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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凯,今早房倩倩的母亲不见了,我和房倩倩外出寻找,如果你今天还打算起床的话,就去附近帮忙寻找。”
字迹很潦草,而且没有署名,但我单凭轻蔑的语气就能知道便条的作者。看起来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房东太太在清晨没有象往常那样做着家务,以致于我的睡眠过于充足。在我沉睡之时,甚至战争的爆发都难以打扰。
我首先想到的地方是发廊,可能写小说的人想象力过于丰富,一个故事刹那间在我脑中构建起来;房东太太去找于萍理论,妻子和情妇的见面,一场争斗不可避免,房东太太或许发生了不幸,搞不好还会有流血事件。想到此我异常兴奋,这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为了自己能暂时告别枯燥的日子而高兴。
想故事的工夫,我已经下了楼,惊奇的看到房东先生家的门居然关着。要知道,房东先生的家就象供大众免费娱乐的场所,因为房东先生天天在家,他又是个贪图玩乐的中年人,在居住的小区内结识了一批同道中人,无所事事的人们聚在一起,打着麻将、玩着扑克,他们的这些活动几乎全年午休,要从下午一直持续到黎明。他们这些人都年近半百,其中男性居多,偶尔也会有几个女人掺杂其中。他们好逸恶劳,生命中只剩下了一张张麻将牌,很多家庭为此争吵不断直至破裂。他们的生活看似悠然自得,然而半夜大笑时感到的却是自己被禁锢的灵魂。把这些人的聚会称为“娱乐”算是比较口下留情,实际情况是,房东先生家足够称得上是一个平民化的赌场。
曾经我就此事问过房东先生,他对麻将的永不厌倦让我好奇。
房东先生则答道:“瞧我的生活,整天闷的发慌,不找些事放松放松自己,没到六十岁恐怕就要变成老年痴呆,我想不到在死之前还能干些什么?”
“既是娱乐,为什么要赌钱呢?”
“这才来的刺激,不然你认为我怎么熬过这个夜晚?”房东先生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一点,带点彩头能激发出真正的实力,才会提高水平。”随后,房东先生罗里罗嗦向我传授起他的麻将经验来。
他们这群人就象以此维生,天天象上班一样准时来到房东先生的家中。所以当我看到房东先生的家门是关着的时候,读者朋友们就不难了解我吃惊的原因了。
我推了推门板,又转了转门把,门从里面上了锁,我下意识的用手指敲击着门,琢磨着这些反常的情况。原本安静的屋子里却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紧接着门被打开了,房东先生的脸出人预料的挤出门缝。他前额沾着湿嗒嗒的头发,脸上挂满汗水,眼球充血的厉害,脖子的青筋暴出,模样与平时不可同日而语,甚为骇人。不知在屋里干着什么。
“你来干什么?”房东先生一反常态,凶神恶煞般问道。
“我、我以为家里没人。”我尽可能笑着说。
“以为没人你还敲什么门?”看我没有进屋的意思,房东先生好象松了口气,打了一个哈欠,可右手仍紧紧扣住门板,刻意用身体挡住我投向屋里的视线。
“听说阿姨失踪了,她回来了没有?”
房东先生的额头掠过一片不易察觉的阴影,眉头微微一皱,作无奈状摇了摇头。
“那么我现在帮忙找找去!”
房东先生颔首答谢,象急着要去办事似的,急匆匆的关上了房门。
我也转身悻悻走出这幢笼罩在迷雾中的老房子。
偌大的上海,要找到一个人,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易,我无从下手。我的直觉将我推向了“夜上海”发廊。
临近正午,“夜上海”才刚刚开始营业,走进这间发廊,我就被一股馊肉的气味熏的透不上气来,门、窗都是用磨砂玻璃装饰的,能照射进来的光线少的可怜。墙上镶嵌着两面镜子,镜子前的柜子上散布着杂七杂八的梳子、理发刀以及洗发水,两把专供客人使用的椅子上,搭着污迹斑斑的围脖布,椅背上的皮革裂了好几条口子,里面的海绵争先恐后的探出他们黄色的身体。角落的地板上,被剪下的头发纠结在一起。别看这间发廊破旧不堪,可它是这条街上交租最准时、招牌挂的最久的商家。“夜上海”的老板娘常说:要是靠剃头挣的那几个钱过活,我早就饿死在马路上了!
很明显,老板娘对自己的职业和收入十分满意,甚至还有些得意,当然我所指的是她真正在做的那份工作。
我进来的声响,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沙发上坐着的于萍和她的同事,一见到是我,于萍放下梳子,热情的为我让了座。来到这种地方我总是感到忐忑不安,就象自己在犯罪一样,脑海中尽是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的念头。我避开好客的于萍,用异乎寻常的语气问道:“你们谁看见我的房东太太了吗?”
于萍脸上浮现出一丝怪笑,反问道:“怎么?你的房东太太不见了?”
“恩!”
“那么你该去问你的房东先生啊!他对我说老婆就是他这位如来佛手中的孙猴子。”说完,几个女人放肆的大笑起来。
“你们到底有没有看见过她?”我加重了语气。
“你没见我才刚起床吗?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你这个讨厌鬼,不做生意的话马上出去,我要换衣服了。”她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显然对我所提的无聊问题她觉得从中无利可图,便收起了她的职业笑容。同时,她毫无顾忌的开始解睡衣的纽扣,我象一匹受惊的野马夺门而出,背后再次响起放荡的笑声。
如此一来,我一天的好心情算是到头了,带着沮丧和受愚弄后的自卑,我慢慢走回了家,上楼时用余光扫了眼房东先生家那扇仍旧紧闭的门,毫无疑问,房东太太还未回家。
鲁坚的房门中透出几缕光线,门缝中透出“悉悉唆唆”的交谈声,我的朋友已经回来了。但当我看到房倩倩那张充满忧伤的脸庞时,就猜出了他们的寻找同样毫无斩获。
“你找到什么吗?”鲁坚的口气听起来就象早已料到我的空手而归。
不知为何,见到与房倩倩独处的鲁坚我格外厌恶,对他的提问我不予搭理,转而安慰着伤心的姑娘:“不用担心,或许房东太太只是一时生房东先生的气回了娘家或朋友家。”
“我们都找过了。”鲁坚冷冷的说。
“也许房东太太只是遇到了一位久未谋面的老朋友,聊的兴起一时忘记了时间。也可能她心血来潮,想要真正属于自己的二十四小时,想瞧瞧这个家离开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总之,你们的神经太过敏感了。”
“但愿是这样。”房倩倩喃喃自语道。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我们如何能乐观起来?”鲁坚毫不留情的反问我:“房东太太的钱包、外衣都原封不动的留在家里……”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我反驳道。
“最重要的是,房东太太的所有鞋子都在家里,这一点倩倩已经证实了,恐怕房东太太会有不测。”鲁坚说道。
听见鲁坚对房倩倩使用亲昵的称谓,我倍加对这位画家反感起来:“你的观点未免太过悲观了吧!”
房倩倩则向我示意情况正如鲁坚所说的那样,她的表情犹如一尊雕像,如此美丽却又毫无生气。
不过,鲁坚的话不无一定道理,房东太太的失踪远比我想象中的复杂的多。房东太太原本就不太出远门,即便有几次外出,她也将家里的事情面面俱到的安排停当,才心绪牵绊的出门。房东太太这样性格的女人,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了家庭,她的一生就为了能使家庭正常运转,或许这个家庭在旁人眼中看来破碎不堪,或许这种运转并无太大意味,但一个平凡的女性的价值正是由此显示,而在她离开的时间,她的价值尤为显着。房东太太连鞋也顾不上穿,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呢?她的失踪在和丈夫争吵后的一天,这让我迸发出一个念头,我回想起房东先生今天的奇怪行为,实在令人怀疑。
鲁坚用鬼魅般的神情注视着沉思中的我,我顿时感到手脚冰冷,而我也不敢再看房倩倩,生怕她看穿我正在思考的事情。这些还令我想起鲁坚曾说过的话,要得到房倩倩,房东太太是个障碍,会不会是鲁坚干了什么呢?
病房里,左庶悠然笃定,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以撅撅嘴唇示意他在认真倾听,黑色小本的记录也没有停止过。
我的念头被侦探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说道:“当时,您一定猜到了房东太太也许已遭遇不幸。”
“没错。”我答道:“我想当时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可能我的一些主观推断也是那些可怕事件发生的间接原因之一。”我啜了几口清水,湿润有些干痛的嗓门,往后的事件就是真正的噩梦了。
第五章
“如果你想到了什么,请告诉我!”房倩倩向我央求道。
这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的事情,只是不想说出来罢了,可我无法抗拒一位美女的要求:“恕我直言,房东太太遭遇不幸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事情也许就发生在附近。”
房倩倩惊叫了一声,身子眼看就要站不住了。我连忙抢在满脸惊叹号的鲁坚前头一把扶住她,她却反感的推开我。
“你太残忍了!你太恶毒了!”我的友善得到了这两句“感谢”。
“恰恰相反,捅破这层窗户纸,能更快的找到房东太太的下落。”我的情敌冷静的说,他赞同了我的推理,刚才的表情已经说明了这点。
“真的吗?”房倩倩问。
“这需要你的配合。”鲁坚说:“昨天晚上你最后一次看见你的母亲是几点?”
“大约十一点,我就是那时上床睡觉的,我的母亲帮我关的灯。”房倩倩回答的很干脆。
“今天早上你又是几点发觉你母亲不见的?”
“六点半我起床就发觉妈妈不在家,平常她应该在做家务。我便去问了爸爸,他也说不知道,我等到十点半还不见妈妈的踪影,然后去了她的房间才发现她的东西都在,就赶紧找你来了。”
“这段时间内,房东先生都做了些什么?”鲁坚终于深入重点了。
但是房倩倩对此一无所知。
“你想到了什么吗?”鲁坚问我,眼神中带着些许暗示。
我故作无奈状摇了一下脑袋,把真实的想法压在了喉咙里。
“倩倩,你先回家去吧!我想你应该累了吧!”鲁坚拍着房倩倩的肩膀说。
房倩倩欲言又止,不愿离开的样子。
“你的哪位亲戚万一打来电话,总需要有人接听吧!我可不指望房东先生。”鲁坚宽慰道。房倩倩一听,觉得有道理,顺从的回家守护起家中的电话来。
房倩倩离开后,剩下我和鲁坚,彼此心知肚明。用不着再隐言晦语,我直截了当的对鲁坚说道:“房东太太现在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房东先生大白天在家里鬼鬼祟祟的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一点很说明问题。”
鲁坚轻轻的坐在了他的床上,神态怪异的望着我,嘲讽道:“侦探小说家的论断竟建立在如此不堪一击的猜测上。”
“鞋子!这点请不要疏忽,这就足以证明房东太太根本没有迈出过门槛。”
“这更加可笑荒唐了。既然如此,倩倩怎么会找不到她的母亲呢?”
“因为她已经死了!”我目光坚定的盯住他的眼睛,不过话一说出去,我就心虚起来。
原以为这句话会令得他对我的另眼相看,不料鲁坚浅浅一笑:“你终于到达迷宫的进口了。”他语气中把握十足,就象是已经掌握铁证的检察官般从容。
我不止一次以啧嘴抗议他那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姿态,更不情愿向他讨教,这只会增长他的嚣张气焰。所以房倩倩走后的的谈话仅仅维持了二分钟,就宣告结束。但这次交谈足以证实我的假设并非空穴来风,因为认为房东先生应对妻子失踪一事负责的人,不止我一个。
我丰富的想象力和无法自制的好奇心时常令我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中的一些小细节,自我控制能力的脆弱使得我做起事来患得患失,这是我成为孤独的推理小说家的另一重要原因。有时我会为自己的幻想而欢呼雀跃,有时却因为对某件事的自我感觉不佳而苦闷上一阵子。创作小说的灵感也源于此种能力,如果允许我称这样的怪癖为能力的话。
凌晨十二点刚过,正在撰写新作的我被持续而轻微的响动所干扰,我放下手中的铅笔,侧耳倾听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隔壁的卫生间里发出的。开始我以为可能是鲁坚在如厕,但一声咳嗽声让我心里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