暖暖,竟是谁的呼吸。
她偷偷睁眼,撞见一双黑亮的瞳仁,深邃如潭,温润如玉,含着浅浅的笑。她一时竟有些呆滞,因为在对视的瞬间,她在那明澈的潭水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第一次,留意到别人眼中的自己。无意识的,目光微微一转,瞥见阿慕的面容,她这才惊觉自己原是落在了他怀里,心中一窘,忙跳下地来。
“姑……姑娘,”小翠拉着沉璧的手,紧张得舌头打结:“没……没伤着哪儿吧?”
“还好,挺好的。”沉璧抻抻胳膊,感激的冲慕容轩笑笑:“谢谢你。”
慕容轩维持着一贯的静默,而此时的沉璧却觉得他的眼神与平常不大一样。嘲弄?戏谑?似乎都不对,嬉闹惯了,那种毫不掩饰的关切反倒让沉璧困惑,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回归正途,拎起装着冰凌的小桶,急急忙忙的就往厨房冲:“阿飞,准备开工了……”
“姑娘……”小翠顾不上慕容轩,一路紧跟其后:“姑娘慢点,小心鞋底滑……啊,郑伯来了,先回屋里坐坐吧……”
“你且忙着,都不是外人。”
刚步入后院的郑伯忙让开路,小翠的身影消失在蓝布门帘后,雪地里,只剩一老一少。
郑伯走上前,看看犹自出神的慕容轩,低声道:“少主,天义门信使……”
“她穿得那么单薄,难道不冷吗?”
慕容轩对着沉璧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郑伯愣了愣,哭笑不得之余才注意到慕容轩早上出门时的那件貂毛披风早离了身,身着绛紫团福锦袍伫立在透骨的朔风里,他竟也丝毫不觉。
天空飘撒着零星雪片,未尽的言语被老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所取代。
木木红茶坊当晚的餐后甜点又推出了了新品种,尽管众人对沉璧制作的牛奶沙冰都是浅尝辄止,所幸认可称道者居多。于是,眉开眼笑的老板娘一刻也不耽误的翻出数只空酒坛装满清水,冻成冰陀后在地窖掘土三尺埋了进去。忙到半夜收工前,老板娘拍拍店小二的肩膀,笑嘻嘻的指着最后一只酒坛问道:“阿飞,你仔细看看,那是什么?”
“坛子。”店小二努力撑开上下眼皮,老实作答。
“里边呢?”
“冰块。”
“错,那是钱,白花花的银子哪!等到秋后,你和小翠就可以安心的生个大胖儿子,我也有得玩的了,哈……哈哈……”
沉璧笑得格外踌躇满志,丢下面红耳赤目瞪口呆的两口子扬长而去,不料才钻出地窖,笑声就化作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喷嚏。紧跟着,一件犹带体温的厚披风裹上她的身子。
“谢谢,阿慕。”沉璧抓紧领口,转身歉然道:“没想到会弄得这么晚,累你当苦力到现在,赶紧回去休息吧。”
地窖口的纸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漾开一轮轮昏黄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