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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夜听到有人做噩梦惊呼,推开房门,第一次看到了这位客人。
他没敢走近,立刻把母亲叫来。
今天,总算看清楚了丘灵。
瘦削的女孩一双眼珠大得不成比例,虽在病中,仍然明亮闪烁,复杂眼神仿佛在上演一些不知名剧情,凌启儒讶异了。
凌太太捧着早点进来。
“喝些白粥。”
丘灵这才觉得肚子饿,连忙喝了一碗。
游太太向医生道谢,“劳驾你一早赶来,那时看丽儒你也这样尽心……”
说到丽儒,三个人都黯然。
丘灵连忙说:“还想添一碗。”
凌太太连忙去盛。
医生说:“年轻的女士,你完全因筋疲力尽而病倒,功课方面最好放松点。”
这时,房门口有人轻声叫:“启儒,启儒。”
丘灵转过头去,看到有人穿着不能再短的短裤,以及小得缩了水似的T恤,一个象封面模特儿似的女郎叫他出去讲话。
启儒立刻往外跑。
凌太太微笑说:“那是启儒的女朋友颖儿。”
丘灵点点头。
医生叮嘱丘灵多吃多睡,放心离去。
凌太太留在房里替丘灵收拾衣物。
不知怎地,丘灵忽然脱口问:“我的那件紫色手织外套呢,许久没穿了。”凌太太一听,蓦然转过头来,着着丘灵。“史蒂芬妮M借去穿过一次,有否归还?”凌太太双手簌簌地抖,走近问:“你怎么知道?”丘灵抬起头,“知道甚么?”“那件紫色的外套。”凌太太打开抽屉,把上衣拿出来,“史蒂芬妮前日才记得归还。”她落下泪来。丘灵微微笑,“啊。”凌太太恳切地问:“丽儒,可是你想同妈妈说些甚么?”丘灵有点难过,轻声答:“我不是丽儒。”凌太太定定神,“对不起,我失态了。”她把外套搭在丘灵肩上。室内忽然洋溢起一股薰衣草香气,一定是外套上的香水。凌太太轻轻拥抱丘灵。丽儒到临终时,也这样瘦削。
启儒敲门进来说:“我有几本好书介绍给你看。”
丘灵微笑,随口说:“别又是大人国小人国。”
启儒怔住,他轻轻放下书。
他曾经作弄妹妹,说高利华历劫大人国小人国是中学必考的文学著作,一定要背熟,丽儒到十三岁才发觉不是真的,大呼上当。
陌生的小客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启儒当下不动声色。
可是他母亲把他轻轻带到一角。
“启儒,你可觉得有点怪?”
“妈妈,可能只是巧合,十多岁女孩说话内容与口气都差不多。”
“不不,一些事,只有丽儒知道。”
“她会不会看过妹妹的记事簿?”
“丽儒从来不写日记。”
“妈妈,我相信是偶然巧合,你思念丽儒过度。”
凌太太抬起头,“也许是。”
“照顾她本来是好事,如果掀起伤心事”
“不不,是我多心了。”
清脆声音打断话柄,“启儒,启儒。”
“颖儿叫你。”
过两日,丘灵回到学校,照平常正在荧幕前工作,导师过来,忽然发觉一件事,“咦,丘灵,为甚么你下载资料速度这样快?”
丘灵抬起头,“不过稍快五秒。”
导师顿足,“那即是每次增速一倍,非同小可,所有资料员梦寐以求,你用甚么方法?”
丘灵答:“我发觉这样这样,在次序上转折一下,再经过如此处理,会比一般速度快一点。”
导师呆半晌,深呼吸一下,立刻把其他讲师叫来一起研究。
“丘灵,你发现这个方法已有多久?”
“自学期开始已经采用。”
“为甚么不扬声?”
“我以为人人都这样做。”
讲师们面面相觑。
有人忽然出声:“小丘灵单是靠这项程式已可毕业,快,快着手帮她申请专利。”
丘灵连忙说:“不,假使可以方便每一个资料员,我愿意放弃专利。”
有人大笑,“可是大学需要经费,你出售专利捐助电脑系,岂非更加造福学兄学弟。”
整个实验室轰动起来。
翌日,有电视台记者来访问丘灵,少女无论如何避而不见。
记者无奈,只得这样对观众交待:“这位天才一早已经拥有科学家怪脾气,不发一言,埋头苦干,据同学说,她平日一天大约只说三句话,其中两句是谢谢,一句是对不起:…。”
凌太太看完电视对儿子说:“今日记者太多事。”
“这是好事,瞒不过就不必瞒了。”
“幸亏我对这种情况有经验,记得丽儒十二级考得全州第一名吗,记者被我一句话应付过去。”
启儒回忆:“我记得你说:小孩子读书成绩好一点是应该的,有什么值得访问”,连照片也不愿提供。”
这时,丘灵下褛来,走近凌太太,贴着她坐,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这多象丽儒。”启儒说。
凌太太说:“丽儒大块头,靠一会我膀子都酸,丘灵体重轻,丝毫不觉得。”
启儒问:“大学是否将专利卖给晓义配克?”
丘灵茫然摇头。
启儒笑了,是该这样才配称天才。
他对丘灵说:“下星期我回东岸。”
丘灵有点依依不舍,只是说不出口。
“稍后我会参予史丹福一项研究计划,又可以回到家里小住。”
凌太太说:“家里太静了。”
启儒也过去挤着母亲坐。
凌太太说:“几时结婚生子把婴儿带回来就热闹。”
“丘灵,在家请多制造些声响。”
丘灵只希望这个家是真的,她可以一生一世住在胡桃溪,与母兄永久坐在沙发里闲聊。
可是一个人的过去总会找上门来。
一日放学,丘灵看到了她的噩梦。
那是一件花衬衫,七彩缤纷,图案特别,是一只只升空热气球,它的主人是熟人。
那人迎上来,“丘灵,你好。”
丘灵站住。
“我在电视新闻上看见你,才知道你在这里,真想不到,小猴子成为名人,你这人真有点古怪。”
丘灵必需站在这个角落等车,她走不开。
“我研究过你的事,你仿佛是个不祥人,走到哪里,总有死亡或意外发生。”
这时,凌太太的车离远驶近,看到一个男人与丘灵说话,好不奇怪,有点警惕,扬声叫:“丘灵,这里。”
丘灵立刻上车。
凌太太见她脸色木然,便问:“那男人是谁,是记者吗?”
丘灵不出声。
“他没有给你麻烦吧。”
丘灵低下头,终于被他找到了。
“我让启儒陪你。
第二天,花衬衫又来了。
“我打听到,你承继了遗产。”
丘灵一言不发。
“我在想,真奇怪,为甚么只有你一人逃离火窟?”
丘灵只当他不在面前,双眼看着鞋子。
他说:“这些,我都不理,我手头很紧,等钱用,请帮帮忙,我保证立刻在你面前消失。”
今日凌太太的车子迟了一些来。
“集群她们不理睬我,嘿,你可想得到她们会把我当瘟神?现在,只得向你伸手。”
丘灵退后一步。
“你很瘦,他们待薄你?要不要跟我走?”
丘灵背脊已经靠紧墙角。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挡在丘灵小小身躯面前,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我妹妹不认识你。”
凌启儒身型高大,宽肩强壮,挡在丘灵前边,把她完全遮住。
第一次有人出面保护丘灵,她手足无措。
对方见已不方便说话,立刻转身逃去,迅速消失在街角。
“妈妈叫我来接你,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双手插在口袋裹,看到丘灵大眼裹去,“你可想聊聊?”
丘灵点点头。“我有个好地方,丽儒一有难题,就与我躲到那里说半天。”丘灵忽然脱口说:“我知道,是屋旁小公园石凳。”启儒一怔,“我不得不承认你有灵感。”他带她到僻静角落坐下。丘灵轻轻说:“那人,是我从前养母的情人,刚才,他向我勒索。”凌启儒十分冷静,“他想威胁甚么?”“取走我现在的安乐日子。”“最好方法,是通知警方。”丘灵不出声。“你有踌躇?”丘灵点头。“你有把柄在他手裹?”丘灵看着天空。“真难以想家才十多岁少女会遭遇到这种事。”“我不想再提往事。”“那么,你想付款?”丘灵笑了,“当然不可以。”“那等于鼓励他再来一百次。”丘灵说:“只得避开他。”“你想离开这里?”凌启儒一说即明。丘灵点头。“哎呀,刚好有个开始,怎么舍得你走。”丘灵轻轻地说:“流离是我的命运。”“自从你来我家,家母振作不少,你一走必定对她有打击。”“你呢,可想过回家?”“被你说中了,自从丽儒过世,我一直逃避家中悲惨气氛,不敢面对现实。”“是凌启儒回家的时候了。”“多谢你提点。”丘灵心想,他是头一个感激她的人。“我帮你转校到东岸,名义上,你仍是凌家客人,这样可妥当?”“我也这样想。”“那人可能一样会找到东岸。”“届时再说吧,一步一步应付。”“我不赞成你避一世。”丘灵却说:“一生那么长,希望我的生活会变得更好。”“丘灵,可否恳请你做一件事。”“一定做到。”“难为你了。”“是甚么呢?”“家母日夜思念丽儒,请聪敏的你使她接受事实,重拾馀生。”丘灵低头,“要她恢复丧女之前那般安乐,并不可能。”“这我也明白。”
“我可以试一试。”
“感激不尽,拜托你了。”
启儒握紧她的手,亲吻一下。
被喜欢异性的嘴唇接触到皮肤还是第一次,丘灵缩回手,知道那个印记永远不会消失。
可是,他看她,永远会是个受伤不幸瘦弱的小孩,他会保护她帮助她扶持她,但他不会爱她。
丘灵完全明白,他只是可敬的一个大哥哥。
过两日,启儒回东岸,颖儿跟着他走,天真漂亮的她眼中没有旁人,家庭环境又允许她任性地追随男友到天涯海角。
父母一早已将名下部份首饰、金钱、房产拨给她应用,她又遇到启儒那样好男孩,真正是个幸运女。
几乎与丘灵是个极端,因此无话可说,但是,凌太太注意到,她们彼此并无猜忌。
凌太太问丘灵:“不羡慕颖儿?”
丘灵只笑,不出声。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光是痛苦期艾地艳羡,有甚么益处。
凌先生却说另外一个题目:“这两日下班回来,发觉后园附近有一形迹可疑的男子,近日闹车房劫案,进出要小心点。”
凌太太连忙答是。
“那人穿花衬衫,很易辨认,我已通知警方备案。”
“不会是新邻居吧,近年许多户人家回流,房子纷纷租出去,人流比较杂。”
“不像是这一区的人。”
丘灵心中有数。
“下星期我出差到伦敦开会,你们两人当心门户。”
这该是个好机会。
凌先生建议:“不如你与丘灵也去旅行度假。”
凌太太却说:“我最怕出门。”
凌先生无奈,“从前你最踊跃,陪着丽儒宜上北极圈。”
“是呀,跑累了。”凌太太低下头。
提到丽儒,是致命伤,大家都静下来。
凌思聪出差后家里只剩两口,她俩天亮起来,晚饭后就休息。
丘灵特别警惕,她怕花衬衫等不及会冒昧行动,所以晚上稍有动静即时醒觉。
可是十一月的胡桃溪忽然下起小雪来,薄薄一层,铺车道上,像蛋糕面的糖霜,十分可爱。
年轻人的节目又多起来,同学们邀请丘灵到他们家过感恩节。
凌太太说:“去热闹一下也是好的。”
晚饭时分丘灵出去了,凌太太一个人在家翻阅照片簿,忽然又为丽儒落泪,心里难过得像有甚么在绞动,她用手掩脸,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门角有声响。
她抬起头来,因伤心过度,盼望地喊:“丽儒,是你吗?”
门角很明显有个人影。
凌太太想站起来,却忽然浑身乏力,她听到有人轻轻叫她:“妈妈。”
“丽儒,是你。”凌太太镇静下来,她不想女儿受到惊吓。丽儒家是走近一点。凌太太看清楚了,少女穿着紫色针织外套,头发束起,正是锺爱的女儿模样。“丽儒,告诉我你的情况。”“我没有痛苦,你请放心。”“你终于来看妈妈了。”“我有话同你说,请你振作。”“我思念你至若。”“不久我们将在另一处重聚,请好好过渡剩下在这世界的岁月,别疏忽父亲及启儒。”“丽儒——”“我得走了。”“丽儒,多留一会”可是少女微笑点头,一点点不完全影子在门角消失。“丽儒!”
凌太太挣扎着站起来想追上去,匆忙间整个人连椅子扑摔地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