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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阿伦?”虽然彼得的腔调很和缓,但阿伦还是感受到了背后的锋芒。“不相信我?”
阿伦明白,此时任何回答都是对彼得的冒犯。促使他在最后一刻改变计划的是特拉维斯,这位死去的朋友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出现,枪声停止后死一般的寂静也总在他耳边萦绕。
你永远不会理解,这不是一部神奇的探险小说。你也永远不会真正理解,这里没有规定、没有不成文的法律规定你、珍妮弗或彼得就不能死去。你可能会。你害怕了,害怕有什么事发生时你不在场,害怕会再失去一位朋友。
“好吧,”他说,“快点回来。”
风很冷——珍妮弗和彼得离开飞船时,她的前臂起了许多鸡皮疙瘩,像针刺般疼痛,她忍不住咕哝了几句。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睛才适应了外面的黑暗:斑驳的半个月亮在与低低的银色的云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忽隐忽现的月光下,她看到几百码远处的一片空旷地带处,漂浮着一条柔软的白色通道。
“这不是我们应该看到的。”彼得低声说。
“我知道。现在我们肯定还在跟日本人打交道。马塔塔已经把通道带回了村子,可我们还没有回来——可能正在墨西哥、埃及或罗马的什么地方。”
按照最初的计划,他们应该出现在几个月之前的这里。那时候,这块空地上还一无所有,那么任务完成起来就很容易,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只有凭运气了。
“空地那边站着个马塔塔,”彼得告诉她,“稍微向左一点儿,透过铁树林就能看见他。”
珍妮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穿戴盔甲,右手持长矛的马塔塔就站在通道旁边。看上去这只恐龙异常地安静,珍妮弗怀疑他是否睡着了。“是拉斯。”她说,“他好像睡着了。”
“而且风是从他那边吹过来的,”彼得举着湿漉漉的食指试了试说,“看来我们的运气来了。快”
他们悄悄穿过蕨树和铁树,向拉斯那边靠过去;正要进入空地时,彼得突然蹲下身,把手指放在嘴上,珍妮弗立刻注意到前方一个像科摩多龙—佯的蜥蜴兵正朝他们的方向一路嗅过来,头好奇地竖起,像在倾听什么。
彼得走近珍妮弗耳语道:“我来对付这只蜥蜴,你趁拉斯还没有醒赶快去放注射器。必要时,可以用这支步枪。”他拍了拍珍妮弗背上的武器。
珍妮弗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是打算使用这支枪的。她想告诉他,我不能。因为我知道没有用过,后来我已在未来见到过拉斯,知道他还活着。
彼得溜到她的右侧,树叶被碰得沙沙作响。蜥蜴卫兵喷着鼻息,一双明亮的、鬼鬼祟祟的眼睛立刻寻声望了过来。它摇摇摆摆地快步穿过空地,鼻翼张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咆哮。彼得赶快离开空地,朝飞船的方向跑去。蜥蜴卫兵紧追不合,像狗一样地吠叫着,冲进茂密的蕨树林。
拉斯被惊醒了,一只眼睛懒洋洋地半眨了一下,再没听到什么动静,又闭上了。他身体的颜色和姿势都没有变化,脊背仍然软软地、松弛地弓着。
珍妮弗站起身来,弯着腰穿过空地,从拉斯身边跑了过去。她刚把玻璃纸包着的注射器放到她将来某天发现的那棵铁树底下,就听到时航帆附近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咳嗽,紧接着就是—声叫喊。
珍妮弗连忙向彼得和其他同伴跑去。
但是,她站住了,拉斯圆睁的双眼满是戒备正低头盯着她,她没有听到他从身后偷偷地跟了上来。
“人,”他嘴里发出咝咝声,“至少你们回来了一个。要是没有斯特拉帮助你们”
拉斯把矛尖向下一挥。
“拉斯,”珍妮弗急忙说,“我有一件远距离杀伤武器。”她后退了一步,从背后抽出步枪。“你见识过它的威力,快向后退,否则我就开枪。”她用枪口指着拉斯,握看扳机的手已经热了,随时可能扣动扳机。
“我不怕死。”拉斯嘲弄地说,“但是你害怕了。我闻得出来。”拉斯喷着鼻子,慢慢地向前跨出一步。
珍妮弗向后退去,可是已经无路可退了——身后就是那条通道。
拉斯抽回右臂,矛尖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人,我要把你的灵魂给万能先祖。”他说。
枪管正对着拉斯的胸膛,但是珍妮弗不能扣动扳机。她看到这个马塔塔目光冷漠,毫无妥协之意;她也知道,什么也无法阻止他。
她不能开枪。
突然,她大叫一声,把步枪掉过头来,抓着枪管的样子像抓着—只棒球球棒。
她把步枪挥动起来。
珍妮弗的体育一直很棒。她曾在小学联盟男女混合队中打过棒球,中学时才放弃踢足球和打网球。她对对方投手快球的截断,从未像现在这么漂亮。当拉斯正要向她投出长矛时,她朝他冲了过去,步枪那沉重的木柄“砰”地一声砸在这个马塔塔头上,就像一棍子砸在了盛满油漆的桶上。珍妮弗震得两臂发麻,一直传到后背,枪托朝夜幕中飞出去。
拉斯咆哮着扔下长矛,双手捂住脸,血透过他爪子一样的手流下来。他歪着头,一只眼睛愤怒地盯着珍妮弗,就好像这个马塔塔单凭强烈的愤怒就能把她撕成碎片似的。
终于,他倒了下去。
珍妮弗觉得那声音简直震聋发聩,令她吃惊的是,村里并未传出任何呼喊,他轰然倒地的声音在她耳朵经嗡嗡回响了好半天。她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把两个手指放在拉斯的脖子上,脉搏平稳有力,撞击着她的手指。珍妮弗放心地松了口气——她一直担心会把他一棒打死了。她站起身,去找砸飞的枪托;这时才注意到右手一直攥着的枪管由于受到冲击力的影响已经弯了。
“如果要击棒球的话,”看着弯曲的枪管和破碎的枪托,她惊奇不已,“我想肯定击出球场了。”
十八天。他们用了整整十八天才把时航机推到了那个狭窄的石灰石峡谷。在这里,阿伦曾经发现了那把武士剑以及帮助他们逃脱盖尔克追捕的埋伏。
阿伦只允许在无法推动飞船的地方乘坐飞船前进。计算机的声音告诉他动力已经很小,接近极限了,他知道至少还需要跨越一次时间。当时,阿伦已经记不清时间风暴出现的次数——似乎那天很难得,只听到四五次远处风暴的隆隆声,并未看见什么。
他们终于到了峡谷。在安排好一年半以后落入峡谷的岩石和金属线之后,阿伦从飞船上取下武士剑,把它插在金属线旁边的石缝里,再用金属线把剑刃缠了起来。珍妮弗从飞船的一个小本子上撕下一张纸递给他;阿伦蹲在地上,把纸平铺在膝盖上,写下几个字:拉我一下!
他把纸夹到金属线里。
“就这样吧。”他抬头看了珍妮弗一眼。珍妮弗背对着阳光,只能看到了一个侧影:阿伦只能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楚。彼得、埃克尔斯和斯特拉一直站在他身旁望着他。“至少是按我记得的样子做了。”
珍妮弗抚摸着他的肩膀,望着峡谷摇了摇头。“想到从现在起几个月后,我们会从这里逃出去,后面是紧追不舍的盖尔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肯定会以为我们都得死了,可怜的特拉维斯,他几乎走不动”
阿伦站起来,用力拥抱了她一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品尝着带着咸味的海风,说,“我想我们已经转了一圈。”
“现在该怎么办呢?”彼得问道。
人们都望着阿伦,埃克尔斯尤其迫切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种热望令阿伦感到有些恶心。他不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我们转了整整一圈,”他告诉彼得,“经历过了所有的世界。”
二十 生死诀别
他们到达岩石崩塌地区用了十八天,然而比起返回马塔塔峡谷那全是上坡的艰苦跋涉来,似乎微不足道。又走了二十四天,他们又一次进入了两侧是陡峭崖壁的绿色马塔塔峡谷。阿伦担忧地盯着飞船的燃料表,一直抱怨着不得不又要耗费些燃料去登一座座陡峭的山峰。
没有反重力推进器,爬上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任何有轮子的交通工具都无法在这样崎岖不平的地形上行驶,也无法穿越时间风暴铺天而来留下的杂乱的障碍物。风暴接连不断地袭击,给这个世界留下了处处伤痕。阿伦数不清究竟遇到了多少外来的奇异物体的残片——太奇持了,肯定不是人类的遗物。他们不得而知,也无法猜测那些东西究竟有何用。
从这些残片的表面看来,时间风暴已经到了扭曲的时间深层隧道中,距离现实世界越来越远了。
阿伦突然担心起来,假如所有的障碍物都消失了,各种时间隧道崩溃成一片混乱,还有什么希望弥补埃克尔斯的错误,修复历史呢?
一切都内我们来承担,这不公平。阿伦望着马塔塔峡谷想。白云在天空飘浮,峡谷又处于阴影与阳光的交替变化中。我们没有这个责任,这是强加给我们的。
他不知道布向谁抱怨,反正抱怨也没有用,他们还得继续努力,责任就是责任,逃不脱的。
公平与否并不重要。
“就在这儿吧。”他们在通往峡谷的关口休息时,阿伦告诉他们,“现在我们不能进入峡谷,因为我现在是在上次来时的—年之前,盖尔克和马塔塔还都在,他们会杀了我们。”
“我们现在有枪,”埃克尔斯说,“让他们试试。”
阿伦还没来得及问答,彼得就抢过话去:“我想我们杀得太多了。”
珍妮弗点了点头;斯特拉似乎不愿再听他们唠叨,远远地站在一旁,望着她的峡谷,阿伦不知道这只恐龙在想什么——她是他们中经历变化最多的一个。尽管他、彼得和珍妮弗,甚至包括埃克尔斯,可能都会感觉到孤独,感受到与原来生活的隔离。但可以庆幸的是他们至少可以彼此慰藉,而且几乎在他们所到的每个世界中都有跟他们很相像的人。斯特拉却连这种安慰都没有。
“我同意彼得的想法。”阿伦说,“所以我想我们再顺时间回到‘现在’的这里,那时马塔塔和盖尔克仍然在繁衍地。”
“除了留下来的那几个盖尔克,”彼得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特拉维斯遭遇到的那三个。”
阿伦点点头,“我们必须把握好机会,如果他们找麻烦,我们就不客气。”
“上次穿越时间时遇到的问题该怎么办?”珍妮弗问道。
“按计划,我们至少还需要两三次时空转换。”阿伦说,“当然,我们必须面对。最好现在就走,越迟情况就会越糟。”
他向其他人招了招手,钻进时航机、坐在驾驶员的座椅上,发出命令:“操纵器!”面前的舱壁上探出一个操纵盘,他立刻把它调整到向前短时跨越的位置。其他人都坐在座位上,系好了安全带。斯特拉——在珍妮弗的帮助下——挤在埃克尔斯的座位和舱壁之间。这时,阿伦把手放在跟踪球旁边的按钮上。
“准备好了吗?”
珍妮弗朝他微笑了一下;彼得冲他伸了伸大拇指。
阿伦“咔嗒”一声按下了按钮。
飞船尖啸起来,光线变暗,空气寒冷刺骨。飞行很不平稳,飞船上下颠簸,前后摇晃。阿伦紧紧抓着操纵杆,不知道如果松手会出现什么后果。由于受到巨大的压力,飞船的接合处发出巨大的噪音,但是只几分钟就消失了。他们返回到现在的时间,慢慢停下来。窗上的霜溶化了,他们看到外面关口两侧的崖壁,崖壁上还留着上次差点使他们葬身海底的海浪冲刷的痕迹;阿伦知道,前面绿地中的某个地方,特拉维斯就要死了,而他们此时正在为了找到飞船紧张忙乱地挖掘被马塔塔封死的洞口。
他打开飞船舱门,又熄掉火,没有看燃料表,也没有查询计算机还剩下多少——他不想知道。
“好啦,”他跟同伴们说,“下来继续推吧。”
两天之后,他们返回了马塔塔村。一过关口进入山谷,阿伦就让大家把在村子之间留下的痕迹擦掉,这样就不会遭遇过去的自己了。从特拉维斯告诉过他的有关时间的知识判断,时间结构本身不允许这样做,但是他并不在意冒险——每个人都很清楚,时航机遇到过去的自身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第一天就遇到一场时间风暴,他们看到的景象就是发现飞船的那一天所见到的。
第二天傍晚,他们终于走进空无一人的马塔塔村落。
“我真高兴解决了这个问题。”阿伦说。他在彼得身边推着飞船,现在已是满头大汗。由于用力,小腿上的肌肉绷得很紧,硬硬的,感到火辣辣的疼痛。他们缓缓地经过一座座白色的穹隆形建筑。埃克尔斯、珍妮弗和斯特拉刚被替换下来,走在后面。“我们一到那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