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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当然,这是正理。只是,勒子胡作非为,欺凌良民,吾等遗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唉。只盼能早日得见王师,老朽便是死也瞑目了……唉……”
看着张员外流露的失望之色,那赵特使也很是遗憾,他说:“关于北伐的大事,本官倒是知道一点内情。但这是机密大事来着——不过员外是忠义之人,料来无妨的。这样吧,张员外,我可以给你透露一二,但你可万万勿要再跟旁人说了。”
“这个自然。大人放心,老朽知道轻重,这等大事,绝不会对外泄露的。”
赵特使压低了声量:“其实,平定西蜀之役,已经到了结尾时候了。朝廷大军已经逼近成都府,张逆叛党已是穷途末路,指日可平。现在,枢密院已经做了决定,待平了西蜀之后,平蜀大军并不收兵回朝。他们在蜀中稍作休整后,便会直接攻打汉中。届时,朝廷大军将从荆襄、江都和汉中三路同时出兵北伐,对洛京形成包围之势。张员外,你只管放宽了心等着就是了,来年开春天暖之时,鞑子们便被赶走了,北疆指日可待。”
张员外听得十分激动,他使劲揉着眼睛,仿佛里面有无数的泪水已经忍不住要夺眶而出了:“这样。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倘若能看到这一天,老朽纵死也能瞑目了……”
话至于此,席间的气氛更加热烈。对着赵特使,张员外刻意奉承,频频劝酒。席间,他隐隐约约地提起,自己一直忠诚于朝廷,忠于华夏,很希望能为朝廷效劳。将来,待王师收复中原和北疆时候,张员外希望能出来为朝廷分忧。按张员外的说法,他在北方的时间很久了,地方和环境都熟悉,无论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比朝廷从内地派官吏过来更方便。
“赵大人,北边的气候、习俗和民风都跟南边有很大不同。朝廷骤然之间派人过来小民只怕他们不熟北边风俗人情,会耽误公务的。”
赵大人答应得很是痛快:“朝廷北伐在即,正是用人之际。张员外既然有心为朝廷效劳,我们又怎会不接纳呢?这是好事!当王师杀到时,我们少不得要麻烦张员外您为王师担当内应和指引道路的。员外的忠义之心,当真令人钦佩,来,本座敬你一杯!”
张员外显得有些尴尬:“是是。大人过奖了小民实在不敢当。不过,大人小民的意思是,倘若朝廷允许的话,小民还能为朝廷做出更大的贡献……呃,不止带路那么简单……呃……这个,小民对治民之术也是略有涉猎的……这个……”
他越说越觉得为难,干脆就一咬牙:“大人,小民的意思是,哪怕朝廷让小民牧守一地的话,小民也是能胜任的。”
赵特使恍然:“哦,赵员外原来是想当官?”
“呵呵,让大人见笑了见笑了。这也是小民为朝廷分忧的一片心意……”
“这事怕不怎么可能。”
犹如一盆冻水迎头扑了下来小张员外眼都直了:“这个……”
赵特使慢条斯理地说:“张员外,您有所不知。我朝的规矩跟北边有所不同。我们的官员选拔,都是要通过院试、乡试、会试各级科举选拔出来的,最后还得经圣天子亲自殿试。未经科举,吏部和北府不得授官。员外,这个,我们怕是没法答应你了。”
看着张员外的失望形于颜色,赵特使慢悠悠地说;“但是,也不是不能变通的,只是……”他沉吟着,却是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先前赵特使说到南唐的事,张员外还是半懂不懂的,但他提到“变通”,张员外可是立即太明白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南北都一样,当官的说到“变通”那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张员外连忙凑近前去:“还望大人千万成全小民的这点心愿!倘若真能如愿以偿小民将来必有重酬答谢,哪怕倾家荡产也是在所不惜!”说话间,几张银票已经悄悄地在桌子底下塞给了赵特使。
按张员外的经验,拿银票开路来跟官员打交道,那是无往而不利、百试不爽的绝技。但这次,他却是失算了,那赵特使压根不接那银票,他把手一推,脸若寒霜:“张员外,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大人远来十分辛苦,这也是小民的一点小小心意……”
“吾等乃朝廷命官,你莫要把对伪朝官吏的那些龌龊招数用到吾等身上!吾等深入虎巢狼穴,为的是驱逐鞑虏恢复华夏,吾等连性命都不要了,难道还在意这些黄白俗物吗?你当当真是小觑人了!”
赵特使义正词严,张员外汗流浃背,羞愧无地。他讪讪地收起了银票,面红耳赤,深鞠到底:“赵大人息怒,吾等边民久疏朝廷教化,愚昧无知,行事莽撞,有辱大人的清白。小民惶恐,在此谢罪了。”
“哼!”
赵特使面若寒霜,板着脸不说话。这时,那位一直没说话的劳护卫插口了:“大人息怒。依卑职看来,员外也是一番好意来着。他一直在北边,不清楚我们这边的事,行事莽撞闹出了误会。但怎么说,他也是为朝廷做点事啊,心意还是好的。”
“是啊是啊,劳大人说得没错。小民虽然愚昧,但确实是一片好意啊。”
两人好说歹说,赵特使才息了怒,他叹口气:“张员外,并非本官刻板,但此等事,很
犯忌讳的。你可要记住了,我朝与鞑子朝廷,那是万万不同的。此等事,在伪朝做得,在我朝,那是万万不行的。万一被台监察觉了,那是要遗臭万年的。”
被人这般毫不留情地教训,但张员外却是觉得心情很舒畅,平生以来。他第一次碰到不收钱的官——不愧是华夏朝廷的官员啊,庄敬严肃,清廉自律,跟那些贪婪无耻的鲜卑鞑子官真是不同。
“赵大人高风亮节;令小民钦佩万分。有您这样的官员来牧守万民,实乃北疆之福啊!”
“哪里,员外言重了。”赵特使眉头一蹙,肃容道:“其实刚才没说完,张员外倘若真想为朝廷出力,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有点难啊!”
张员外又惊又喜:“还望大人成全指点!”
“嗯,这么告诉你吧,员外。王师北伐在即,圣天子与朝廷的诸位大人都齐心同德,誓要一洗三百年国耻。收复故国旧山河!但如今,北伐大业也碰到了一些困难。”
“啊?不知是什么困难呢?”
“最大的困难就是军资缺乏。今年以来,朝廷对西蜀用兵,虽说节节胜利,但那耗费也是巨大,国库如今已是一贫如洗了。”
赵特使神情庄重:“但是,陛下圣意已定,不管有再大的困难,伪朝内乱,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收复山河拯救万民的大业,这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决计不容耽搁!”
张员外由衷地赞道:“圣天子当真英明,实乃仁君啊!”
“正是!陛下既然有此决心,再大的困难,吾辈也要想法克服。从江都出发之前。本座已经得到通知,朝廷苦于军费不足,户部决意重开捐班,所筹经费全数用于北伐军用——开捐班,你懂什么意思吧,员外?”
“这个好像是出钱买官的意思?”
“没错,这是朝廷的权宜之策。只是为了缓解北伐军资不足困境的暂时政策,不会长久。员外你倘若有意的话,这趟回去,我可以代你办理。”
“这个,不知要花多少银子呢?这个,不会很贵吧?”
“不多。捐班的最低标准是一万两银子起,多者不限。”
张员外失声道:“啊?一万两银子,这么多?”
赵特使鄙视地望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员外,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是说出钱就行了。你想想。我朝民间富裕,有万把两银子身家的富户,民间不知有多少?要真是当上了官,说难听点,这么点银子,几个月就回来了。
大家都想当官,即使将来驱逐了鞑子,北方的地盘也不够啊!所以,朝廷也有规定,想捐班的,不是有钱就行,还得家世清白,在北伐中为朝廷出过力,还得有朝廷官员代为担保。现在,江都那边,不知多少人拿着银子想抢个位置呢!
说实在的,员外,你是北边的人,到底够不够资格捐班,这事还说不好呢。按规矩来说,怎么也我朝子民优先啊!员外既然没兴趣的话,就当我没说这事好了,来来,大家喝酒。”
张员外刚才还在患得患失,既想弄个官,又怕花费太大。但听赵特使这么一说,他顿时急了:“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小民虽然在北边,但小民可一直向着朝廷,忠于陛下。北边的人,那也一样是朝廷的子民啊,总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这会寒了北方义士心的啊。赵大人,您是最了解小民的,小民对朝廷忠心耿耿,您可替小民担保啊!”
赵特使放下了酒杯,他目光炯炯:“张员外,我先问你了,你能出多少银子,又想要做多大的官?”
“这个……”
张员外咬咬牙:“这个,小民愿意为朝廷北伐捐助军资一万两银子!倘若能给我个巡抚或者都督什么的,小民也很满足了。地方嘛,最好是在中原或者山东那边安排个省份就好,我没意见,只要不在北疆这边就好。”
赵特使和劳护卫都笑了:“张员外真爱开玩笑,一省巡抚或者军镇都督,那是要陛下钦命三省朝议通过的。肯定没有捐班的道理。还有中原和山东那些富裕地区,员外您也别指望了,那些地方的官在吏部那边都要抢破头的。
只是,员外,你也太节俭了。这区区一万两银子……说实在的,找个偏僻点的地方,弄个税承、巡检、县尉之类的杂佐官做做,那还有可能。至于县令和主簿这种正堂官,你就别指望了。”
“一万两银子只能买个杂佐官?”张员外显得很失望:“千里迢迢去做这种小官,还不如窝在家里享清福呢。要做官,怎么也得道台、府台吧?”
“道台、知府这种级别的捐班。那起码得十万两银子起的,还得有很可靠的朝中大臣做担保人。员外,万事可得量力而行啊!这样吧,员外,你倘若想要高品阶的官又想省些钱,你不如干脆捐个武职好了。一个五品的禁军鹰侯将军,只需三万两银子就够了,或者一个从五品的北府参事官,四万两银子,你觉的如何?出发前,北府已下了授权,为筹集军资,本官可临时决断,我这边就带了空白告身。倘若员外有意的话,今晚我们就可办妥了此事。”
“这个……小民上了岁数。年迈体衰,吃不了行伍的苦,武职的事就算了吧,小民还是愿做文官。要不。赵大人,您瞅着哪里给咱安排一个县令如何?只要地方富裕,小民愿出两万两银子捐作军资。”
“员外莫要开此等玩笑。县令是正堂牧民官,起码也得五万两银子。你还要上等县的县令,那更是起码要八万两银子。”
“唉呀唉呀,这实在太贵……出八万两银子捐个县令,小民还不如干脆出十万两捐个知府好了。”
“十万两的知府,那可只能是下等府的知府了,倘若要好的府份,还得加钱的。以我之见,员外不如就捐个上等县的县令好了,倘若运营的好,好处也不比那些偏僻地方的知府差多少。”
“大人说得甚是。只是小民捐这个官,倒也不是光为图钱,不怕大人笑话,小民心里也存了几分光宗耀祖的念头。这么难得的机会,捐个知府,写在族谱上也可以光耀一把,还望大人千万成全。”
酒席一直进行到了深夜,赵特使与张员外反复磋商,反复拉锯,最后还是终于谈妥了条件:张员外出价九万两银子,捐得邯郸府知府一职。双方约定,张员外先付四万两银子。从赵特使处购得邯郸知府任命书,待来年邯郸被南朝光复后,他走马上任时再付剩余部分。
赵特使甚是爽快,当即就拿出空白告身填写上了张世贤的名字和官职。相比之下,张员外就显得很不痛快了,交银票时显得很心疼,像是有人割他肉似的。
好在赵特使很会宽慰人,他拱手道:“张太尊,今后吾等同殿为臣。大家就是同僚了,今后还望多多关照!”
听到一声“太尊”的称呼,张员外开心得骨头都酥了。他笑吟吟地回礼道:“不敢不敢,赵大人。小民……呃,本座也是初涉宦海。很多事都不懂,今后还望大人多多指点了。”
“这个,自不需说的。来来,张兄,我来与你说一些规矩。将来你上任之前,还得入宫面圣,一些琐碎细节需得记住了。五德之中我朝崇火德,色为红为贵,所以宫中贵人多以着红为贵,我朝官员入朝亦是多着红色官袍。而伪朝崇水德,以黑为尊,物品多为黑色——这个区别可是要万万记住了,勿要犯了忌讳。”
“啊,幸得兄弟提点,否则小弟险误大事。”
“嗯,还有啊,宫中贵人,各有喜好。将来贤弟南下之时,不妨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