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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永远停驻在了两个人的世界。
他强势的索取,一次又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累了,沉稳绵长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她躺在他身边,腰肢似要被折断,下意识的轻轻挪动,只一下,他便惊醒。
同往常一样,将她拉进怀里,迷迷糊糊的蹭了蹭。
“小心摔着……明天……还要早起……”
她昏昏沉沉的微笑,木木,我们还有明天吗?
天快亮的时候,怀瑜醒了。阳光从帘帐的缝隙里射进来,夹着无数飘舞飞旋的金色微尘。秋季里难得的好天气,风经过窗前,已经发脆的树叶哗哗作响,低吟着天高云淡里的秋歌。一缕若有若无的淡香萦绕在鼻端,怀瑜睡眼惺松的发着怔,只至低头看清躺在身旁的人儿,这才想起身在何处。才想起,无可挽回的一切。
沉璧缩在床角,蜷伏如婴儿,手里还攥着被角。泪痕尤见,长长的睫毛犹如蝶翼,随着呼吸微微轻颤。怀瑜忽然觉得无法呼吸,因那颤动似乎一直拔到人心底去,疼痛难忍。别开脸的瞬间,眼眶涌出什么东西滑过脸颊,陌生而无助。
时光不疾不徐的流淌,开皇元年,随着一系列新政有条不紊的推进,南淮渐显繁盛之景,频频战乱的边关也较往年安宁。人们对这位善用铁腕的年轻帝王褒贬不一,但对于他的统治才能却无二话。
“万岁爷最近心情好像不大好,连徐美人那里都不常去了。”小翠一边剪着窗花一边八卦:“大伙儿私下都说万岁爷口味奇怪,他不大喜欢性子温顺的姑娘,尽挑些脾气犟特立独行的,这不,真恼了都没人说说体己话儿。对了,有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
沉璧推开窗户看了看天色,接连几天都阴沉得厉害,怕是要下雪了。她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消息?”
“咳,是这样……据说,万岁爷有隐疾呢,”小翠红着脸压低了声音:“就是男人的那方面……”
一不留神,绣花针扎进沉璧的手指,她皱了皱眉头:“哪来的无稽之谈?”
“敬事房的软轿每天打从门前过,我大致算过,已有十来位娘娘被召进长乐宫侍寝,至今却无人受孕。各自的贴身奴婢在背地里闲聊起主子,似乎都暗藏此意。”小翠不服气道:“就连兰公主,不对,现在是兰美人,她自认艳冠后宫,有事没事就往长乐宫跑,殷勤献了这么久,也无甚动静……”
“小翠,这只香包好看么?”
香包面上绣着几条彩色小鱼,游弋在水草丛中,活灵活现,底端用丝线打了络子,还坠着两个晶莹可爱的玉葫芦。小翠说到一半的话嘎然断尾,由衷赞道:“姑娘手巧,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真的吗?”沉璧不禁莞尔,唇边笑涡隐隐若现,她把香包放到小翠手中:“送给你家瑶瑶。”
许是很久没见过沉璧这样的笑容了,小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俩的生辰不是快到了么?”沉璧又拿起一块软缎比划:“我再给瑞瑞做双虎头鞋,省得他说我这个做小姨的偏心。”
“姑娘……”
“生出一对龙凤胎是不是很喜出望外?”沉璧满脸憧憬:“可惜当时我不在你身边,不过可以想象,阿飞一定兴奋得快发疯。”
“兴奋?”小翠忍不住笑了:“是吓了一跳吧。稳婆刚抱出去一个,他正捧着瞧不够,冷不防又冒出来一个……我在里屋就听见他连声问,这,这也是我娘子生的么?”
“嗯,他那叫做被幸福冲昏了头。”沉璧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小翠笑着笑着,忽然叹了口气:“姑娘,你若真喜欢,也并非绝无可能。说句不知高低的话,你和万岁爷的别扭再闹下去,小心真让人钻了空子。”
沉璧沉默片刻,慢慢的说:“小翠,因为我的原因,害你快四个月都没出宫见见阿飞,还有瑞瑞和瑶瑶,真的很对不住,如果韩公子一直不回来……”
“他们住在贤王府,好吃好喝,又有人照应,我不记挂。我心甘情愿陪着姑娘,可眼见姑娘这样,我心里难过!”小翠说着便红了眼圈:“好好的一对人,我就想不通,怎么成了这样。韩公子不会丢下你不管,等他回来,干脆就让他接你出去……”
“小翠,”沉璧的神情变得很严肃:“这种话切记不要再说第二遍,否则,你很有可能害死他。”
“我明白……我也就敢和姑娘抱怨。”小翠低声嘟囔:“万岁爷和从前相比,像变了个人。”
小翠有些怅然,在她关于程怀瑜的记忆中,始终摆脱不掉当年晚雪公子的影子,才华横溢,俊逸风流。只可惜,那一页早就成了永远的过去,如同乌镇的木木红茶坊里挂着的他曾为沉璧画的画像,惟妙惟肖,那般的明媚,也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沉璧没有接话,她拿出一张自制的日历纸,专心致志的看了半晌,提笔划去了一天。
“姑娘在干什么?”小翠好奇的探过头来。
“打发时间。”沉璧扶着腰站起身,前后走了几步:“我有点困了,先去睡一会,”
“姑娘最近越发贪睡了,别是哪里出了毛病,改天来请个太医瞧瞧吧。”
“不用。”沉璧忽然有点紧张:“你别对外人提,当心被笑话。”
“哦!”小翠似懂非懂的应了。自打沉璧从长乐宫搬回芳蘅苑,性子就比以前沉静了不少,也不大爱动。万岁爷真沉得住气,竟然一次都没来看望过她,身边一群莺莺燕燕,倒像是忘了她的存在。按惯例,开春又到了选秀的日子,万岁爷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姑娘的位置呢?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正往内室走去的沉璧。
这愁死人的小冤家哎……
她郁郁的关好窗,一只觅食的云雀“嘀”的惊起,穿墙而过。
一墙之隔,长乐宫。
“……拟设三省六部,废除郡制,地方官吏概由朝廷任免……”怀瑜揉揉酸胀的太阳穴,看了看计时沙漏,对记录的文官道:“今日朕乏了,就到这里,先退下吧。”
走出书房活动筋骨,才发现已是傍晚,深灰色的天幕,斜阳倦倦。
小猴子迎上前,问他在哪里用膳,他却还不饿,摆了摆手,信步往外走去。
不知不觉,又来到芳蘅苑前。站了一会,想象她现在做什么,想着想着,有点开心,因为她离自己那么近。
从没想过,一道矮墙,居然就能隔开他与她。每晚召至殿前的女子,燕瘦环肥,各有所长,却不曾令他心动。但他需要她们。当年为给她捂被子,他养成半夜自觉醒转的坏毛病,如今醒了便对着一张空床,愈发睡不着。
万籁俱静,闲敲棋子落灯花,意趣寥寥。
不是没有过放纵温柔乡的意图,然而,总在最后关头失了兴致。那些女子含羞而来,忐忑而归,她们都不明白为何没有被临幸,彼此之间却又顾着颜面不说,他看了暗觉好笑,笑过之后,无限失落。她们都不是她,他却只想要一个她。好似再没有谁,能引发他骨子里的渴望,这一生,仅剩了那一次疯狂缠绵,她的身体,极致的香软,无可取代。即便是想起她流泪的模样,都足以让他浑身发烫。他存心试探她,夜夜笙歌不休,可惜她置若罔闻。他曾幻想,只要她稍加暗示,只要她向他走出一小步,余下的九十九步都可以由他来走,他要确定的,是她的心。遗憾的是,幻想永远是幻想,她不曾给他半点机会。
身后响起脚步声,怀瑜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旁侧走了几步,抑制住狂乱的心跳,慢慢回转身,却发现是姚若兰。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很是失望。
“我亲手做了些桂花糕,想请皇上尝尝。”夕霞映照下的脸孔绝美如昔,她抿着唇的倔强模样让他情不自禁的想到另一个人。
他点头应允,临走时,仍下意识的看了看芳蘅苑。阶前青苔,空无一人。
意兴阑珊的在不远处的竹林石凳上坐了,又出了好一会神,才想起身边还有人,他轻咳一声,看向一直将他静静望着的姚若兰:“怎么了?”
“我在想,私下里,该称呼你皇上,还是怀瑜。”
“随意。”他随口道:“不过,如果后者叫惯了,恐怕在人前也不容易改口。”
“知道了。”姚若兰咬了咬唇:“皇上,臣妾有一事相询。”
他看了看她,发现她脸上隐带泪痕。
“皇上是否嫌弃臣妾是残花败柳之身,所以不肯亲近?”
他淡然否定:“你想多了,朕给你的,并不比其他人少。”
“仅仅是不比其他人少?”姚若兰凄然一笑:“臣妾斗胆再问一句,皇上从前对臣妾说过的那些话,还算数么?”
“你也晓得那是从前,从前……”怀瑜笑了笑,眼神有些空濛:“的确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我想带你走。那个时候,如果你同意了,我这一辈子,大约就是你的。可是,你愿意吗?就算回到从前,让你再选一次,你愿意和什么都不是的我走吗?兰儿,你选的不是我,而是这个皇宫,所以,你不可以贪求太多。”
“我做出那样的选择,不都是为了成就你吗?”
美人几欲垂泪,怀瑜淡淡的别开目光:“我很感谢你,你帮我得到了一样我当年并不想要的东西,虽然现在看来,也并不坏。但是,兰儿,你必须承认,我们谁也回不去了。不要再徒劳的纠结过往,那样只会让你失去在我眼中的最后一份美丽。”
“你并非回不去了,而是心里住进了别人。”姚若兰几近失态:“你装作对她不闻不问,却又时刻牵肠挂肚,任由她伤你……”
“兰儿,你处事周全一直都让人欣赏,我以为,你该懂得适可而止。”
惯常的温柔口吻,却让人感觉到丝丝冰冷。
姚若兰适时合上嘴,一双泪眸幽怨的瞅着眼前的男子,俊秀的眉眼,那般熟悉,却又那般陌生,曾经淡月素辉的气韵被乍显的锋芒所替代,仿若一柄闲置许久的尚方宝剑,经磨练淬取,骤现绝世光华,然而,谁都无法再靠近。他真的不再是当年的程怀瑜了。她极力平复下心情,起身盈盈施礼:“皇上见谅,臣妾一时无礼顶撞……”
怀瑜微微一笑,不等她说完便开口道:“众臣之女进宫已有些时日了,朕已命礼部拟定封号,兰儿既识大体,可愿替朕打理后宫?”
姚若兰闻言一喜,表面上却不显分毫,低眉道:“臣妾愿替皇上分忧。”
“如此甚好,那便封为兰贵妃,择吉时入主关雎宫。”
“谢……皇上。”姚若兰稍一犹豫,既是掌管后宫,为何不予后位?当然,她不敢当面质问,只好先谢恩。
怀瑜揉了揉额角:“你暂且不要张扬,待月底一并下诏册封。若没有其他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皇上不想尝尝臣妾做的桂花糕么?”不等怀瑜作答,她已打开食盒,递给他一块糕。
甜香飘至鼻端,怀瑜忽然胸口一抽,几欲反胃。
怎么回事?
若兰也发现了他的反常,关切的问:“皇上哪里不舒服?”
“没事,可能有些疲倦。”他不觉皱了皱眉。
“国事再繁忙,皇上也得缓口气。对了,前几日,臣妾回家看望母亲时遇上了伯父,他还特意让臣妾捎句话,问皇上最近身子可好。”姚若兰拿出帕子替怀瑜拭去额头冷汗。
怀瑜愣了愣,心头疑云骤生,程竞阳为何会突然关心他的身体——巧在他近来确实有些不对劲,太医诊脉却未发现异常。
自从帮程竞阳逃过了沉非的追杀,他没有再接见这位“父亲”,在他的意识里,程竞阳无疑已经将他钉在了耻辱柱上,就连偶尔交汇的眼神,似乎都提醒着他只是一个嫖客捡回的野种。当然,他能被捡回,也并非全无用途。他一直派人秘密观察程竞阳的一举一动,程竞阳却很是循规蹈矩,除去生意上必要的往来,几乎足不出户——这反倒让他愈发不安,直觉告诉他,程竞阳绝非甘为他人做嫁衣的好好先生。万一,他在此之前便放了一根不为人知的长线呢?
突如其来的念头闯进脑海,一阵风吹过,他不寒而栗。
一句一伤
“姑娘,你怎么不走了?”竹林间的羊肠小道,小翠被突然停下脚步的沉璧堵在身后,奇道:“你在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沉璧转过身,推着小翠往回走:“我的帕子不见了,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头找找。”
眼角余光淡淡的扫过那副堪称唯美的画面,斜阳如画,鸳鸯成双。
心微微一疼,忙用力呼吸。一个姚若兰已经不算什么,何苦和自己过不去。
脚步渐沉,体力开始有些跟不上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快要显山露水,好在冬天衣服多,盖得严实,一时半会还看不出端倪。中断的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