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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璧-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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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茶花吧,不然太素了。”怀瑜认真想了想,笔锋沾了稍许朱砂,轻扫纸面,花萼含苞。他凝神看了一会:“颜色鲜亮些,容易生出漂亮的孩子。”
  “……敢问高人,你这又是哪本书上看到的?”
  怀瑜仿佛没听见沉璧的逗趣,只顾喃喃自语:“我们以后要养很多孩子。等我们老了,还可以看到我们年轻时的模样……”
  不知不觉,有些失神。平凡的相守,简单的幸福,本应是水到渠成的必然,谁知一夕之间,竟然变成了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望。长安数日,恍若半生。他宁可固执的骗自己相信,相信他们之间,没有隔着血亲的深仇,没有隔着尴尬的身世。既然上天赐给他一场不折不扣的美梦,梦醒前,就让他沉沦得更彻底罢……
  沉璧戳戳他的胳膊:“哎,你怎么了?”
  “没……没事。”
  沉璧眯了眯眼,冷不丁发问:“你会种田么?”
  “……不会?”
  “你会织布么?”
  “那不应该是你的事么?”
  “可是我也不会。”沉璧俏皮的皱皱鼻子:“幸好我攒了足够的私房钱,以后乖乖跟着我,我养你。”
  “哦,我一定很乖。”
  “这就对了,说,有什么瞒着我?”沉璧立刻换上凶悍之态:“或者,做了什么亏心事?”
  “璧儿,我爱你。”他一把拉过她,将脸埋在她颈间,沙哑的呢喃:“无论我做过什么,都是因为我爱你。”
  “怀瑜?”沉璧愣了愣,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没有带给她惊喜,反倒让她忐忑不安,她想看清他的表情,却被他更紧的拥抱。
  灼热的唇沿着她的颈项游走,唇瓣上干燥而细小的皮屑摩挲着肌肤,泛起难以言喻的酥麻。沉璧推拒的手被他扣在掌心,嫩如削葱的指尖,逐一留下亲吻的痕迹。
  沉璧不由自主的颤抖,他抬起眼看着她,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如同漩涡,将一切光源都吞噬,只剩灵魂在永夜中抵死纠缠。
  读懂了她的困惑,他吻上她的眼,而后,低叹着,轻点她的唇。
  “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沉璧被他孩子气的霸道话语逗得哑然失笑,下一刻,就像是惩戒,他用力封住她的唇,灵活的舌头滑进她的口腔,碾转吮吸。
  稀薄的空气“砰然”引燃,呼吸交浊,沉璧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又仿佛听见谁在细细喘息。无处安置的手滑向怀瑜腰间,再自然不过的,交叠。
  发钗被拔下的刹那,流瀑般的长发铺满桌案。腰带飘然落地,桃腮生晕,眼帘半垂。她没有拒绝,微微扑闪的睫毛像停在花心的蝶儿,充满宿命的归依。
  “璧儿……”他抵住她的额头,细密的汗珠沾上她的眉心:“我……”
  “没关系,真的……”她的气息也不甚流畅:“迟早……都是你的。”
  半开半合的朱唇,像一枚熟透的果实,诱人的悬在枝头。明眸渲染着醉意,不经意的顾盼流转,生出几分别样妩媚,轻而易举的将怀瑜所剩无多的清醒轰得只余灰烬。
  笔墨砚台“哗啦啦”散落一地,大门却应声而开。
  怀瑜手疾眼快,抓起自己的外袍裹住衣衫凌乱的沉璧,恼火至极,两道杀气凛凛的目光丢过去。
  “爷……爷,您没事吧?”小猴子抖抖索索的跪在门外,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使。
  “你有事?”
  小猴子擦擦汗,讪笑:“小……小的其实没打算进来,只不过被忽然的响声吓了一跳,所……所以敲门敲重了些……”
  “说重点。”
  “万岁爷大驾,召太子殿下速去行宫,务必带上明月郡主。”
  怀瑜唇角的笑意瞬间凝固,他慢慢直起身:“他什么时候来的?贤王可有同行?”
  “万岁爷来了大约有几日,他只带了周公公一人。”
  没想到一切竟然来得这么快,怀瑜呆呆的望着小猴子,半晌说不出话来。正彷徨无措,指尖一动,一只小手握住他的。
  趁着他俩说话的功夫,沉璧迅速理好了衣衫,一张小脸仍然红扑扑的:“出什么事了?”
  怀瑜无言以对,下意识紧握住沉璧的手:“没事,有我在,就不会有事。”
  我决不会让你有事,即使脚边已是万丈深渊,至少,这一刻,我还牵着你的手。
  这一世,再没有比此时更大的勇气。
  这一生,再没有比此刻更深的眷念。

  情深不寿

  “都起来吧,赐坐。”
  沉璧随怀瑜跪在地上,被无形的森冷气场压迫了许久,才听见前方传来语气平淡的赦免。她偷眼看向那个明黄衣袍的中年男子,他也正在“打量”自己,目光虽呆滞,却也不失威严。
  “你就是沉璧?”
  “是。”沉璧开始明白怀瑜的担忧从何而来,这个居高临下的男人,对自己毫无好感。
  元帝的事迹她听说过不少,但她从未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他是个懦弱的男人,他毕竟还没沦为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护佑的唐高宗,相反,作为最后的赢家,之前的种种,可以称之为韬光养晦。他其实是个很聪明的男人,避开敌人的锋芒,沉默着将命运给予的劣势生生扭转。
  “听说你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
  沉璧看了怀瑜一眼,低声应道:“是。”
  “朕还听说,你和韩青墨,名为结义兄妹,实则彼此倾心?”
  怀瑜急忙插进话来:“父王容禀……”
  “朕问的是她!”那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却透着强大的威慑力。
  “回皇上,义兄胸怀天下,无暇顾及儿女之私,‘彼此’两字谈不上。若定要说有,也只是臣女一度执迷。”
  “哦,那你想不想要朕成全?”
  沉璧心中一咯噔,未及接话,怀瑜已起身一揖:“父王不如先成全儿臣,儿臣对郡主思慕已久,一直寻不着机会求父王允婚……”
  “故而你就打着公差的幌子,私自带她出来游山玩水?”
  “父王明察,儿臣来长安数十日,并未耽误半点正事。携郡主同行,也因她博学多才,可以做个好帮手,此事贤王也是赞成的。”
  “既然你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元帝慢条斯理道:“朕也不多加为难。朕原打算秋后为你举行即位大典,入主长乐宫,理当帝后双栖。郝家女儿离世已近两年,你身为太子,也早该册立正妃了。若兰待你情深义重,是个不错的人选。”
  怀瑜微微一颤,却置若罔闻:“儿臣愿早日与郡主共结连理,求父王做主。”
  元帝一轮轮的刮着茶沫,头也不抬:“两者只分先后,并无矛盾。朕并没有强迫你放弃她,相反,她若连半点容忍雅量都没有,将来又怎么与你的其他妃嫔共处?你要知道,能在后宫存活下来的女人,倚仗的远不止宠爱。”
  神态自若,言语却咄咄逼人。
  怀瑜一咬牙:“儿臣并不这么认为,儿臣若只中意一名女子,只要她能为儿臣诞下子嗣,儿臣为何非得广纳后宫?父王当年三千粉黛,到头来,儿臣不也没得到许多兄弟姐妹吗?”
  元帝闻言并未动怒,反而哼笑一声:“你以为,女人只是用来生孩子的?后宫虽小,关系的却是整个朝廷,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退一步说,你是不愿委屈她,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你叫她如何坐镇后宫母仪天下?”
  “不要再说了。”沉璧拉住还欲争辩的怀瑜,掌心冰凉:“怀瑜,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你……欠她的,要怎么还?”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难道打算当着外人的面置一国之君于言而无信的地步吗?”
  怀瑜握紧她的手,半晌,缓慢咬出几个字:“我定不负你。”
  沉璧眼圈一红,用力掐他:“笨。”
  他咧咧嘴,算是回答。
  “还算是个明理的孩子。”元帝呷了口茶,浑不在意两人私下的小动作,顿了顿,转过头:“周德,他们来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见上茶?”
  “是!”老太监躬身退下,不大一会便端来两杯碧盈盈的茶水。一杯给怀瑜,另一杯给了沉璧。
  “太湖新进的碧螺春,尝尝。”元帝淡淡的吩咐。
  怀瑜端起杯子,忽然愣了愣,似想起什么,脸色霎时惨白,见沉璧的杯沿已移近唇边,他当即劈手夺了过来,一仰头,全倒入自己嘴中。
  茶水不烫,显然已泡了有些时候。
  温滑的液体顺着喉间流入肺腑,升腾起难以言喻的绝望。他止不住浑身发抖,跌坐在椅子上。
  沉璧不明所以的瞪大眼,下一刻,猛然反应过来。
  “怀瑜,怀瑜……”她再也顾不上其他,惊慌失措的连声呼唤:“你……你怎么了……”
  “砰”的一声闷响,元帝拍案而起。
  “朕若要她死,你如何防得了?朕不过以此教训你,真喜欢一个人,就要有足够匹配的能力来保护她。而得到这种能力的唯一方式,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王权离不开忠臣良将的拥戴,更需要制衡——朝堂分庭抗礼,后宫雨露均沾。你距此仅有一步之遥,甘愿放弃么?”
  沉璧急忙转身跪下:“皇上息怒,太子一时糊涂,并非真打算弃国家于不顾,但请给他多一些时间思虑……”
  元帝冷冰冰的拂袖:“也罢!他如此任性妄为,叫朕怎么放心将社稷交给他!”
  怀瑜神色复杂的看着元帝和沉璧,缓缓闭上眼,似不堪重负。
  回到京城,怀瑜被软禁东宫闭门思过。
  沉璧也没能回去,元帝命人收拾了一处住所,将她安置在宫中,不说明缘由,也不说留住多久。韩青墨数次来接,也只让他与沉璧见了几面,临走前总有妃嫔出面挽留,因为心知肚明是元帝的指派,亦不便横生枝节。韩青墨别无他法,只得暗中叮嘱小猴子留心风吹草动。
  好在沉璧随遇而安,她权当没事,成日潜心呆在自己屋里研墨洗笔,练字太过无聊,她将历史上数代帝王的明智之举编成一个个小故事铺陈纸上,其中不乏赋税、安民、养兵、水利、外交等各种治国方略,并归纳提炼,附上自己的见解,标注出适用的环境及必要的变通模式。
  积累到一定数量,她称之为《明君录》。
  消息传到元帝耳中,他有点意外。当周德取来其中一页念给他听时,他不由得对沉璧刮目相看,私下吩咐她屋里的服侍婢女们留意新篇章,并且隔三岔五的打探。后来,偷借变成明借,沉璧稍有倦怠,他还忍不住抱怨,累得周德厚着老脸前去催促。
  “呵,那个明神宗又是她杜撰的吧?五代十国也没有明朝啊,这丫头当真会编。不过,‘尊主权,课吏职,行赏罚,一号令’的革新法倒是不错,有利于减轻国库负担。还有这个‘束水归漕’的河道治理法,来年开春,大可以一试……”
  “哈哈,魏征这个人有意思,敢于不怕死的直谏。‘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此言深得朕心。”
  “此书视角独到,见解精辟,不愧为字字珠玑,往后对怀瑜不无裨益啊!”
  日复一日的赞不绝口,元帝对沉璧的态度不觉也缓和了许多。
  周德察言观色,一直闷在心里头不敢说的话总算寻着机会提一提了。
  “皇上,郡主的才华堪比太子,论模样,也像极了一个人。”
  “像谁?怀瑜的眼光应该不会太差。”
  周德斟酌了一下:“非但不差,实属上乘。依老奴看,郡主年岁尚嫌不足,假以时日,定然又是一代倾城色。”
  “哦?能得到你的赞赏,当真不易。”元帝笑叹:“都说若兰那孩子与曦儿有几分相像,你却不以为然,今日竟用上‘倾城’两字来形容沉璧,倒让朕有些了解怀瑜的死心眼从何而来,足见女人太漂亮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怀瑜沉璧……”他重复念了几遍:“他俩的名字却又很般配,朕有时也很不忍心……”
  “皇上,你可相信宿命轮回之说?儿女姻缘,恐怕也是一场轮回啊!”周德不甚唏嘘。
  元帝笑意渐隐:“怎讲?”
  “沉璧的模样,实则像极了当年的贵妃娘娘。老奴初看只觉亲切,如今细细一想,却是神似入骨……”
  “哐”的一下,茶盅落地,热水溅了元帝一脚,惊得周德手忙脚乱,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朕去看看。”
  “皇上慢点……皇,皇上,您要怎么看?”周德“扑通”跪下,反手抽了自己一耳光:“都怪老奴多事,老奴只是想,皇上与太子离散二十多年,何苦一见面就生嫌隙,他看上哪个女人,遂了他的意便是……”
  “是啊,朕用什么看……”元帝闭上浑浊的双眼,喃喃自语:“朕连自己的儿子生得什么模样都看不清……朕对不住的人,何止是他……罢了,他想怎样,都随他去吧!朕累了,扶朕去歇歇。”
  “是!”
  一个老人搀扶着另一个老人,光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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