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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好以后,在后山温习武艺,白虎忽然看着山下叫了起来。四个人大惊回首,果然看见那个小山村里冒出了滚滚的浓烟——居然还是那个他们最熟悉的小院里!
“快走!”沧蓝想也不想,飞速下山,其他人连忙跟在他身后。
三三两两的村民猎户从他们身边走过——“太惨了………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那些官兵还是人吗?”
“唉,怎么说,窝藏叛军是杀头的罪啊!”
“其实,听说原来都是方将军的部下呢——以前还是和皇上一起起兵的吧?怎么就成了叛党了呢?”
“唉……怎么知道啊!反正朝廷是这么下的旨意。”
“……姓萧的确都是够有种的!当家的和他老婆不说,就连那个十岁的小孩子都不曾说半句求饶的话哪……”
“还是被一刀砍死了干脆!那么小的孩子,能受多少零碎折磨?”
“不要说了……再说我都想吐!”
………
几个人都疯了一样地向山下奔去。奔跑中,沧蓝的手扣紧了腰畔的剑,双眸中有火光猎猎燃起!
那个孩子、那个夕颜树下的孩子!
血一样的夕颜。
虽然没有到傍晚开花的时间,庭院里那棵木槿树上却到处都是绽放的血花。
那是飞溅的人的血和肉。
木槿树上吊着血肉模糊的两具尸体,上面到处都是乱刀的痕迹,腹腔和胸腔全部被剖开。
“小家伙,这是第一遍:那四个叛军士兵藏在哪里?”看着被吊在半空的小小的躯体,带领那一小队士兵的尉官冷笑着扬起手中的马刀。
上面一滴滴淌落的,全是这个孩子双亲的血。
“……不告诉你!”不会说谎的孩子睁大着秀丽的眼睛,带着哭腔恨恨地回答。
“唰!”
一刀毫不留情地砍在孩子的左肩上!
孩子嘶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身体痛苦地抽搐着。
“小家伙,你娘挨了十七刀,你爹挨了二十一刀才断气——嘿嘿,我倒想看看你能挨多少?”马脸的尉官涩声笑着,反过手用刀背狠狠抽打着,问一遍、砍一刀。
“好,第二遍:那些叛军藏在哪里?”
因为剧烈的痛苦,孩子的小脸扭曲得厉害,大口大口地抽着气,半天才不成句地挣扎:“不……就不……告诉……就是不……”
“小家伙,再不说,可是和你爹妈一样的下场哦!”刀锋一点点地顺着孩子幼嫩的皮肤割了下去,在女孩的哭号声中,由额头划至下颌。血登时覆住了小孩的半张脸。
“啧啧,你说有多可惜——本来是一个美人胚子呢!~快说,那几个人在哪里?不说的话,你的脸就会被划得乱七八糟哦!小妹妹。”马刀再一次缓缓举了起来,刀尖上的血珠泛着冷冷的腥光。
“……嘻嘻。”看着凶神恶煞般的尉官,血流披面的小孩子忽然有些诡异地笑了起来。
流着血的脸孔,天真无邪的笑容,然而盯着他的眼睛却是如同恶魔一般!
“妈的,小鬼你再笑笑看?!”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滴着血的马刀再一次举起——“沧蓝哥哥……”小孩轻轻地笑着,用右边那只没有被血糊住的眼睛看着他的身后,仿佛是轻轻地对谁叮嘱,“沧蓝哥哥,要杀了这个人哦!”
呼号声零落地在身后响起,尉官大骇回头——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下了他十多个属下!居然就在片刻之间全部倒下了!
四个身影闪电般地掠进院子,在一片血雨中站到了敌人的尸体上!
然而居中的那个蓝衫少年的剑却还在鞘中——他就站在离自己不到一丈的地方,用黑到发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眼眸中仿佛有烈焰在燃烧——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眼神!
“小颜,看好了。”沧蓝的长剑平平举起,忽然闪电般地从剑鞘的两端反手抽出了双剑!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回天剑舞——说实话,那时候的她根本没看清楚沧蓝的出手,她只看见那回旋而出的六剑如来自炼狱的雷霆一般耀目,在剑光和蓝影中,她只看见有血色如烟火一般盛开……
先是双手,而后是双脚,就从烟火中飞了出来。
双剑相交成十字,轻轻一划,左右颈动脉中的血如同喷泉一般地冒出。那个转眼间就瘦小了的尉官就如木桩一般地倒在了那棵木槿树下。
而且,在血流尽之前,这个没有四肢的人还不会死………
“嘻嘻………”树上吊着的孩子轻轻地、愉快地笑了起来,血迹下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彩,“嘻嘻……真好!”
剑光再次一闪,满身是血的孩子跌进了少年的怀中——“………小颜………小颜!”他的声音居然带了微微的哽咽,一任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蓝衫。
在另一边,玄武他们动手开始解下树上挂的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一对曾经容留、照顾他们的猎户夫妻!尸体流出体外的内脏粘住了他的衣服,死去人的双眼始终不曾闭上………
然而不到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曾那样地关怀照顾着几个少年。
这三个经历过上百次战役的少年兵忽然间失声痛哭。
那个孩子却一直一直地微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她的笑容却是冷冷而空洞的——从此以后,她就一直只会这样地笑了……
在收拾尸体残骸的时候,沧蓝轻轻抬手,遮住了孩子另一只看得见的眼睛:“不要看,小颜。”
“………飞啊飞,飞啊飞。
“什么飞?鸟儿飞。
“鸟儿鸟儿怎么飞?
“展开翅膀漫天飞!
“……”
陡然间,怀里的孩子忽然哼起了这首童谣,轻轻地、轻轻地,仿佛怕惊醒了什么………
那也是“夕颜”最后一次唱这首童谣。
没人知道,那一天,正是她的十一岁生日。
作为“萧夕颜”的人生,也只是延续到她十一岁的生日为止——那一天,对于她和其他几个人来说,全部都是黑夜开始的一天,是地狱之门徐徐在眼前打开的一天………
此后,就完全是在黑暗中奔走的人生了。
从满十八岁开始正式地成为组织的一员,不停地奔走于各处,按照老大的命令,把剑刺入一个个朝廷显贵要员的咽喉,在满地的鲜血中,她依然是笑着的,笑得冷漠而空洞。
还记得在烈火中燃烧的家园,还记得树上挂着的双亲的尸体,然而,8年来血与汗汇集成的河川是那样的深而广,站在河这一边的“朱雀”已经看不清楚那一边隔岸的过去岁月,看不清楚沧蓝、青龙、白虎和玄武几个人过去曾经微笑过的脸。
唯一记得的,只有那绽放着血花的夕颜树,一朵一朵,宛如萦绕的怨灵。
………
“我叫夕颜!——喏,是和那株漂亮的树一样的名字!”
“小颜将来长大了,一定会比花更漂亮哪!”
……
暮色中,一样的木槿树下,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脸上那长长的刀疤——那自额角起一直划到下颔的丑陋的伤痕。……什么都改变了——过去的血色淡漠了,眼前的黑暗浓重了,所有人的血冰冷下去了………
然而,唯一从来不曾改变的,就是脸上的伤痕。
让她永远记住人生如水晶片片破碎的那一天!
。Act…5…
绯红色的花瓣,零落地掉在深蓝色的大氅上。
每掉一片,他的心居然就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曾经看着地狱都面不改色,但这一树的野木槿居然象针一样地一直刺到了内心最深处。
回忆居然一直追溯到了那样的日子——他还会微笑的日子……
“哥哥,摘花给我!”
“沧蓝哥哥笑起来好好看………”
“哥哥以后要经常笑给小颜看哦!——小颜会唱歌给你听的。”
………
“回总部去,一切就当做没有发生。”夕颜树下,蓝衣的男子再一次低声重复,漆黑的眸子里有微微的星光,“我也不会再派你去执行你不愿意执行的任务。”
“绝不!”朱雀的声音如同碎冰一般在夜风中响起,她回头,站起身看着花树下的男子,一字一顿地重复,“死。也。不。”
她当然知道,叛离组织的人,唯一可走的道路,就是通向地狱的路!
然而,她却头也不回。
离开8年来朝夕相处的人,离开一直抚养她、保护她、教给她一切的人。在所有成员面前,对老大说出“我要离开惊蛰”六个字,看着所有人敬畏的老大,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在她掉头走开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所有人仿佛都听到了“啪”地一声轻响,似乎空气中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片片破碎了………
沧蓝蓦然回头,目光闪电般地落在这个铁了心叛离的下属身上。
他当然知道,从说出“要离开”这三个字起,一切就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她的意志,从来都是不可改变和动摇的——从8年前开始,就是这样!
但是,为什么他竟可笑到要几次说出那么软弱的挽留的话。
“好,那么按规矩来——”他的声音也冷漠淡然地从嘴里吐出,长剑缓缓地从大氅中举起,剑柄上的金属闪着冷冷的光。“你已经打倒了其他三大杀手,如今,只要再打倒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嘻嘻。”忽然间,朱雀轻轻地笑了起来,伸手接住了一瓣半空中飘落的残花,她的眼睛里,闪耀着水一般清澈冰冷的光。
看着熟悉的回天剑舞的起手式,绯衣少女仿佛看见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掩嘴吃吃地笑了——“我的武功全部都是你教的,论身手、论经验,我怎么可能打倒你呢?这不是白费劲吗?”
“不打倒我、从我尸体上踩过去,你就没办法离开这个地方。”沧蓝也是不惊轻尘地一字一字说着,双臂一震,大氅从肩头滑落——掉在落满血色残花的地面上。双手交互握着剑柄,深蓝色劲装的惊蛰缔造者如同渊停岳峙般地拦在她前方的路上。
“唉………真是伤脑筋。”朱雀叹息着摇头,也缓缓从袖中抽出了双剑——但是,她抽出剑后的第一个动作,却是反手用剑脊照了照自己的脸。
雪亮的剑身反射着林中淡淡的星光,在她的侧脸上浮动不定………也映着她脸上那深可见骨的伤疤。
沧蓝的瞳孔忽然略微收缩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两道剑光陡然在暗夜中亮起!如闪电划过长空,十字形相交的光芒如雷霆般剪向咽喉!
“叮!”轻轻一声脆响。
花树下的蓝衣男子身形丝毫不动,但他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双剑片刻不迟地左右架住了已到咽喉边的利刃。看着眼前的女孩,黑到发蓝的双瞳里隐约有痛彻心肺的表情。
“唉,说过了是白费劲嘛!我不和你打了。”仿佛是娇嗔般地,在以命相拼的时候,她竟毫不在乎地放下了剑,入鞘,然后就大大方方地回过身去走开。后背上所有的空门完全不设防地大开着。
“唰——!”忽然间,利刃划破了空气!
她一个踉跄,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前冲出了三、四步,死去般地匍匐在地上。后背上、一剑从左肩斜劈到腰际!
“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
身后的声音冷淡地响起来,靴子踏过枯萎的花草,在她背后几步开外停了下来:“拿剑!站起来!”
由于巨痛,她嘶嘶地轻声吸着气,双臂用力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倒下去,血在绯红色的衣服上很快弥漫开来。
“就是不……不起来!就是、就是不……”她屈膝半跪在地上,咬着牙,居然还是有些赌气地顶撞。
滴着血的剑再一次毫不迟疑地举起。
“嘻嘻………你是不是想数数看,我能挨多少剑才断气?”忽然间,朱雀回过头,看着沧蓝微微地笑起来。
那样天真无邪、却是冷冷空洞的笑容!
这句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即使是惊蛰的创始人,也无法掩饰一刹间脸上痛苦的抽搐。
“爹爹,娘亲!你们看,沧蓝哥哥要杀我呢………”看着他背后那棵夕颜树,绯衣少女忽然仿佛是对树上的什么人轻声抱怨娇嗔,眉头因为疼痛而紧紧皱了起来。
遥远的回忆忽然间笼罩了他。
烈火。鲜血。尸体。屠杀。逃亡。
梦里的童谣。血一样的夕颜。
仿佛是受了催眠般,剑从他手上垂了下去。他顺着她的目光缓缓回过头去,看着身后那一树野木槿。
满树的鲜血。血肉模糊的尸体………树上吊着的孩子在鲜血中笑着,轻轻叮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