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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特发誓不离开船、他走到船的另一侧,坐上长凳,把脚和手臂伸出围栏,注视着宽阔的河面。他会一直这样呆去,让手脚夹在围栏当中,即使是世界上最凉爽可口的啤酒也休想把他拉走。他知道,在巴西是没有短暂拜访的。尤其在河上,拜访很难得进行一次。雅维买了30加仑的柴油来补充在风暴中损失的燃料,引擎又发动了。
“费尔南多说有一个女传教士,她在印第安人那里工作。“雅维递给他一瓶冷水,船又开了。
“在哪儿?”
“他无法确定、北面靠近玻利维亚的地区有些居住区。但印第安人不在水上来往,所以他对他们的情况不很了解。”
“这儿离最近的居住区有多远?”
“明天一早可以驶近那里。但我们不能乘这船,我们得坐那只小船。”
“听上去挺有趣。”
“你还记得马科吗?那个被我们的飞机撞死了一头牛的农场主。”
“当然记得。他有三个男孩。”
“是的,他昨天去过那里。”雅维指着消失在弯道处的店铺说,“他一个月去一次”
“孩子们也去吗?”
“不,太危险了!”
世界真小,内特很希望孩子们能在圣诞节花掉他给的那些钱。他注视着店铺,直到它从视野里消失。
也许返回时他会在此停留一会儿,喝上一瓶凉爽的啤酒,买它几瓶庆祝这次成功的旅途。他爬回吊床,暗暗咒骂自己意志软弱。
他在荒无人烟的大沼泽地里又恋上酒精。在刚才的几个小时里,他满脑子是酒的影子:渴望,恐惧,冒汗,得到它的欲念挥之不去。后来他总算逃脱了,但凭的是侥幸,并不是靠自身的力量。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又在幻想着要重温这份对酒精的浪漫情调。仅仅来几瓶不会有大碍的,他能控制住自己——这是他最喜欢的遁词。
他根本就是个酒鬼。即使送他进1000美元一天的康复中心脱胎换骨,他依然是个酒鬼。让他去星期一晚上在教堂地下室举办的嗜酒者互戒协会,他照样是个酒鬼。
酒瘾又犯了,他渐渐处于绝望的边缘。这艘船是他付钱租的,雅维是在为他干活,如果他坚持要掉转船头开往店铺,他们会照办的。他可以把费尔南多的啤酒全部买下,放在甲板上面的冰块里,一路上喝着去玻利维亚,谁也管不了他。
韦利像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面前,他满脸堆笑地端上一杯刚煮好的咖啡。“Vou cozinhar,”他说,“我要去烧饭了。”
食物会有所帮助的,内特想。哪怕又是一大盆豆子、米饭和鸡块也能满足他此刻的食欲,至少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独自一人在上层甲板的黑暗中吃着饭,不时拍打掉叮在脸上的成群的蚊子。饭后,他用驱虫剂从脖子一直涂到脚:酒瘾基本上过去了,只留下一些轻微的余悸。他再也不能到他最喜爱的酒吧去品尝啤酒、去闻花生的香味了。
他躲进了他的庇护所。又下雨了,但没有风,也没有雷电。乔希为他准备了四本消遣的书。所有的备忘录和案情摘要都已经看了好几遍,没有看的只有这几本书,最薄的那本他已看了一半。
他蜷缩在吊床上,又翻开了那本关于巴西土著人悲惨历史的书。
当葡萄牙探险家佩德罗·阿尔瓦斯雷·卡布拉尔于1500年4月从巴伊亚海岸第一次踏上巴西的土地时,这里生活着500万印第安人,分布在九百多个部落。他们讲1175种语言,除了部落间常见的小冲突外,他们生活得相安无事。经过欧洲人对他们长达五个世纪的“文明开化”,印第安人大批被杀。只有206个部落的27万人幸存下来。他们使用171种语言。战争,谋杀,奴役,掠夺土地,疾病——来自文明国度的人没有忽略任何一种灭绝印第安人的方法。
这是一段令人恶心、充满暴力的历史——如果印第安人对殖民者采取和平和合作的态度,他们还会遭到一些奇怪疾病的袭击——天花,麻疹,黄热病,流感,结核——对此他们毫无抵抗力。
如果他们不合作,他们便会遭到使用比毒标先进得多的武器的人的屠杀。当他们进行反抗并杀死了来犯者时,他们就会背上野人的恶名。
他们沦为矿主、牧场主和橡胶大王的奴隶,他们被一群群荷枪实弹的人赶离家园,被神甫们用火刑处死,惨遭军队和土匪团伙的捕杀,被任何一个身体强壮、兽欲中烧的男人强奸,被肆无忌惮地屠杀。
在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当巴西土著人的利益和白人的利益发生冲突时,倒霉的总是印第安人。
500年来,他们失去了很多,索取得很少。一些现代部落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年轻人的自杀。
经过几个世纪的种族灭绝后,巴西政府终于决定要保护它的“高贵的野蛮人”:赤裸裸的屠杀会招致国际社会的谴责,于是他们建立了行政机构,通过了有关法律作为一种虚伪的炫耀,一些部落的土地还给了土著居民,政府的地图上划出了安全区的界线。
但政府同样是敌人。1967年,一份对印第安事务局进行调查的报告震惊了绝大部分的巴西人。报告披露了政府官员、土地商和牧场主——一批为事务局工作或操纵事务局的凶手——有计划地使用化学和生化武器来消灭印第安人。他们分发给印第安人染有天花和结核病菌的衣服。他们用飞机或直升机向印第安人的村庄扔下致命的细菌炸弹。
在亚马逊盆地和其他一些边远地区,牧场主和矿主根本不理会标在地图上的界线。
1986年,朗多尼亚的一个牧场主使用作物喷粉飞机向附近的印第安人村落喷洒了致命的化学物质。他想在那些土地上建立农场,得先铲除那里的居住者,死了30个印第安人,但那个牧场主始终没受到法办。1989年,马托格罗索的一个牧场主向职业杀手悬赏所有被杀的印第安人的耳朵。1993年,马诺斯的金矿主袭击了一个和平的部落。原因是他们不愿意离开家园,13个印第安人被杀死,但凶手一个也没遭逮捕。
90年代,政府一直在积极开发亚马逊盆地,这是潘特纳尔以北一片自然资源很丰富的土地,印第安人仍是他们的障碍,大部分幸存下来的印第安人都居住在盆地,事实上,那儿有50个森林部落。幸运地逃避了与文明的接触:如今,现代文明又开始进攻了。矿主和伐木者在政府的支持上正在向亚马逊的纵深地带推进。伤害印第安人的暴行越演越烈。
这段历史很吸引人,但也让人心情压抑。内特一口气看了四个小时,把整本书都翻完了。
他来到驾驶舱和雅维一起喝咖啡,雨已经停了。
“明天早上我们能到吗?”他问。
“我想可以!”
船上的灯光在水面上摇曳,他们好像并不在向前移动。
“你有印第安人血统吗?”内特略作犹豫后问。这是个涉及个人隐私的上问题,在美国是没有人敢这么问的。
雅维笑了,他的眼睛仍看着河面:“我们所有的人都有印第安人血统,你干吗要问?”
“我在看印第安人的历史。”
“你怎么想?”
“是个悲剧。”
“是的,你是否觉得印第安人在这儿受到不好的待遇?”
“是这样。”
“那你们美国呢?”
他不知怎么首先想到了卡斯特将军。至少印第安人赢得了某些东西。我们没有用火刑处死他们,没有喷洒化学物质,没有把他们贩为奴求,难道不是吗?那些保护区呢?到处都是土地。
“我想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最后说,他不想讨论这个问题。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内特去了厕所。解完手后他拉了一下头顶上的绳子,然后离开了那个小房间。浅褐色的河水冲入抽水马桶,又同秽物一起通过管道流进了河里。
第二十三章
引擎的熄火声弄醒了内特,天还是黑乎乎的。他下意识地去摸左手腕,但马上想起并没有戴于表——他听见——韦利和雅维在下面走动。他们在船尾处轻声交谈着什么。
他为自己又神智清醒地迎来了一个早晨、迎来了新的一天而感到自豪。六个月前,每天早上醒来时他都眼睛虚肿,口干舌燥,满嘴的臭味,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心里想的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经常在冲淋时呕吐不止。有时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好让自己清醒过来冲淋后,他面临着早饭吃什么的困难抉择;是让热乎乎的油腻的东西去填胃呢,还是用该死的大麻来定神呢?然后他去上班,总是在8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又一天。为他的诉讼人工作。
每天早上都这样,没有例外;在他最近一次崩溃的最后阶段,他一连几个星期天天如此。他在绝望中找了医生。医生问他是否还记得哪天是清醒的,他承认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怀念喝酒的快乐,但对宿醉却不堪回首。
韦利把平底小划船系在了大船的左舷处。当内特走下楼梯时,他们正在往小船里装东西。探险就要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了,内特做好应付环境改变的准备。
天空中布满了阴霾,似乎又要下大雨了:6点左右,太阳终于破云而出,内特重又戴上手表,所以他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有一只雄鸡在啼叫。他们在一间农舍的附近泊了船,把平底小划船系在一根木桩上。在他们左边向西处有一条小河汇入巴拉圭河。
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怎样不让小船超载。他们即将进入的水域都处在泛滥期,好几处河岸没入水中。如果小船吃水太深,他们就有可能搁浅,甚至更槽的是撞坏船头。小船上只有一台马达,没有备用的;几支划桨也是内特在甲板上喝咖啡时临时想到的。他觉得划桨可能有用,尤其是碰上野蛮的印第安人或饥饿的野兽时。
三只五加仑的油桶整齐地放在小船的中央。
“这些油够开10个小时的。”雅维说:
“够长了。”
“我情愿保险点。”
“居住区离这儿有多远?”
“我不太清楚,”他指着那间屋子:“那个农民说有四个小时的路程。”
“他认识印第安人吗?”
“不、他不喜欢印第安人。他说从未在河上见过他们。”
雅维准备的行李中有一项小帐篷、两条毛毯、两顶蚊帐、一顶防雨外帐、两只舀取雨水的桶以及雨披。韦利又加了一盒食品和一箱瓶装水。
内特坐在舱里的床铺上,从手提箱里拿出遗嘱的文本、承认书和弃权声明,把它们折叠在一起放进一只信封。是斯塔福德事务所的办公信封。由于在船上找不到密封塑料袋,他只能用一块从雨披下摆处剪下来的12英寸见方的塑料布把信封包好,再用导管线捆紧。一番检查之后,他确信这包装能防水。他把塑料小包系在胸前的T恤外面,再套上一件细布的外衣。
手提箱里还有一些文件,他不打算带走。“圣洛拉”显然要比小划船安全得多,他决定把卫星电话也留下来。他等检查了文件和电话后便锁好箱子,把箱子放在床铺上:可能就是今天了,他暗想一想到终于要见到雷切尔·莱思了,他有一种忐志不安的兴奋感。
早饭是简单的向包卷加黄汕,就站在甲板上吃:他边吃边望着云层在巴西,四个小时就可能意味着六到八个小时,内特急着想出发,雅维最后装上船的是一把带长柄的闪亮的砍刀。
“这是用来对付大蟒蛇的!”他大笑着说。内特没有留意:他挥手向韦利告别。然后在顺水漂出的甲板船上喝完最后一杯咖啡,直到雅维发动了马达。
河面上起了一层雾,很凉爽:自从离开科伦巴后,内特一直是在安全的甲板上观望着河面。现在,他几乎就坐在河面上:他环顾四周,没看见有救生衣。河水拍打着船体。内特警觉地注视着雾蒙蒙的河面,留神是否有漂流物撞过来,要是碰上一棵有着犬牙交错的底部的树根,小船就完蛋了。
起初他们是逆流而行,直到进入那条通往印第安人部落的支流后水势才平缓上来。马达发出突突的震响,船尾留上了一条泡沫四溅的尾流。巴拉圭河模板就消失了。
在雅维的河流图上,这条支流名叫卡比夏河。雅维以前从未在这条河丘航行过,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它宛如一根细线从巴西一直蜿蜒到玻利维亚,然后就见不着一个明确的走向了。河口最宽的地方有80英尺,再往里走河面就只有50英尺宽,在某些地方,河岸被水淹没了;其他地方生长着灌木丛,这些灌木丛要比巴拉圭河的茂密。
已经开了15分钟了,内特看了看手表。他准备用时间来做记录:到达第一个岔道时雅维放慢了速度:像这样的岔道有成百上千个。一条相同的支流向左岔去,船长得做出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