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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再单薄也单薄不过老六养的汉女吧?你得学着换换口味,瞧那小腰细得……”
“对了,老六怎么不见了?”
“他府上还缺美人么,一准儿偷找乐子去了。咱们也不必客气,自挑自拣。哎,要我说,女人要媚才够味,打头第一个还不错。”
“嘿,又来了一个!猴急什么,都看完再说。”
“行,看完看完。”
主座上,几名衣着华贵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满口污秽。沉璧站在一排骚首弄姿的女人末尾,惊魂未定。将她拎来的侍卫一扬手,“唰”的扯下她的披风,数道淫亵的目光集聚过来。
披风下,是一袭红缎绣花长袍,外罩银色羊皮短袄,贴身的裁剪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衣领袖口边沿镶着的白狐绒毛在风中轻舞,衬得一张小脸玉洁冰清。
寒冷或是紧张,她的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
面前一行人却瞧得眼睛发直,年纪稍长的男子率先发话:“你叫什么名字?”
沉璧拼命摇头,脸憋得通红,饶是她再听不懂话,也能看懂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权贵阶层玩弄女人并不稀奇,她只后悔自己没跟慕容轩学几句鲜卑语,到眼下想祭出他的名头脱身都不能够。
“可惜,是个哑巴。”有人惋惜的叹了一声。
“少废话,你们若瞧不上,就让给我了。”
“想得美,回头要好好打赏拓跋部的祭司,若不是他眼尖,能从人堆里挑出这个么货色来供爷们消遣么,哈哈……”
“别高兴得太早,老规矩,抓阄排先后。”
男人们欲望的目光如火,女人们嫉妒的目光如冰。
沉璧在冰与火的夹缝中煎熬,她自然不认为能被这些皇子族长们挑上是荣幸,更不知道他们若是看上了同一个女人,是要用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来决定优先权的——
侍卫们疏散人群,收拾出一块场地,排开十个草靶。
抓过阄,二皇子首先上场,提缰跨马,接过侍卫递上的箭袋。
原始的骑射比试,马儿跑完全程之前,谁中的靶心最多,谁就是赢家。
“开始!”裁判扬鞭,狠狠抽打在马臀上,马儿吃痛,离弦之速。
“嗖嗖”接连十箭,六靶红心,众人恭维的吆喝鼓掌。
围观者越来越多,沉璧惶然四顾,在看到郑桓宇的刹那,她几乎就要就脱口呼救,可是,她很快发现他一直都僵立在原地,任人流推来攘去,面如死灰。她心中一凉,随即意识到,慕容轩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带她走。为她众叛亲离,不值得。
渐渐的,失望竟然大于害怕。
人群中一次次掌声雷动,最后,她几近麻木的看着一个系着黑貂围脖的男人走向自己,听见裁判激动的大叫:“十靶九中!四王爷胜!”
话音未落,“得得”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高头大马腾空跃过人墙,快得只剩一道白影。全场顿时寂静无声。
骑者左手挽弓,右手搭箭,动作迅如疾电,眨眼间,十箭齐发。
众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衣袂翻卷,在半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
蓝眸似海,睥睨天下。
裁判目瞪口呆,生怕自己看错了,直奔上前确认。半晌,他的声音兴奋得失真:“恭喜六王爷,十靶十中!”
人群爆发出欢呼,逐月栖云轩,那个神祗般的男儿,无疑是北陆的骄傲。
慕容轩的唇边扬起一丝浅笑,他手腕骤扬,黑色马鞭呼啸着直扑沉璧,到了她跟前,却只轻轻卷住她的腰。她止不住一声惊呼,下一刻,整个人已经稳稳坐在他的马背上。
“四哥,得罪了。”
慕容轩丢下轻飘飘的一句话,策马扬鞭,带着怀中人儿绝尘而去。
由胜转败的男子倒不见得有多么恼怒,他望着慕容轩消失的方向,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的这个弟弟,从小只与他走得近些,他对他,还算得上了解,瞧他的神情,明显不是逢场作戏,而且那个小美人弱不禁风的模样看上去更像南方女子,莫不就是传说中他新纳的汉室小妾?若当真如此,他完全可以私下打声招呼,做哥哥的怎会为了个女人与他为难?要知道,食古不化的拓跋族长一直都以血统为由,立场鲜明的拥护大哥慕容博,而拓跋祭司偏又独独相中他的小妾,未必不是有预谋的试探。一向沉稳的六弟反应居然这么激烈,若非胸有成竹,便是关心则乱,照他看,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他不甚遗憾的摇了摇头,冷风吹来,乌云遮住月华,可以预见的将来,北陆又会迎来一场大风雪了。
“璧儿,说说话……不说话我就亲你了。”
“……”
“我是来晚了,我没想到该死的郑桓宇竟然连你都看不好,还以为你嫌天冷回屋去了,所以绕了一圈才赶到。你放心,有我在的地方,没人能伤得了你。”
“……”
“你再不说话,我真强吻你了……”
余音渐消,怀中人儿转过头,晶亮的眼眸正对他。
慕容轩不自然的清清嗓子:“我是说,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憋着。”
“你为什么要吻我?”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慕容轩一怔。
“你也和他们一样,可以随便和女人上床,你也会把女人当作玩物,但是你还没有得到我,所以不甘心拱手让人,对不对?”
又来了。
慕容轩皱皱眉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被她的话激怒。她的尖刻情有可原,当他看到他心爱的女子被逼上靶场待价而沽时,他甚至想把围观的所有人都杀掉。但是,她为什么不和大多数女人一样,懂得示弱,懂得从爱人怀里寻找慰藉呢?又或者,她还没有把他当成爱人罢。她一直以为,他觊觎的不过是她的身体。
忍了又忍,他淡淡的开口道:“我有很多机会得到你,根本用不上强迫。如果我可以随便对待你,早在宜都,你就已经是我的人。不要告诉我,你把自己灌醉的那天晚上,当真一点意识都没有。”
“什……什么意识?”被慕容轩一提醒,沉璧猛然记起残留在脑海中的那个荒唐春梦,她吃了一惊,不及分辨他话里的真假,耳根子已火辣辣的热起来,只好先装傻充愣。
好在慕容轩也没有刨根究底,见沉璧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他便扶她下马,牵着她的手,缓步过一条被积雪覆盖的小路。树枝上的雪团扑簌落下,偶尔调皮的钻进衣领,他脱下外袍,细心的将她包裹严实。
“这是哪里?”鼻端萦绕着他的味道,她的脸仍止不住一阵阵发烧。
他微微一笑:“你自己看。”
眼界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处山崖边,远峰连绵暗浮烟,近城宫阙夜千重。皑皑白雪覆盖了碧瓦琉璃,却掩不去巍巍皇城的雄伟气魄。俯瞰万顷灯火,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深蓝色天幕飘着细碎的雪籽,沙沙作响。
极美的景致,令人物我两忘。
“你脚下,便是真正的燕京,北陆之魂。”慕容轩的声音低沉而不失磁性:“你永远都想象不到我曾有多么渴望得到它,但是,我不能把你交给我的父王,即使这么做会帮我一举击败最大的政敌。他们说,得到你,就能得到天下。可你对我而言,不是天下,而是羁绊……”他轻轻抚摩她的脸,唇角微扬,喉间却有点沙哑:“不怪你不信,就连我自己都想不通,我居然会心甘情愿。”
飞舞的雪花沾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留下几颗晶莹的小水珠。他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她,眸中一片汪洋,柔情似水,漫过天与地的交界,漫过心的防线。
“可是……为什么?你明明应该恨我,你说,要让我赎罪……”
“为你曾经做出的错误选择,你的后半生,难道不该用来赎罪么?你必须赎满与我对等的爱。”他深深叹息,“沉璧,我爱你。”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慢慢的,泪水浮上眼眶。
居然是他。
她从没想过,跨越千年的寻觅,会在他这里得到答案。
他等了她这么久,她也茫茫然寻了这么久,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他,这一生原来是他。
意外,却又好像落实了某一处期待。千帆过尽,方才望见彼岸。只是,漂泊了太久的心,一时竟不知道怎样去靠近。
“你在想什么?”慕容轩小心观察着沉璧的神色,直后悔先前没找其他女人来试试,不知对方该有怎样的反应才算正常。懊恼来懊恼去,他倒忽略了,若非情之所至,这般缠绵悱恻的话,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你说……爱我?”她轻声重复。
“我说,爱你。听懂了吗?从很久以前的开始,到很久以后的结束,从未,也永远不会间断。”他低喃着吻去那些几欲滚落的泪水,“所谓的恨,是我这辈子找过的最拙劣的借口。我亦有错,如果我当初能够更勇敢的面对自己,从一开始就牢牢抓住你,就不会再有后面的种种遭遇……”
千辛万苦一路走来,从初遇到如今,中间隔着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事,幸而,他到底是等到了她。倾尽一生,他要的不过是眼下这一刻。
“如果当年救你的换作别人,你是不是也一样会看上?”心中百感交集,沉璧别开脸,泪水奔涌得肆无忌惮,灵台却渐复澄澈。
人生若只如初见,然而,错过或许是为了下一次遇见,谁说姗姗来迟的就不能称之为幸福?
正如泪水也不一定苦涩,卸去心伤,剩下的便是淡淡的回甘。
“怎么会是别人?”慕容轩彻底词穷,今晚这番肉麻得紧的告白,堪堪应付情急之需。他原以为沉璧冰雪聪明一点就通,两人也耳鬓厮磨了这么久,按说只剩捅破窗户纸的事了,谁知他就差没把窗户拆了,沉璧看上去却还犹犹豫豫。
“如果你对我的认知还停在六年前,那么……”
“璧儿,人不可能活在过去。”他终于明白了她的顾虑,从而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我只会带着你一起走出来。你受过的伤,我必定拿十倍来弥补,再也不留给你独自流泪的机会。此心可鉴日月,唯有对你一人,至死不渝。”
话音刚落,一双柔软的手臂圈上他的颈项,香软的唇压上他的。淡淡的咸味融化在嘴角,魂牵梦萦的甜蜜接踵而至。
他脑中轰然一下神思俱散,下意识环抱住她,细致而温柔的品尝,不舍得错过分毫。
风雨过后的阳光,缺憾过后的圆满。
爱字千回百转,所幸彼此还有最好的年华来相伴。
女人经不起死缠烂打外加糖衣炮弹的攻击,后来许多年,沉璧每当生出感慨,总会提起悬崖边的这一夜,虽然慕容轩并没有撒谎,但仍漏下一句言而无信的把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会不定期上传,我无力相信出版商的鬼话了,爱咋样咋样,我若吃了一次亏,绝不会有第二次,那啥,失败是成功的妈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失望的时候,想想你们,庆幸自己并不孤单。
此生无垠
新春伊始,慕容轩的流年运却还停留在严冬。大哥慕容博已经抵达凉州,他却迟迟没能动身去南淮,尽管郑伯用来送信的小鹰来得一趟比一趟频繁,但他始终放心不下沉璧。此去中原武林风险之大,也令他不敢轻易决定带沉璧一同前往。更何况,南淮还有一个他不愿让沉璧接近的人。
尽管沉璧绝口不提,他也猜得出她的心思。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逼程怀瑜应允北陆的提亲,看似无情,却已成痴。程怀瑜想要的,她不过换种了方式助其得到,爱也好,恨也罢,刻苦铭心已是不争的事实。他不知道她有没有过后悔。在没有得到她之前,他曾势在必得。如今,得到了,反而患得患失。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不敢再冒险。
拖延到无法再拖延的时候,他还是将照顾沉璧的要任交代给为此遭受过重责的郑桓宇,毕竟,忠心是无可取代的。
沉璧为了宽慰他,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乱跑。看着那张认真的小脸,他同样很认真的思索过要不要给她一个孩子,那样她就真的不容易乱跑了。但他很快否决了这一明显带着私心的念头,原因有二,尽管今年的寒毒似有隐忍不发之势,脉象也有所缓和,却不敢保证一定好了,沉璧身子本来就虚,万不能冒险。再者,如果真要孩子,他希望能陪着她走过怀胎十月,一天也不要漏掉。所以,还是等从南淮回来再说吧,正好也可以去看看游笑愁那个卜了三年还在指东打西的乱卦。
如果一切都照慕容轩的计划发展下去,也许就能称之为圆满。
只是,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慕容轩刚离开北陆,就同时撞上两件:他的寒毒终于发作了,他的大哥也终于下绊成功了。
慕容博人在凉州,却将一本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