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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轩刚离开北陆,就同时撞上两件:他的寒毒终于发作了,他的大哥也终于下绊成功了。
慕容博人在凉州,却将一本密奏传到熹帝手中,指控六弟私藏绝色佳人。本来嘛,慕容氏族盛产风流种,如同嗜酒者,私藏多少美酒也不为过,但如果是从别人酒窖里偷来的,那就另当别论。慕容博指天对地的发誓,六弟私藏的,正是南淮送往北陆的传说中可以定江山的明月郡主沉璧。
这桩罪就定大了。
儿子抢老子的女人不算,这江山,若非赐予,还有其他方式让老子拱手得心甘情愿么?即便做儿子的再出色再强干,即便做老子的明日就要魂归西天,王位,却也是能给不能夺的。觊觎之念,想都不能想。
熹帝一声令下,近卫军深夜出动,将越王府包抄得水泄不通,由于事先并未透露半点风声,搜查进行得很成功,抓获犹在睡梦中的明月郡主时,一并在书案上发现了淮文帝给慕容轩的亲笔信。
铁证如山,被慕容博亲手抓获的嫌犯哐当入狱,荣获严加看管的最高级待遇。
慕容轩活了二十多年,除了上次为沉璧出兵宜都被当众鞭笞,再也没有比眼下更有口难辩的时候。诚然他已经狼狈得一塌糊涂,但他最挂心的仍是沉璧。他第一次深感自己少了点先见之明,他若真有心置父子亲情于不顾,强夺天下,何须等到现在?
但这种想法也只是转瞬而过,自负如他,从没有后悔的时候,再糟糕的境况,总能想办法对付过去,眼下只有先熬过去寒毒,方能从长计议。没有温泉、没有女人,也没有食物——他才不信慕容博会好心到餐餐酒肉相待,他日日运功护体,内力流失得很快,但除此之外别无它法,他必须活着,而且得尽快去救他命定的劫数。思及此,他不觉苦笑,难道不是劫数吗?自从遇见沉璧,他的一世英名几乎折损得一干二净,完全一副明知前方有火坑还毫不犹豫往下跳的冲劲,可就是心甘情愿啊,有什么办法。
他没有过多的精力理会外界状况,所以他并不知道,他被打入天牢的消息一经传出,北陆上下,六军不发。那些视他为神祗的将士们以沉默代替了抗议,此举却更加激怒了熹帝。北陆的立储阵仗一向分明,尚武的誓死拥护以实力说话的慕容轩,崇文的坚决力挺血统纯正的长子慕容博,而此刻显然是磨嘴皮子的占了优势,朝堂上纷争不休,众人义正词严的整合出一个观点:如果北陆军权已全然掌控在慕容轩手中,那么皇权便成了一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也就是说,慕容轩随时存在逼宫可能。于是,一向以慕容轩为傲的熹帝很反常的沉默了。
事实证明,就算亲如父子,功高盖主的出头鸟也一定会被毙了。
一夜之间,北陆的政局有些动荡不安,燕京大街上不时可见列队官兵匆匆来去,小摊贩们大都识相的躲回了家,往日热闹非凡的街头只剩下一家粥摊。
摆摊的老人叼着水烟袋,给仅有的两名食客端上一小锅热气腾腾的玉米粥:“嘿,客官将就着对付,就剩这么多了。”
老人说的是鲜卑语,食客中的一名少年望着老人直发愣。
“公子,吃粥……快吃。”与“他”同行的青年男子猛咳几下。
这时,又一对官兵从他们身后跑过,少年赶紧埋头灌了一大口粥,没留神,被烫得眼泪汪汪。
抬头见官兵走远了,“他”捂着嘴,含糊不清道:“郑伯,他不是郑伯么?”
少年嘀咕的是汉语。老人却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我祖父当然姓郑。”青年男子奇道。
“不,我是说……”少年端着粥碗,一双明秀的眼眸从碗沿边抬起,警惕的望着空荡荡的路面,“他”想了又想,发现自己居然从未打听过“郑伯”的真名,只好小声问青年男子:“你们都是他的人?”
“是。”青年男子简短的回答,并从桌下递给少年一个包裹:“呆会你见了他,先把全部药丸给他服下,剩下的肉脯和干粮,想办法藏好,为提防天牢里的食物有毒,这些补给够他再撑上一阵子。”
少年神色凝重的接过包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们会设法救他,所以需要得知他那边的情况,你必须带回他的口信,一字不漏。记住时间有限,当值狱卒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班,今晚子时,有人带你进去,我在外接应。”
“知道了。”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无担心道:“你再看仔细点,真的不会有破绽吗?”
青年男子无奈的看了一眼:“你再这么问下去,行川长老会伤心的。他们搜去的女人不还在永寿宫呆得好好的吗?”
“哦,也是。”少年讪讪的放下手,青年男子在桌上留了粥钱,准备带“他”离开。
“郑伯,你不认得我了么?阿慕……我是阿慕的朋友。”少年临走前仍不甘心的回过头,“阿慕”两字从唇边带过,一些模糊的影像在脑海中晃晃悠悠,却又不是那么分明,但“他”没空深究,只见老人冲自己和蔼的挥了挥手,弯腰挑起粥担,步履蹒跚的走远了。
子夜,慕容轩从不知第几次的昏迷中醒转,动了动麻木的手脚,铁链镣铐“哗啦”作响,他低声诅咒了一句,试图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线光,他戒备的看着天牢的石门——光线正是从门缝渗入的,眼下大约是夜间了吧,谁还会来做什么?
一个纤细的身影挤了进来,石门重新合上。“嚓”的一声,来人燃亮火褶。慕容轩不是很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本能的闭了闭眼,只听见牢房里响起一声轻呼:“啊,老鼠!”
他脑中一嗡,差点没再次昏过去。
竟然是她!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他睁开眼,瞪着踮脚走近自己的人,急怒参半——喜的是她并没有真落进父王手中,怒的是郑桓宇居然敢带她来天牢。
沉璧一进牢房就踩着了一只老鼠,待看清脚下,才发现踩不着老鼠才应该称为凑巧。她一眼看见躺在牢房角落的慕容轩,心头不禁一酸,她又一次害惨了他不是吗?尊贵如他,桀骜如他,是怎么也无法令人将他与潮湿肮脏、遍体鳞伤等字眼联想到一块的,而她看到的,偏偏就是这一幕。
“慕容轩……”她欲唤醒他,还没开口,泪水先滴落下来,等她擦干眼泪,却发现躺着的那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你……你是醒着的?”她窘得十分厉害。
“你不希望我醒着么?”他还是忍不住逗她,指尖抚过她的脸,眉头皱了皱:“郑桓宇怎么也不给你找张好看点的面具?”说着,熟练的摸向她耳后,掀下一层薄薄的假皮:“让我看看你……”
梨花带雨的脸,泛着未及褪去的绯红,他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不折不扣的美梦。
“越王府被查封了,郑大哥只有手头这一张他自己用过的。还有另外一张,他说是韩青墨当初为了找人顶替我而特意找行川长老制的,你一走,他就找人扮作了我,所以,当晚虽然事发突然,却也并非毫无准备……你,在听我说话吗?”
慕容轩哑然失笑:“怎么被我看一看都会害羞?”
“谁说我害羞……”沉璧呐呐道:“我不是在说正经事么?”
生着薄茧的指腹摩娑过她的唇,慕容轩极力控制住体内又开始汹涌的寒毒,喃喃道:“为什么看见你说话,我就想……”
话没说完,他的唇已被急俯下身的她给堵住。柔软的胳膊绕过他的颈项,轻抚那些已经结痂的伤痕,她攀附着他,细致而专注的亲吻。
“我也想……”她的泪濡湿了他的脸颊,唇舌纠缠处,甜蜜中带着些微咸苦:“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比这句话更动听的言语,或许有,但他只需要这一句。寒毒的痛苦瞬间离他远去,他放纵自己与她缠绵,鼻端萦绕的不再是地牢的恶臭,而是她身上的清香,那么美好,那么令人沉醉……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香软的唇瓣略略离远了些,他听见她低语:“对不起,我不知道怀瑜的亲笔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越王府,但我一定会想办法弄清楚……”
起初得知消息时,她有过震惊,更有过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等到冷静下来,她却也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怀瑜这么做全然因为她。才能与野心往往成正比,怀瑜不会甘心让南淮受制于北陆,而北陆如果没有慕容轩,将会是另一番境地。树大招风,北陆权贵中不知有多少人对慕容轩阳奉阴违,怀瑜找到内应的同盟并不难。
爱与恨的距离有多远?她还有什么可以放弃?但是,只要慕容轩一句话,她仍会试着去交换,换回他为她失去的一切……
“嘘!”他轻轻吮去她的泪:“你我之间,用不着解释。还有……不许你去找他。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可我连累你沦落至此……”
“但我依然比他幸运。”他微微笑着。
沉璧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慕容轩话里的意思,此情此景,牵得心头一阵胜似一阵的悸动,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就这么傻傻的望着他,只愿望到天荒地老。
“璧儿,璧儿……”伴随着一声声亲昵低唤,碧蓝的眼眸漾起暖暖的涟漪:“在我心里,你才是无价的。”
道是无情却有情,惟愿卿心似我心。
软玉温香在怀,怎么也亲吻不够,他勉力克制着,恋恋不舍的放开她:“此地不宜久留,你出去告诉……”
“你先服药。”感觉到慕容轩周身越来越低的温度,沉璧料想是寒毒发作的缘故,所幸牢房里还有些干燥的稻草,她忙取过来垫在他身下,倒出郑伯给的药丸捧在手里,悉数喂他吞下。没有热水,她将水囊里的凉茶含在嘴里温了,再渡给他,一口一口,直到他颤抖得不那么厉害。
“告诉郑桓宇……按兵不动,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慕容轩抵墙半坐,语气越来越急促:“让他去找四哥……我部将领,一律不可抗旨,违者……问斩……”
“怎样才能让你好受一点?”沉璧拭着他额头的冷汗,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听我说,”慕容轩避开她忙碌的手:“让郑桓宇把替我保管的剑交给你,你带上它,今晚便动身去天义门,沉非……”他艰难的咬紧牙关:“那里有沉非在……”
“我不要什么剑,你在哪,我便在哪。”沉璧扁扁嘴,眼圈又红了:“你别想始乱终弃。”
“不……不弃,”慕容轩笑得有些吃力:“我一定会去找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不是我亲口承认,勿要轻信人言。”
“那就让我在近处等你不好么,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都能出现。”
“璧儿,”慕容轩深深吸气以维持神智的清醒:“郑桓宇有没有说过,你必须转达我的口信,一字不漏?你留在燕京,只会让我设计脱身之时还要瞻前顾后的为你分神。你如果这样任性,不如不来。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现在可以……”
可以赶她走吗?天知道他多么希望能够好好和她说上一会话,但她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刻的风险。他眼帘半垂,遮住眸中满满的眷念。
交握的十指缓缓松开,他掌心一空,她赌气般抽回自己的手。他不想看她离去的背影,干脆闭目养神,佯装已陷入昏迷。
耳边脚步声来回,她又找来了一些稻草给他取暖。过了一会,她还没走,空气中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他猜想她是准备给他添一件衣衫,唇角不觉轻微上扬,耐心等着。谁知等了好久,却一直没动静。他悄悄将眼帘掀开一条缝,见她背对自己坐着,快要燃到尽头的火褶子明明暗暗,照得她的肌肤光洁如玉,她一圈圈解开裹在胸前的布条,微侧的俏脸,烧着一般红艳。
“你在干什么?”他要是再装下去,连自己都会觉得卑鄙。
她果然吓了一跳,双手紧紧护胸,如同一个做坏事被当场抓获的孩子,回头睁大眼,满脸惶恐。
他叹了口气:“把衣服穿好,唔,你要是愿意,把最外面那件袍子留给我。”
她没有动,迟疑片刻,继续解布条。
“你说过,你寒毒发作的时候,离不开温泉和女人。”她细声细气的说:“你现在不能动,也没有温泉,只好我来帮你。”
慕容轩愣了半晌,曼妙的酮体一点点袒露在他眼前,他再度开口时,嗓音已变得嘶哑:“你打算怎么帮?”
“我想和上次一样抱着你睡觉,可是没那么多时间。”她慢慢将布条堆到一边,转过身来面对他的目光,纤细的胳膊不自觉的横过胸前,她极力想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巧的耳垂却已经红得像一枚樱桃,饱满丰盈,让人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