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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流云-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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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沙弥吓得后退几步,眼神飘忽不敢抬头,结结巴巴道:“那个姑娘出寺了,中午骑了马出门,现在还没回。所以主持大师让小僧过来此后茶水。”小沙弥的手紧紧地握住僧袍,眼睛不时偷偷地朝大风瞥上一眼,马上又躲开。
  雷电二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低下头,迟疑了几秒,低声道:“上午我们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流云在门口。”
  陆子澹脸色陡地变得苍白,握着的茶杯手指渐渐泛白发青,滚烫的茶水溅出些许洒在他瘦削的手上,竟然也不知道疼痛。大风马上冲到他面前,一边小心地接下他手上的茶杯,一边吩咐雷电二人去找烫伤药。
  陆子澹轻轻抽回手,淡淡道:“没事,雷你继续说,对于皇上突然册封九皇子为王,朝中有何反应?”
  雷担心地瞧着陆子澹泛红的虎口,张了张嘴,迟疑道:“公子还是先处理一下——”话未说完,只觉得一道锐利的眼神朝自己射来,话又吞了回去。狠狠咽了口唾沫,整理了一番思绪,这才正容道:“瑞王和肃王都十分不服,刚才在殿上就差点发作。朝中群臣对于皇上这一举动也是议论纷纷,毕竟十皇子年纪尚轻,又无任何功绩,皇上虽然宠信云妃,但此举实在不得人心。不过朝中已有传言,说皇上认为瑞王爷把持兵权,对此诸多猜忌,而肃王又不得圣心,所以皇上有意立十皇子为储……”
  “哼——”陆子澹冷冷一笑,雷马上停嘴,疑惑地望着他。
  陆子澹抬头看了风雷电三人一眼,眼神最后落到大风身上,低声问道:“你们怎么看?”
  大风慌忙道:“这些宫廷政事,属下怎么敢多嘴。而且属下实在不明白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早些年一直对瑞王爷宠信有加,怎么又突然转到十皇子那里去了。朝中谁不知道十皇子鲁莽冲动,哪及王爷沉稳睿智,明眼人一看都知道王爷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陆子澹苦笑着摇头,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这个问题,而是柔声问起李闻持的反应。雷马上吐吐舌头,夸张道:“属下还从来没见过瑞王爷发那么大火,回王府后把花园里青石桌子都给掀了。更过分的是,皇上不知寻了什么错,又把兵部的几个将军降了职,王爷气得当时就要进宫找皇上理论,最后被刘统领给劝住了。不过我看以王爷的脾气,明儿早朝肯定要发作的。”
  陆子澹淡淡一笑,“王爷许多年没受过这种委屈了,难怪会反应这么大。不过——”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吩咐道:“给我准备纸笔,我给王爷写封信。”说刚说完,呼吸一时不顺,胸口发闷,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风雷电三人顿时慌了神,一边冲过来扶住,一边倒茶斟水,电还冲出房门去叫惠济和尚。陆子澹抿了口茶,咳嗽稍微缓了缓,只是脸上涨得通红,尔后又渐渐转白,没有一丝血色。
  大风想将他扶至床前躺下,陆子澹却轻轻摇头,指指书桌,示意他摆上纸笔。大风责备道:“公子,您都这样了,那些事情就不要管了,身体重要啊。”
  陆子澹仍指着书桌,固执地不肯上床。
  大风无奈,朝雷使了个眼色,雷不愿又无奈地朝书桌走去。
  “我只写几个字,花不了多少时间,你们不用担心。”见他们如此表情,陆子澹反而笑着安慰他们。“王爷的性子我最是了解,我若不劝他,明儿定会在殿上跟皇上吵起来。他习惯了沙场真刀真枪的实干,对这些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并不在行。”
  他好不容易说完这些话,又听下喘了一会儿,才拾起笔,在纸上落了几个字,仔细折好,递给雷,道:“给王爷送过去。”

  第三十八回

  十八
  大兴城比邢城大了近一倍,观音阁远在城东,流云须穿过青从和白鸟大街,这都是大兴城的商业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好在流云骑术高明,牵来的王府黑马又甚是聪明,因而在人群中穿行如梭。
  行至十字路口,一辆马车以雷霆之势朝流云冲了过来。流云一惊,忙狠狠一勒缰绳,直把马儿拉得前脚腾空,嘶叫连连,嘴角都被勒出勒血,看得流云心疼不已。她有武功在身,自然不怕摔下,倒是面前的马车被惊吓得在原地蹦跳,任凭马夫任内和拉扯叫唤,那车身仍自摇晃不已。
  流云心中略微不安,正准备下马帮忙,却见那车帘一动,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那手大而匀称,手指修长干净,拇指上带了只翡翠色的玉扳指,温润流彩。那只手握住缰绳轻轻抖了几下,那马儿便乖乖安静了下来。
  流云看清那扳指,整个人都呆住了,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凝结,身子控制不住地发着抖,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几下,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车帘猛地掀开,却非流云想象的面容,而是略微惊讶的肃王李文仲。流云朝车里瞅了一眼,那手的主人早已坐回了车里,没有出声。李文仲则是一脸貌似真诚的笑容,随和地笑道:“原来是流云姑娘,这么急这是要去哪里?要不要本王派人送你一程。”
  流云虽然身着男装,现被他叫破身份却不惊奇。李文仲在瑞王府眼线只怕连陆子澹的病情也摸得一清二楚,更何况她这个并不怎么保密的身份。淡淡一笑,放柔了声音从容道:“流云只是个下人,怎么敢劳烦肃王爷。况且只是到观音阁上柱香,也没有什么大事。”
  李文仲眉头一皱,道:“流云姑娘可能要无功而返了。今日金尊长公主要观音阁念经,阁内重重防守,旁人不准出入。”
  流云失望之色顿时溢于言表。李文仲脸上却一缓,笑道:“罢了罢了,公主姑姑还欠本王一个人情,本王让人带了信物过去,公主见了此物,定不会为难你。”
  “如此就多谢肃王爷了。”流云也不推辞,朝李文仲重重一揖身,感激道:“流云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他日王爷若有用得着流云的地方,只消吩咐一声,流云定竭力办到。”
  说罢,朝李文仲盈盈一拜,然后一挥马鞭,朝观音阁方向奔去。
  眼看着流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尾,李文仲这才放下车帘,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看来陆子澹快不行了,竟然严重到只能求神拜佛的程度。哼,小候爷可知刚才那女子是何人?”
  庄翼淡淡一笑,并不答话,心中却无由地一阵心跳。方才那女子,虽然长相和声音都不同,但不知为何,却让他乱了心神。那个叫做流云的女子美得不带一丝尘嚣,虽然衣着朴素,姿势谦卑,脸上的气质却高贵得犹如一直白鹤,那神情,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那姑娘是陆子澹家的丫头。”
  庄翼眉毛一扬,“陆子澹?蜀地陆家的陆子澹?”
  “原来小候爷也知道此人。”李文仲哈哈大笑道:“没想到陆子澹的名气这么大,连小候爷远在吴国也知道他。”
  庄翼淡淡一笑,道:“要与王爷您合作,自然要把郑国里外的人物都调查清楚,否则怎么帮得上王爷的忙。”
  李文仲眼中防备之色一闪而过,脸上却仍带着笑意。“方才那女子叫做流云,说是陆子澹的丫头,不过很得宠。我得到的消息是,她成为陆夫人的可能性非常大。”他说到这里眼中精光一闪,冷笑道:“的确是个世间少见的美貌女子,难怪连陆子澹也被他迷住。若不是陆子澹仍有用途,连我也不想放过她呢。”
  庄翼仍是淡淡笑着,眼神却越来越冷。
  流云一路心神不宁,满脑子想的都是庄翼,小时候的倔强而坚强的他,而后看起来云淡风轻的他,时而温柔时而淡漠沉静的他,还有八部河边决绝痛苦的他……
  思量着马儿就到了观音阁前,果然是重重防守,不见一个香客。好在有李文仲的人引路,流云顺利地进了庵堂。将随行的人打发走,她先在塑像前虔诚地上了一柱香,才闪到堂后四处寻人。
  庵堂里十分安静,院子里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开着淡紫和粉红的细碎花瓣,有淡淡幽香入鼻。
  流云在院子里打了几个圈,连半个人也没见到,正准备推门进后院,手刚伸到门上又停了下来,那门后隐有浅浅呼吸声,几不可闻,仔细听来那呼吸均匀沉稳,竟是高手。流云于是朝后退了两步,双手抱拳道:“弟子流云求见一梅师太。”
  院里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人拉开了一道门缝,露出一张俏丽年青的脸。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宫廷女官打扮,长得娇俏可人,嘴角含笑,十分甜美。这小宫女一瞧见流云,俏脸上竟泛起红晕,一时呆在原地。
  “在下求见一梅师太,还请姑娘代为通报,感激不尽。”流云见小宫女半天不说话,只傻傻地盯着自己看,还以为自个儿有什么不妥。垂首检查了一番,不见任何异常,方才开口说道。
  小宫女终于反应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师太正和长公主下棋,这会儿怕是没时间出来见外人。”
  流云早知金尊长公主就在寺里,却没想到竟与一梅师太一起,想来那师太也不是一般人物,否则怎能与长公主下棋。想起素心师父临走时说过不要与宗室宫廷中人交往的吩咐,犹豫着不知自己身份是否能像公主透露,一时为难不已。
  那小宫女见她眉头深锁,十分不忍,好心道:“这盘棋还有不久便完结了,要不,我趁着长公主用茶的功夫偷偷帮你通报?”
  “那课真是多谢姑娘了。”流云喜出望外,遂从指上脱下扳指准备递给她,忽又觉得不妥。手伸到半空又尴尬地缩回来,窘迫地朝小宫女笑笑,有点不好意思,原本白玉一般的脸颊飞上淡淡红晕,看得小宫女心跳不已。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门又开了。这回来的是个青衣尼姑,三十左右的年纪,面貌尚称清秀,眉眼却十分有神,不似一般庵堂的姑子。她先随意瞟了流云一眼,看到她的男子打扮,先是一愣,又仔细看了几眼,才抿嘴笑了笑,道:“是姑娘要找师太么?”
  流云忙应了,心道姜终是老的辣,这尼姑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女子身份,眼神恁地厉害。
  “姑娘请随我来。”青衣尼姑朝她温和地笑了笑,领着她进了园子左绕右转,最后到了一处水榭。榭中有桌有椅,皆是上等紫檀木所作,十分名贵。
  “姑娘请稍等片刻,贫尼这就去请师太过来。”
  流云忙施礼相送,看着她拐出了林子,这才坐下打量周围的景色。这水榭连着一片荷塘,塘中并无荷花,但荷叶茂盛,碧绿的圆叶连成一片,连池水都瞧不见。微风吹过,有股清新的荷叶香味迎面铺来,让人心醉。
  流云渐渐沉醉在此景中,直到有人步入水榭方才警觉。回头一看,一个身着灰色缁衣,头发花白的慈祥老尼正满面含笑地望着她。流云忙低头行礼,朗声道:“弟子流云见过师太。”
  一梅师太微微一笑,收回打量的目光,走到流云面前,握住她的手,浅笑道:“素心真是好眼力,难怪一直不肯收徒,原来是等着流云呢。这相貌,这筋骨,果然超乎常人。”
  流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谦虚道:“师太过奖了,流云只是平庸之人,哪能担当得起师太如此赞语。”
  “你谦虚,素心可不谦虚。她在信里头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弄得我一直睡不好觉,就盼着早点见你,左等右等,一直等到现在。嗯,见了面才知道你师父所言非虚。”一梅师太笑着打趣,握着流云的手拉着一起坐下。
  若不是她身着缁衣,怎么也看不出是个跳出红尘之外的出家人,而像是家里疼爱女儿的长辈。
  流云见她性子宽厚温和,也不多做谦虚,马上切入主题,问道:“师太可有我师父的消息。这几个月来她都不曾与我联系,我又找不到她,只好来烦请师太帮忙。”
  一梅师太眉头微皱,摇头道:“若是为了陆家大公子的病,那也是没法子的。素心当年曾立下重誓,终身不与陆家人有任何瓜葛,是绝不可能出手帮你救人的。”
  流云闻言顿时急了,手上一紧,道:“可是子澹少爷现在病成这样,惠济和尚毫无办法,若师父不出手,怕是无人可救。那他不是必死无疑吗?”想到这两日来陆子澹日渐憔悴的面容,她心里又是一痛。
  一梅师太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这事也不能怪你师父,你道她不想救陆公子么?她们之间的渊源要比你深得多,只是前程往事不堪回首,你师父为誓言所迫,情非得以,你切莫怪她。”
  流云神色黯伤,摇头道:“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又待我情同亲生女儿,流云就是再不孝,也不会责怪师父。只是想到子澹少爷的病情,不免有些伤心。他还那么年轻,而且……”
  一梅忽地一笑,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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