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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么叫,我在讲电话啦!」
就在黑澔终于摇摇晃晃爬起来,趴在墙边喘呀喘,正准备第四声大唤出沈宁
熙的芳名,她却先一步从另处黑暗缓缓走来,一手按掉手中的手机通话键,漆
黑的屋里无法瞧清她的表情。
「宁熙!」黑澔踉踉跄跄飞扑过去,用双臂将她抱得好紧,像是抱住了海中
唯一的救命浮木,说什么也不肯放松半分。
「要哭就哭,眼泪鼻涕别朝我衣服上擦,很恶心的。」沈宁熙忽视自己身躯
被他揉得很痛,左手连同她的身体被他抱得死紧,逃过一劫的右手勾在他的颈
后,一方面支撑自己失去平衡的重量,一方面安抚着黑澔。
「我才没有哭……」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他懂的。
「好好,那你满脸的汗水别朝我身上擦,男人的汗臭味我一样敬谢不敏。」
反正同样是咸咸的分泌物,只是跑出来的地方不一样,她可以配合他换个说
法。
抽鼻声很细微,「……这里是哪?」
「你还没睡醒吗?五楼,上回你睡过的,不认得了?」她拍拍他的脑袋。
「五楼?」他眨眨眼,定下心神来,才慢慢瞧清了黑暗中的景物。
没错,是五楼,废桌椅仍散落在墙边,大厅一样空荡。五楼的鬼小姐也还在
阳台反复她每晚的自杀行径,在与他目光交集时朝他挥挥手,又继续往楼下跳。
黑澔将视线定回沈宁熙脸上,「为什么来五楼?」
「你以为你现在这副模样,我能带你回四楼去吗?」她的手滑过他的裸背,
响亮地拍了两声,用肉击声提醒着他现在的赤裸。
别忘了等在四楼家里的,还有她妈妈,她该如何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包括
那群研究所人员的身分、目的,还有黑澔跳下来之后的去向和死活——虽然妈
妈那时是捂着双眼的,但要说服她还是得编一番说辞吧?她现在又饿又累,没
心思去圆谎,所以干脆逃避,并且有打算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去。
「那研究所的他们……」
「走了。」事实上是用爬的啦。
「那你有没有受伤?」
「有。」听见黑澔猛吸口气,她笑着抢白:「我断了一根大拇指的指甲。」
因为挥竹杆打得太忘情了。
她才说完,黑澔已经执起她的手,轻轻含住她的大拇指,舌尖卷过她的指甲。
「不是这一手。」他舔得她直想笑,像在舔棒棒糖一样,可惜舔错了手,见
他打算用同样方法对待她另一只拇指,她轻喝道:「别别别,不需要用口水疗
伤,断了指甲又不会痛,况且你腿上的伤我也没用这招替你「擦药」。」
这种「擦药法」只会越擦越心术不正,咦?黑澔的嘴越过了拇指,落在了她
的掌心,很快的,又滑到手腕、手臂,逐渐朝上挪动——真是心术不正。
沈宁熙虽然脑子里这么想,还是忍不住微启双唇,等待着他的薄唇大驾光临。
到底……是谁心术不正呢?
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现在似乎接吻比较重要一点。
他的唇印了上来,先是细啄,她却不满意他浅尝即止,搁在他脑后的小手有
了催促的意思。
「宁熙,别怕。」黑澔在笑,稍稍停顿喘息的唇呵出这句话。
谁在怕了?她从头到尾不是都表现得可圈可点,瞧她一女独对四男,「英雄
救美」不算什么,「英雌救帅」才值得竖起大拇指褒扬哩,他是想说「别急」
吧?
「不要哭,没事了。」
是呀,男孩子嘛,遇上这种小事,不要太急着挥洒眼泪,说出去会被人家笑
的……等等!刚刚说话的声音好象不是她的,她一直很忙着在咬他的唇,无法
分心去安慰他才是……
直到黑澔的唇移到她的颊边,再回到她唇上时,她尝到了泪水的咸味,那是
来自于她的眼睛,一点一滴像是没关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淌落着水珠。
「妳好勇敢,真的。」
废话,她当然知道自己好勇敢,她若不勇敢,怎么有勇气叫黑澔从四楼跳下
来?要知道,若是她跑得慢些或是目测距离有误,她所要负担的结果是害黑澔
一命呜呼,然后她恐怕……会自责到尾随他而去,反正她原本就没有太强的求
生意志,一个月里最佳的自杀时间就在于她将房租交给了她的房东——八十一
岁的独居老人之后,只要再多拖过一天,她就会觉得她占了房东便宜,为了这
一日租金,她只好继续住满一个月,再等待下个月交完钱后的寻短好日子,虽
然打从遇到了黑澔,他打断了她的大好机会,接下来……她似乎没将时间花费
在寻找自杀胜地,反而努力想扭转黑澔悲观的想法,想要他活着多体验一下世
界、想要他珍视自己的生命,什么傻念头嘛……
她若不勇敢,又怎么会从被麻药给弄到动弹不得的研究所男人口袋皮夹里摸
出一张名片,并且在刚刚打了通电话去研究所找负责人吠?
那名负责人非常认真地听完她一长篇的训斥,甚至在最适当的断句后头发出
「我明白」、「我知道」、「嗯,有理」等等的应对句子,声音听来是属于上
了年纪的长者,也像是个能沟通的家伙。
「妳,是黑澔的爱人?」听完她所有的话,他只提出了一个问题。
没听见沈宁熙否认,负责人径自笑了起来。
「我怎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如果你与他不是如此亲密的关系,又何必替他
出这口气,更别提在你知道他是老鼠之后,竟没有一扫把将他赶出家门,可以
想见,你爱上他了。」他不再用疑问句,而是肯定的呵呵一笑。
顿了顿,含笑的语气一敛,他转为认真。
「小姐,有件事,恐怕你得先听我说完,再决定是否仍这么坚决要我高抬贵
手,放黑澔一条生路。」
「什么事?」
「黑澔他……以寻常的生殖方式,他的基因并没有办法遗传下去,就如同人
与狗绝对无法配出犬人子孙,对于正常人来说,黑澔他……不能算是人类。你
与他结合,所要面临的,是永远不可能有孩子的下场——」
「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嗯。」他颇惊讶沈宁熙所给的反应这么冷淡。
「我听完了。请你高抬贵手,放黑澔一条生路。」就算是正常的夫妻都不见
得一定会有孩子,现在顶客族那么多,生活压力衍生的不孕症也时有耳闻,她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
「……」
「说话要算话。」听见他片刻沈默,沈宁熙补上这句。
「你不认为他会替你的生活带来很大的不方便吗?他拥有鼠、人基因,体质
虚弱时,这两项基因冲突,很可能会害你平静的生活大起波灁,万一他身分曝
光,你的麻烦绝对超乎你的想象,这样……你还愿意要他?」
如果她不要他,她就不会让黑澔那么理所当然地进占她的世界,打从遇到他
的头一天,她就知道生活会因他而不同,但她逃避过吗?
不,没有。
以前没有,现在当然更不会有。
「我愿意,我要。」她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样坚定。
此时,客厅传来黑澔甫清醒而慌乱寻找她的呼唤声,打断了她与负责人的谈
话。
「他在找妳了。」黑澔唤她的声音大到连手机另一端的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听到了,而我在等你的保证,保证不会再找他麻烦。」
手机里回应她的,是三声朗笑,中气十足的老人笑法。
「喂、喂,你的保证——」她不让他这样蒙混过去。
虽然口头保证并不具任何意义,但是,她觉得手机另一端的那个人不是会出
尔反尔的小人,似乎只要他答应了她,他就一定会做到……她不清楚自己是哪
生来的信任,但她知道——「勇敢的小姐,等我亲眼看见黑澔在你身边比在研
究所更好时,我会给你保证。」
喀,挂她电话。
那负责人言下之意……他还会再来一次吗?
真是麻烦人的家伙……
沈宁熙被黑澔的深吻给唤回了飘远的思绪,随着他一声声喂进她嘴里的「别
怕,妳好勇敢」,沈宁熙才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她从黑澔抱紧她
的那刻开始,一直隐藏得很好的恐惧才倾巢而出,那是恐惧失去他、恐惧他不
会属于她……让她恐惧到流了满颊的眼泪而不自知。
他紧抱着她,等她慢慢平静下来。
这样哭泣好懦弱,一点也不像她,他让她变得一点也不像她了……
「黑澔,我救了你好几次,我是你的再生父母,你的生命是属于我的,没经
过我的同意之前,你不可以一声不响地走人、不可以轻率地自杀,有没有听到?!」
她想有威严地揪住他的衣领将这番话迎面吼在他脸上,可是她做不到,因为
他身上没有蔽体的衣服,而她的手……死命地勾圈在他的颈项上,那不是威胁,
而像是请求。
黑澔吻了吻她的长发,他没给她任何正面回应,不针对她的要求而应「好」,
只是轻喃告诉她:「宁熙,我们一起活下去,好吗?」
这个「一起」,并不单纯指两个人维持着生命,一同呼吸着这个地球上的氧
气,他要的「一起」,是将两人牵系在一块,有她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他,
两个人一起……活下去,谁也不许拋下谁、谁也不许再寻短,因为彼此的生命
都不再是属于自己一个人所拥有。
「我愿意为你活下去,即使我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一路平顺到底,我也愿意
去试,只要你陪着我……一起。」
他的生存目标是那么渺小,小到只要能和沈宁熙一块走下去,他就能甘之如
饴。
沈宁熙在这一刻看到了自己的生存目标,她一直遍寻不着的目标,现在出现
了,就在她眼前,在她的怀抱里——在这个世界上,有人会因为失去她而难过,
对吧。
有人是需要着她的,对吧。
她,是值得存在的,对吧。
还是有人认为……有她在,真好,对吧。
小小的笑靥在她脸上绽开,照亮了黑澔的眼。
「好,我们一起活下去。」
也许,两人明天会回到头一次见面的海边,这回不是为了跳海自杀,而是单
单纯纯去看看海、吹吹海风……
尾声年轻学徒阿太觉得有股恶寒抖上心头,干咧着笑容和收银台前的沈宁熙
打了声招呼便加快脚步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黑澔已经在煮鲜奶,准备做香浓的奶酪,其他人包括老板都还没进
来。
阿太凑到黑澔身旁,压低声问:「澔子,沈姊一早脸这么臭干嘛?我和她打
招呼她还瞪我耶。」
「噢,因为你前几天塞给我的那些VCD 被她看到了,她问我是谁把片子拿给
我的,我说溜了嘴。」黑澔脸上的表情和沈宁熙天差地别,笑得很开心。
阿太一惊,「什么?!你让她看到了?不是叫你回家再看的吗?」
「我是回家才看的呀。」只是他和沈宁熙住在一块,他放VCD 来看时,沈宁
熙正巧看到,很正常吧。
「那沈姊是到你家看到你在看A 片?你们才刚交往耶,我这样会不会害你们
分手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罪过就太大了,不知道沈姊是看到哪一片,希
望是有码的……不然其他片都太刺激了……」阿太非常懊恼地拍打着自己的额
头呻吟。
他和阿郎一直不知道黑澔和沈宁熙的「同居」关系,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认
识的时间绝对远远超过众人的想象,他们只以为黑澔那天喝醉酒被送到沈宁熙
家中后,一定有发生什么酒后吐真言的爱情告白,所以就理所当然将黑澔和沈
宁熙送作堆了。
「那沈姊有什么反应吗?」不知道有没有把黑澔压在地板上饱以老拳?
「反应呀……」黑澔微仰着头,想了想。「她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色狼?禽兽?畜生?败类?还是「我们一起看」?」
「她说……我变成有「攻击力」的危险动物了。」那时她摇晃着脑袋的模样
很可爱呢。而他呢,则是知道了原来接完吻之后还有那么多的「其他事」可以
做,好神奇,很想试试看,不过沈宁熙不陪他试,只留下一句她今天不方便也
没兴致,叫他改天请早。
攻击力?他借给黑澔的是十八禁的A 片耶,又不是摔角,什么攻击力呀?
黑澔熄掉炉火,将和好蛋清的鲜奶倒进模型碗里,等待冷却成型,又继续切
三明治的吐司,他正忙着替沈宁熙弄一份早餐哩。
店面传来了开门的叮当声,阿太以为是老板进来了,不敢多问,抱着锅子和
一盒鸡蛋,忙闪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去打蛋。
可是黑澔却听到了沈宁熙的声音。
「对不起,营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