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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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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收尸人向后退缩一步。这个女人的表现似乎让他战栗。
  或许他以为她会哭泣。
  “我只是碰巧把他捞出来罢了。”
  “谢谢,”爱丝璀德说,“这已足够。”
  似曾相识的足音踏着水离去。
  当凡塔和酒保莫勒赶到这条窄弄时,只看见她将他放在膝上,环抱他,吻他,或者说替他啜吸周身的雨水。她吻他身上湿漉的每一处地方。紧闭的眼和唇。孤兀的颈骨和肩胛。血痂覆满的后脑和腰背的深创。经火焚烧、溃烂不平的半侧面颊和左手缺失的尾指。
  凡塔痛哭失声。
  但雨很快溶去了她的泪。
  “他还活着。”盲女对两人说。
  莫勒默默地抱住了呜咽的女孩。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梦呓。
  爱丝璀德将环着那躯体的手臂收紧了些。没有什么比这更真切了,他的身子虽冷但还柔软,他的胸膛已无起伏却犹有丝微能透过拥抱传递给她的气息。她垂下头,黑发与他被凝血粘黏的银发纠缠相绕,她等着有一张唇能将那气息呼入她的耳廓。而在一片空寂之中,水流浅细。她甚至听不见自己在笑。
  “他还活着。”
  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说说几个主要人物的年龄设定。其实正文里都有写,不过可能都在细处,不太引人注意。
  云缇亚是母亲死时八岁(之后加入诸寂团)。成为主事时十四岁。加入第六军时十八岁。前编二十三岁。后编二十五岁。
  阿玛刻比云大一岁。
  爱丝比云大三岁,贝鲁恒比云大七岁。
  海娘的具体年龄我也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他比云大比贝小……
  …………
  
  口口和bug已改,不是伪更。感谢细心的捉虫达人!挑硬伤什么的最欢迎了!
  寒假的时间相对充裕,如果网不破,2月20日之前至少每周有一更,快的话可能是五天一更,不过不保证。




☆、Ⅶ 孤鸟(2)

作者有话要说:  兔年第一章~ 拜个晚年》 《

  狂信徒的命运几乎是在动乱闭幕的同时被决定了。
  就像依照早已演练好的程序进行安排一样,圣廷贴出了号召奔赴前线组建占地教团的训示。没人怀疑这号召当中的强制性。即使有,在山呼相应的现场,这点微末情绪也马上被抛诸云外。
  谕令下达,即刻启程,不容稍缓。
  只有一小部分人被允许暂时留下来——大堆的尸体需要清理,大片房屋街道和运河河堤需要修缮,大量深受创痛和饥饿之苦的居民需要抚慰。可即使工作如此艰巨,需求的人手终归有限,数以千计的葵花不惜把率先响应谕旨的光荣慷慨让人,自己哭着喊着攀拉一切关系要挤入苦力的行列。不为别的,哪怕累得象头死驴,或是首当其冲染上疫病,至少也能在哥珊再停留一刻。
  
  拉蒂法又朝上提了提面幕。广场正中央的黄铜喇叭后,宗座侍卫正翻来覆去念着告示,声音被巨大的簧片向四周扩散,导致她几乎听不到前方的吆喝。莫勒轻轻推了把她。
  口粮按规定必须照着人头发放,男人十磅,女人七磅,十四岁以下的孩童每人三磅,事实上这已远超过了动乱前的标准。听说宗座侍卫长在与刺客同谋的支派领袖豁嘴那里搜出了十几仓库的囤粮,详细数目虽然没说,不过足够让活下来的人相信,自己多少还能活段时间。此时豁嘴的脑袋正和刺客——那个面目难辨的茹丹人摆放在一起,贴近得好似一对抵死缠绵的夫妇。所有头颅都用盐或硝炮制过,确保在漫长的展览过程中不会腐烂,而广场边的秃树和灯柱上,勒着脖子吊起来的尸身飘来拂去。脖上挂着的木牌写明他们的身份。有人向他们扔石头,有人在被拖走之前跪在他们悬空的脚下哭泣。
  “查狂信团部分成员私蓄公粮,勾结异端作乱,意图谋夺宗座、颠覆圣廷,名单如下……业已悉数伏法。主父悯恤众人,凡遭荆棘之火焚身仍念诵祂的名字,生则与旭日同伴,死则共群星为伍。吾以诫日圣廷第一百九十三任教宗之名宣布:此次死难信众,皆授以殉教尊号,名列星煌殿诸圣之下。而既生者,请勿责怪主父赐予你们此种命运,因你们灵魂更加坚韧,能代替死者承受更多苦痛……至于那些心存光明,却被黑暗障目、无法视清自己所为的人……”
  装着面粉的粗麻袋抛到跟前。拉蒂法抬起眼,负责分发的葵花赶紧把视线缩了回去。
  她认得他。酒馆门被砸开的那天,这个人也在。不过他只是抢了她几件少女时代的首饰,并未加入到对她拳打脚踢的行列。接着他们到大街上去强…暴一个女孩,这人也是排在最后。孬种。若只有一个人根本成不了气候,可总是有太多孬种喜欢混在狼群当中。拉蒂法永远忘不了他瑟瑟躲在一角看她被扯着头发殴打时的眼神。用畏惧也无法掩盖的贪婪,和现在一样。
  “七磅,”凡塔尽量压着嗓子,“谢谢。”
  那家伙小心翼翼瞟了她一眼。五大三粗的酒保就站在边上,这一眼没敢驻留太久。莫勒把三个袋子扛在肩上,一行人离开望不见尽头的长龙往回走。举着用旧团徽改成的圣战旗帜的狂信徒队伍经过他们。“战友!该上路了!”领头者挥舞手臂呼唤,“走吧!去向蛮子和窝囊的帝国人布洒我主的辉光吧!”
  “布洒辉光!布洒辉光!……”
  哄应声中,一个曾经的葵花忽然从身穿革甲肩背行军包的队列中跳出,三下两下就爬上了喷泉水池。队伍霎时乱了。更多的人也想跑,但士兵早有预料似的涌了上来。这些胸铠前纹着金边炽红羽毛的教皇直属部队很快镇压了骚动,那个逃兵死死抱住水池中央的圣像不松手,被按进水里一番狠揍。拉蒂法视而不见地走过,染红的池水正溅上她的衣裾。
  “还不够。”她说。
  凡塔的长斗篷下摆动了动。夏依探出头来。他用肩驮着女孩,如果不被发现,凑起来可以多领一磅口粮。不过蓦然听到这句话,两个孩子都是一怔。
  “还不够,”拉蒂法说,“远远不够。”
  夏日阳光意兴未阑地俯照着广场。声音已嘶哑的侍卫刚好念到告示最后一句,但那很快意味着又一遍宣读的重新开始:
  “所有人都将走向自己命定的去处……而在那之前……请让我们彼此宽恕。”
  
  窗台上晾晒的面包片发出久违的淡淡燥香,虽然在满屋子的草药味前可以忽略不计。爱丝璀德将换下的绷带浸在水盆中。上面已没有新鲜的血迹。
  “没用,”拉蒂法一开始就这么告诉她,“他活不成了。”她一直在努力地试图说服爱丝璀德,被她带回来的只是一具尸体。但这个顽固的盲女根本不为所动,他身上出现形似尸斑的痕迹,她只说那是皮肤下的瘀肿;而就算闻见了异味,她也坚持是他的伤口正在腐烂。几天过去,茹丹女人渐渐松了口,大概是她明白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相信,因此事实已失去了意义。可有些东西明摆在那里,尽管每天换药、喂食、擦洗,不论怎样一个尚有生机的人被醋和烧红刀片处理伤口时不会毫无动静。“他这儿是被火铳打中的,”拉蒂法用手指戳着爱丝璀德后脑,“知道么,火铳,那种灌上硫磺硝石砰地一声开花的钢管,舍阑人依靠它们和东方工匠造的大炮在象背上夷平了茹丹的十二座城市。即使这样他还能活——他也永远醒不过来了。他后半辈子只能是个废人,任何事都不能做,除了躺着呼吸。”
  爱丝璀德轻轻摩挲云缇亚脑后在绷带裹扎下的凹陷。
  “大半是擦伤,”她说,“他心底仍有一个意志在庇护他。”
  拉蒂法从此对这事绝口不提。
  “骡子牵回来了,”莫勒从门外探头,“就拴在后院,喂了几叉草料。”这个饥荒年代能找到两匹尚有劳力的骡子不是件轻易事,莫勒却没有多说,拉蒂法也没问。她利索地将晒干的面包片装进袋里,凡塔和夏依在一边默默收拾着包裹。
  拉蒂法拍了拍女孩的肩。“两个小鬼你负责带走。”她转向爱丝璀德。
  凡塔呆愣片刻。
  “婶婶。”她叫道。声音里不知是顺从还是抗议。
  “——他们留在这里也是累赘,跟你走说不定还能干点小活。哥珊暂时是别回了,路途遥远,你想好要去哪儿。对了莫勒,你们俩口子也一起,光是瞎女人和小孩,还拖着个半死不活的残废,没人保护可不行。”
  “什么,拉蒂法!你要自己一个人留下来?”
  女店主以手托颐,面幕外的狭长眼睛似在笑。“还是那么暴躁啊,莫勒。早知道该像上次那样,把你打昏了扔上车再说。”指尖微动,她弹着那并不存在的水烟的雾气。
  “我是诸寂团的司事——你也是。规章里明白说过,不要舍弃自己掩护同伴,因为每个成员都同等重要;不要为了守护据点以身犯险,因为我们在的地方就是诸寂团所在,只要我们还活着,诸寂团就不会消亡!拉蒂法,我的性命是你救的,可我真能顶着你如此大的牺牲而苟活吗?”莫勒紧攥拳头,砰地一声,焦黑的墙壁石屑四溅。“主事不管是生是死,护送他走完这截本来就是我的义务,但谢诺莎得留在这——”他与闻声赶到的厨娘对望一眼,“如果你执意不肯走,同样,也没有人比你更缺乏保护!”
  拉蒂法微笑不止。
  “傻瓜……”她低低道,“和他一样……”
  “……你要等那个人吗?”
  一直未曾说话的爱丝璀德开口了。她抬起头,语声细薄,像她手里正轻柔刮去腐肉的小刀,但无论如何它有着锐利的刀锋。“一起走吧。萤火清楚地告诉我,他不会来了。”
  拉蒂法不答。
  她将扑上来的凡塔抱在怀里,吻她,用发丝轻揩着这个没有血缘的侄女的小脸。
  “我们都是同一种人,”良久,待一切只在心中翻滚的言语也平静下去,她笑,“都在相信那仅仅令我们自己相信的事……”
  
  “我们都在相信那仅仅令我们自己相信的事,就像你坚持你所爱的人终会活转过来一样,而我在等一个诺言……就算他两眼瞎了,他会摸索到这儿来;就算他双腿断了,他会爬到这儿来;就算他死了,他的魂梦也会到这儿来。
  “我是个失去了土地与族人的大妃,而有人许诺,要重新交给我一个王国。
  “年少的时候我很天真,爱丝璀德。我念念不忘注定早已不属于我的东西,为它们痛哭流涕,如今却只活在对往昔愚不可及的懊悔之中。可男人们不管这些,他们只需要一个理由支撑他们战斗。我总疑惑为何所有的男人都是这么执着,正如女人都这么傻。不,现在想,这话错了。其实刚好应该反过来……
  “这世上男人总是太傻,而女人总是太执着…………”
  
  骡车是用酒馆原来采办物资的双轮大货车改装的,加了个支架蒙上油布就是车篷。莫勒坐在车辕上,宽阔的身板挡住了毒辣日头和大部分向车里窥探的视线。爱丝璀德替躺在车内的人轻轻扇着风,双耳却透过缝隙时刻留意外面。轮声碌碌,城门越来越近。
  “诸圣在上!”鱼贯通过安石榴花大门的长队整齐喊道,“佑吾圣民!”
  “佑吾圣民!布洒辉光!”在这呐喊中,几支队伍竞赛似地小跑起来,落在后头的一些妇女孩童开始相互推挤,有的撞在骡车的大轮上,踉踉跄跄又爬起。“走!走啊!你个懦夫!”围观的人群中一个清洁工被揪住耳朵拖着,鬼哭狼嚎,“说什么腿脚不好留下来做劳役,你他妈分明就是怕死!”
  “主父不会让怕死鬼进入天国!”“圣战光荣!贪生可耻!”
  举着十字杖和安石榴花束的男孩女孩们欢呼雀跃,跟在迈向死亡的人流后,如同跟着童话中穿彩衣的笛手。
  “有些人并非狂热到认不清命运的面目,只是缺少承担命运的勇气。”爱丝璀德忽然说。
  莫勒回过头。“嘘,”他低声,“该做准备了。”
  城门口的士兵待人潮渐渐稀疏围了上来。暴乱过后还不到半天,教皇直属的第一军就控制了全城。这些人是圣裁军中的圣裁军,面平如板,眼高于顶,被训练出一种睥睨一切的神圣威严,目的是为了令任何信徒肚里的花花肠子转化为震慑。“站住,”一个将官模样的骑士抬起马鞭,“车里是什么?”
  哥珊已经封禁,没有教皇的特许通行令谁也不准进出,除了那些被流放前线的“圣战士”,以及——
  “死人,长官。”莫勒点头哈腰。
  既然在这次暴乱中殒命的都被尊为殉道者,堆在罪犯死囚曝尸的乱葬岗显然有辱斯文,而火化又实在违背教义。为避免瘟疫传播,圣廷只得下令,由收尸人统一将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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