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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熙只是习惯性地抬眼看他,当下又换来一吼。
「看什么看?!还不赶快去擦!」
那个油腻腻的掌印上指纹清楚可见,绝对正巧和面包店老板吻合,上头飘送
着大蒜抹料的味道,更别提之前还有沾了草莓酱、牛油、巧克力的……沈宁熙
不是笨蛋,清楚老板是故意找碴,她连耸肩都懒,拿起抹布重新将玻璃擦拭一
遍,没有一字一句的反驳。
她工作勤劳,但人缘不好,因为给人的感觉太阴沈——据一名常客的说法,
她总是不爱笑,身后像是有着一团黑洞在旋转着,吞噬掉她周遭一公尺内的光
芒,让人不由得大退三尺,即使她身上穿著纯白的衣物,还是能让人觉得她一
身黑,这才是她最高竿之处。
面包店老板也曾想以这个原因将她解雇,但是面包店的工作相当辛苦,每天
赶在天亮之前,一大盘一大盘的面包就得先出炉,以供应学生及上班族的早餐,
若非吃得苦中苦的人,通常做没多久便自动辞职,而沈宁熙不曾抱怨过一回,
只是任劳任怨地工作着,她是个在工作上挑不出缺点的员工,独独那身气质教
人不敢恭维——她长相不差,只是太阴沈。
她声音甜美,只是太阴沈。
她认真负责,只是太阴沈。
「真阴沈的人。」面包店老板一如往常的用这句话收尾,随即转身到厨房去
忙了。
沈宁熙隔着玻璃橱窗瞧向下了整夜大雨的街道,天尚未亮,加上雨势倾盆,
路上看来阴冷而静寂,即使抹布在玻璃上擦擦拭拭,外头的蒙黑却怎么也擦拭
不去。
这画面和她昨天的梦境真像,暗夜水声,接着就是那个男人湿透的五官凑近
她眼前,扬着笑对她挥手再挥手——沈宁熙蓦然抽了口冷气。
她揉揉双眼,再睁开,然后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在看清楚大雨滂沱间出现
的那道身影之际。
那、那个跳海自杀的男人!
同样的一身湿、一身白,任由豆大的雨水拍打全身,水渍爬满颊面,让她看
不清他此刻脸上是否带着死亡的怨怼,或是每晚梦中那种傻乎乎的笑容。
他脚踝以下的部分都被柏油路上喷溅而起的雨水给遮蔽,乍看之下像是抹飘
忽的无足游魂,不不不,不是像而已,他跳海死掉,的的确确变成了游魂呀!
既然是丧身海底,就应该安安分分在海底当水鬼,他怎么游荡到大马路上当
孤魂了?难不成在梦里骚扰她还不够,现在特地爬上来捉她下海作伴?!
沈宁熙被自己的念头给骇住了,没心思去想他此时的模样看来有多苍凉、多
惹人同情,她低下头,手里的抹布在自己五官前那一块玻璃上来回擦拭,想借
着这个动作来遮掩自己的存在。天呀,千千万万别让他看到她、找到她、发现
到她,虽然她有求死的欲望,但被冤鬼纠缠索命惊吓而死的方式,她完全不列
入考虑!
她不怕鬼,只怕纠缠着她的鬼。
擦擦擦,她什么都看不见,认真工作,看不见雨中散步的孤魂野鬼。
擦擦擦,他什么都看不见,快快混蛋,看不见面包店里的小小员工。
粉红色抹布像雨刷一样来来回回,沈宁熙闭着双眼,嘴里不断喃念着同样两
句话。
叩叩。
抹布努力擦拭的玻璃另一端传来轻叩声,让沈宁熙停下动作,双眼很慢很慢
地睁开,很慢很慢地挪开抹布……
「嗨。」来人愉快地表示,即使声音并未传达到面包店内,沈宁熙仍可以从
他的唇形和神情感觉到那声「嗨」字的喜悦及轻快。
此刻,那张夜夜在梦里出现的脸孔正贴在玻璃上,露齿朝她猛挥手……
找到了。
脑中突然浮现这三个字,同时间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听过的某个鬼故事,那个
索命的女鬼在宿舍里一间间寻找着负心人——叩叩叩叩——不是这间。
叩叩叩叩——找到了……
鸡皮疙瘩瞬问爬满双臂,沈宁熙现在完全能体会故事中的负心人听到那句话
时的冷颤和惊恐,那个「叩叩」声,是由于女鬼跳楼自杀时头先着地,所以当
她来寻人时,也是用头在地板上叩叩叩地前行……
她记得……他跳海时好象也是头先下去吧……
他又曲指在玻璃上敲了好几声,不满她只是瞠目结舌地瞪向他而毫无其他反
应。好歹他看见她时是那么开心,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这样回应他吧?
恐怖的叩叩声敲回了她的理智。搞什么呀,她又不是鬼故事里的负心人,为
什么得活该倒楣受惊吓?!
「走开、走开!不是我害死你的,是你自己要跳下去的!」她双手食指交叠
比出一个简陋的十字架,妄想驱散玻璃橱窗外的「恶鬼」。
他偏着头,不是很明白屋里的她在说些什么,想从唇形来猜,他又没学过读
唇,当然不知道她究竟吼了些什么,但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好,他咧着笑,也跟
着她比手画脚了起来。
「好高兴再见到你。」他做出心花怒放的手势。
见他双手挥舞如浪,沈宁熙隔空喊话;「我知道你跳海时风浪很大,那关我
什么事?!」
「你在这里工作?」嗯,好浓好香的面包味飘了出来,引人垂涎。
瞧见他的手指指向她的位置,沈宁熙继续误解。「什么?!你以为我亲眼看
见你跳海,就得承担你的怨气吗?搞清楚,你是自己要往下跳的,现在纠缠着
我不觉得自己太无耻吗?!」
「我听不到你说话。」他碰碰自己的双耳,外头雨声好大。
「你以为你捂住耳朵不听我解释,就可以继续死缠着我吗?!」厚,可恶可
恶!
「不然我过去你那边,或是你过来我这边再聊?」他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
比画。
沈宁熙的怒气全数咽回肚里,她忘了自己在叫嚣的对象是一只怨鬼,随时随
地来无影去无踪,要是一个不开心撕了她都行……
「你又不是我害死的,找我作伴也说不过去吧?我和你又没什么话好聊的,
之前那一次见面也是你说的多,我回的少,像我这样的伙伴很闷又孤僻,你还
是去找别的合适人选吧……」她这回放软了声调,不再那么冲。
刚刚瞧见他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看起来很像是——我好冷好孤单,你过
来我这边陪我。
开玩笑!她就算真的要死,也要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死,没兴趣和另一个
人同走黄泉路,况且她与他非亲非故,连彼此姓哈名哈也不知道,没那种交情
好到手牵手一块死吧!
窗外的男人呵出一口气,在玻璃上形成薄薄的白雾,雨湿的指在上头画了个
笑脸,试图唤回她的注意——等等!呵气?!
沈宁熙伸手去碰触雾蒙蒙的玻璃,感觉到那部分的温热,在雾气快速消失之
后,他的笑脸取代了玻璃橱窗上短暂存在的图画。
死人怎么会呵气?还有方才他手指触碰到玻璃时留下了湿濡的痕迹……
「你没死?」
这是沈宁熙跑出面包店后所问的第一句话。
「我没死成。被浪给卷回岸上了。」他发梢上的雨珠滚到唇畔,消失在那微
扬的弧线间,有几颗则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反射性地将指腹上的湿漉凑到鼻前去嗅,想证明到底是咸味的海水或者只
是一般无味的雨水。
「真的不是海水……」她喃喃道。
他还在解释着自己为什么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的原因:「我后来又试了好几
回都死不了,所以我就放弃用跳海这种方式了。」害他喝海水喝到不舒服了好
几天,打出来的嗝都是咸的。
「那我这几天作的恶梦又算什么?!」沈宁熙自我厌恶地抡紧拳,想起这些
天睁眼闭眼全是他跳下石堤的画面——他迎风而下的模样是很赏心悦目没错,
可是知道摔下海之后的结果是成为浮肿的尸体,再美再帅的想象也「啵」的一
声幻灭,剩下的就只有他冤死的可怕死状。
她忍不住开始迁怒,「你人好好的活在这里,为什么晚上还到我的梦里吓人?!」
明知道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怪不得他,可是转念想想,要不是他在
她面前跳海,她就不会被那幕影像给吓到胡思乱想!
「我在你梦里吓人?你梦到我了?」
干嘛笑得这么开心?!他现在的笑,让她更显得阴沈沈的,而他的问话,也
让她觉得是自己一相情愿的把他揪到梦里,还诅咒他死得多惨似的,一无所知
的他反倒成了受害者。
「梦到你死不瞑目来讨命!」她没好气地吼回去。
「怎么可能?我求死不得,要是真死了反倒高兴,不可能死不瞑目,如果真
的到你梦中去,一定只是想再看妳一面,或是跟你道别。」他说得认真,又噙
着浅笑,双眼很专注地盯着她。
有别于她向来灰暗无神的眼眸,他的眼睛非常灿亮,虽然要比大小,她的眼
睛比他大上一倍,但就是做不来那种闪亮生物才会发出的璀璨光彩。
她别开了头,觉得越是盯着他,就越有种自惭形秽的厌恶感围绕着她。
「我跟你又不认识。」那些道别呀、见最后一面都可以省省了。
「黑澔,我叫黑澔。你叫什么名字?说出来,我们就算认识了。」他开心地
说着。
她正想出言驳斥他的天真——知道名字就算认识了?!那她要是再多知道一
些他的身高、体重、血型什么的,不就变成生死至交了?呿。
嘴巴才张开,就听见厨房里传来老板洪亮的吼声。
「沈宁熙!擦个玻璃擦这么久,还不来帮忙包吐司?!」
她蠕蠕唇,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回面包店里。
「宁熙……」黑澔的声音让她顿住脚步。方才听到面包店里传来的吼声,他
猜测最前头那三个字是她的芳名。
「请不要忘了在前头加上我的姓氏。」她跟他很熟吗?谁准他直接唤她的名
字了?这种称呼方式会让她浑身打寒颤,连她的朋友都是连名带姓叫她,她可
不打算给他特权。
「妳要走了?」
又是这种口气!沈宁熙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之前在石堤上,他也是用这么
无辜的弃儿口吻询问她,简单四个字就想掏出她的罪恶感。
她压下想走回他面前的欲望,暗暗地深吸一口气。
不用回头就可以猜出他现在的表情,要是多瞧一眼,只怕她会忍不住扑回他
身边,不忍心将自己惯有的狼心狗肺用在他身上。
不要回头、不要和他再有瓜葛……
「对,我要走了。」她没转过身,却精准无误地将手上的抹布塞到他胸前。
「喏,送你一条抹布擦头擦脸,别跟我客气。」
话说完,沈宁熙便加快脚步回到面包店里,开始在厨房及柜台两头忙碌,故
意忽视店门外站得笔直的身影。
黑澔没有任何动静,黑眸直勾勾望着悬有「准备中」牌子的玻璃门,这时天
渐渐亮了,街道上的人车也慢慢增加了起来,沈宁熙知道他仍站在原地,即使
她背对着玻璃门,也能感觉到他发出来的普照光辉。
等到了开店的时间,她在门后将「准备中」的牌子翻面到「欢迎光临」,继
续漠视黑澔一闪而过的笑靥,虽然她看到他浑身还在滴着雨水……
几名顾客上门,在面包店里一边选购刚出炉的新鲜面包,一边窃窃私语地讨
论着外头伫立的帅气男人。
「一共是八十元。」沈宁熙收下顾客递来的百元纸钞,找回二十元铜板,可
惜顾客正忙着欣赏外头那只闪亮生物,没放太多注意力在她拈着两个铜板的手
上。
「看起来好可怜噢,好象很冷……」顾客A 女差点为了眼前凄凉的美景流下
同情的口水,不,是同情的泪水。
好令人垂涎的男人……
「他是不是肚子饿了?不然为什么一直站在面包店门口往里面看?」顾客B
女几乎想搜括整间店的面包再冲出去喂饱他。
好秀色可餐的男人……
「你们有没有觉得雨水在他身上……看起来好闪亮噢……」排队等结帐的顾
客C 女频频回望,真正闪亮的,是她落在黑澔身上的那双眼睛。
谁说只有男人会用眼神剥女人的衣服?女人也有饥渴的一面,尤其包裹在那
身结实肌理上的白衣已湿透,半掩半遮的效果很是撩人。
水做的男人……
「小姐,找钱。」沈宁熙冷冷切断一道道喷射出激赏爱慕的眼光,让调回视
线的顾客ABC 强烈感觉到从闪亮天堂掉回阴沈地狱的滋味,特别是她今天散发
出来的阴沈度远远超过其他时间,也让人觉得她身后那片黑色阴影的面积扩展
得更胜平常。
「谢、谢谢……」顾客A 女诚惶诚恐地接下铜板及发票,急忙抓了面包就逃
离「黑暗」面包店,顾客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