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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时已经有预感,反而镇静下来。不一刻听见锦画银铃般的笑声,抬头一看,正是伊人姗姗走出。
她看见我,一下失去故作的淑女情态,三步并作两步蹦到我跟前:“怎么样,没有吓一跳吧?”
我本来已经要发作,不知怎的,看见她的笑颜竟板不起面孔来,只好悻悻地问:“到底演的是哪一出戏?”
她退后半步,在我面前旋转一圈:“你看不出来?”
我当然看得出来:她身上的百褶裙是最好的料子所制,样式那样简单,但花边均精致到极点。头发被一顶小小的王冠向后拢住。那饰物上镶的应该是全钻。
她此刻看起来真的有点像公主了。
我的心沉下去,问她:“这是谁的家?”
“当然是我的啊。”
“不可能。”
她笑,忽然扬声:“永谅!”
一个年轻的男人忽然鬼魅般地现身。
他大约三十多岁,衣着整洁,样貌清俊,他在笑,那种谦卑的、不动声色的笑。
他说:“四小姐有什么吩咐?”
四小姐?我又看向锦画。
“这是程宅管家程永谅,”她告诉我,“永谅,你告诉这位夏先生这是什么地方。”
“夏先生您好,这是程宅,您是四小姐的座上嘉宾,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冷眼看着他。这是二十一世纪,如果不是看到他穿着和我同时代的衣服,我几乎要认为他从哪个时空隧道里爬出来。他的语气活生生是个奴才。
他看我。他一定知道我在想什么,居然仍然无动于衷。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传生,父亲果然没有忘记我!他让姐姐们找到我了!这是真的!”
我冷静地看她:“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你一定不能相信!”锦画坐下来,晶莹的脸庞散发出异样的光辉,“我日日夜夜做着那样的梦,一个美轮美奂的女子走到我的面前,说,小锦画,我是姐姐,我找到你了……你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
我愕然看着她,我竟不知道她有着这样的梦。
“结果三天前,梦境成为了现实……一个比观音菩萨还美丽的女人找到我……然后,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
从前我十分佩服她的想象力。现在我佩服她的适应力。
看,她站在这里,一点别扭也没有。比任何人都相信眼前全是真的。
锦画面上的喜悦是生动的,她说:“你看这宅子!你看这些佣人!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公主!”
她又转头对那个永谅说:“去,请姐姐们出来。”
对方应声而去。
我呆住:“锦画,你真的有三个姐姐?”
“货真价实。”她雀跃,“传生传生,我是有钱人了!我再不用吃苦。”
我笑得苦涩:“这二十一年来,你一直觉得自己在吃苦?”
她扬起一道眉看我:“传生,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原来我这样呵护她,她仍然觉得苦。
“钱真的这样重要?钱一定能买到快乐吗?”
“呵呵,你们都这样说。可是没有钱,再大的开心那笑容都是要打折扣的。”她淡淡地,忽而又抬起眼,“传生,你不为我高兴?”
“高兴。”我苦笑,“只要你觉得高兴。”
她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忽然这么说:“传生,我爱你,就像爱钱一样。”
霎那间我如五雷轰顶。
我从未向她表白过,因为总是没有恰当的时机。她待我一直是极亲近的,我并不是自作多情,但认为至少她把我看成一位大哥,我从未想到过我在她心里是这样一个地位——
她爱我,就像爱钱一样。
钱是什么?拿出去可以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货币。钱当然是越多越好,这样花出去才不会心疼。
我还以为我和那些追求她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听到这里,散木讪笑:“金钱与爱,本就是人类生存必需。你的地位,已经足够尊贵。”
“那是因为在你们心里,爱与金钱等价。而对我来说,爱是无价之宝。”
“人各有志。”
夏传生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为何又有兴趣听我的故事了?”
这回轮到对方不出声。
“呵,对,你一定是想起来了,闹市中低调的豪宅,神秘的琴棋书画四姐妹,后来出了那样的惨案,报纸上一度报告得沸沸扬扬……”
“《都市快线》虽然负责娱乐新闻,我也对那桩事件有所耳闻。”散木并不否认。
“是否相信那些报道?”
“呵,能够大张旗鼓声扬的,大抵都不是真相。”
又说:“况且你一定是这桩事件里举重若轻的人物,报上却完全没有提及。”也是她一开始没把这个故事和报上的新闻联系起来的原因。
夏传生没有否认。他以为接下来对方一定会问:既然那桩事件已经偃旗息鼓,你又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对我说明?
他等了一会儿,对方却保持沉默。呵,这真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明白一个道理: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问题非得问清楚答案不可。
问得多了,需要做出的回应和交待也多。为免承担责任,还是待对方自动表明来意的好。
3
说到哪儿了?呵,是锦画原来真的有三个姐姐。
大姐湫琴,二姐烁棋,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女郎。那日锦画将她们请出,我定睛看时,心里足足吃了一惊。
我一直以为锦画已经生得极美,见到她们,才知道世上真有风情万种这种说法:她们那种妩媚气质,虽和锦画的天真娇憨不同,但的确另有风韵。
我在她们脸上看到与锦画相似的轮廓。
我低下头。锦画的父母能生得出这么多标致的女儿?恐怕有折福寿。
那次我并未看到锦画的三姐岚书。听锦画说,她是程宅中唯一有正式工作的人:她居然是一名高中英语老师。
我又大感意外:这样的锦衣玉食,还用得着工作?
像锦画,一搬进程宅,立即办理了退学手续。
她笑着说:“读书又如何?有的人辛苦了一辈子,也未必能得到我现在所拥有的万分之一。”
说的再正确没有。
我悲哀地望着她。我只是一个小书店的老板,做到衣食无忧已经不错。
我已经在她的世界之外。
锦画竟然要安排我在程宅住下,她说:“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住。”
我自然不愿,但禁不起她软语央求。何况,我不得不承认,我害怕从这宅子走出去之后,就没那么容易进来了。
锦画打发另一名管家程求宥去取我的行李。
锦画说他和程永谅一样,都是孤儿,后来被她父亲收养,给了程姓,又取名如此,二人一直跟随她父亲左右,现在特意派到她身边来。
我哼了一声。求宥,永谅,那程氏犯过什么错,要这样祈求原谅?
是他心中有愧,平白让女儿在外流浪了这么多年,迫切希望补偿?
但若果真如此,如何又不把锦画接到他身边去?
那程求宥和程永谅完全不同。他外形较为粗犷,不像程永谅能假惺惺地对我摆出个恭敬模样,听到锦画要求他办这种小事,瞥我一眼,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他说:“程宅要什么没有?何必多跑这一趟?”
我心里有气:居然一个下人也这样看我不起。看在锦画的面子上不好发作,只淡淡地说:“别的不说,就床下那双棉拖,现在已经找不到穿着这样舒服的鞋了。”
锦画在旁边笑咪咪:“求宥,还不快去!”
她一夜之间,从贫女变成公主,奇怪的是对男人的腔调却一成未变。
可见有人的确是受造物主眷顾的。环境再怎么恶劣都不怕,时间一到,立即翻身。之前受尽欺侮辱?不要紧,待你飞黄腾达之日,当初踩你的人卖力到什么程度,如今捧你就尽心到什么程度。
我就这样在程宅住了下来。
地方虽然大,佣人却也不多。除了程氏兄弟以外,还有两名女佣,年长的叫朱嫂,年轻的叫小雯。另有一名厨子和一名司机。
令我奇怪的是,锦画的大姐二姐似乎并不爱涉足社交,我极少看到她们外出。
整日只在晚餐时分下楼来,一脸慵懒地进食,半句对答也没有。吃完了一推盏,迅速又回到楼上去。
我曾好奇地问朱嫂:“其余时间她们在干什么?”
对方面无表情地回答:“睡觉。”
我骇笑。
锦画倒似完全不受她们的沉闷所干扰。她嘴角本来一直就带个似笑非笑的勾抿,如今更加深了些。
财富到底是能给人增添喜气的。
我到了第四天才终于见到了锦画的三姐。
是经过图书室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轻声吟诵:“假使我又见你,隔了悠长的岁月,我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泪……”
那把声线并不清扬,甚至有些低哑,但语音中一股销魂之意竟让我顾不得礼节推门而入。
对方回过头来。
呵,真得有极大的意志力才不致教那样的美貌逼得后退一步。
伊人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好一会儿,她终于说:“我知道你是谁。”
我笑:“彼此彼此。”
“谢谢你这些年来一直照顾锦画。”
“我是为了自己的心。”
她的秀眉一扬,大约是奇怪我的直言不讳。
但也只停顿一刻,她笑起来:“现在你可以将她放心交还给我们了。”
我冷笑。她这是在暗示我不可对锦画有所企图么?
金钱或许能打动这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心,但那绝对不包括我。
我镇静地道:“她仍然需要我。”
对方仔细打量我,正如我也在仔细端详她。她的大眼里闪过一丝波动,未待我捕捉,已经消散。
她只是轻轻地道:“你很快就会看到事实。”
半个月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她的话。
一直沉闷冷清的程宅仿佛在一夜之间向世界敞开了大门,以程四小姐生日之名向全城发出了盛筵邀请。这个城市里凡是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人相信都位在其列。
他们起初一定也迷惑:“程宅在哪里?程锦画又是谁?”
不要紧,请柬上以金箔打造的字体一定会尽快打消他们的疑虑。
金钱永远是最好的招揽与注脚。
人群如潮水般涌入。我终于明白程宅那两百平米的大厅自有其必要性。
我看到一直闭门不出的程大小姐和二小姐盛装从楼上走下,人群让出一条路来,待她们融入,又自动合拢,仿佛巨浪一般将她俩吞没。
但她俩肯定也如鱼得水。
我没看到岚书和锦画。但我能听到锦画的笑声。她那如黄鹂啼鸣般的笑声我一直认为极具感染力,但这一次,我只觉得刺耳。
心烦意乱中我拿起一瓶葡萄酒走到花园树荫下的石桌边独酌。
这姿态已经摆明了不愿被打扰,偏偏还有人走近:
“咦,不到天黑,已经在狂饮了。”
居然是仲舒的声音!我讶然转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摊摊手:“你忘了?我父亲有一家小型电器厂。”
“没想到你也会来凑这种热闹。”
“凑热闹?”她笑,“不,程家非一般财势,家父命我来看看有无合作可能。”
“结果呢?”
“这会儿里面至少已谈成了二十桩生意,可惜的是,我们没有机会。”
“看来你损失不小。”我讽刺她。
她并不生气,淡淡地说:“没有目的,谁会站在这片土地。”暗指我也另有所图。
我看一看她。她应该知道我是为何才留下,偏偏要扭曲本意,我气恼。
她大概也看出了我的脸色变化,坐下来,温言道:“程锦画并非良配。”
“从前也没听到你这样说。”
她顿一顿:“那时我要避嫌,你会认为我妒忌。”
“现在呢?”我语调讥讽,“现在你置身事外了?”
她低下头:“传生,不要取笑我对你的心意。”
这一次她如此坦白,反而让我意外。我看向她,她穿一袭乳白色长裙,没有任何首饰,只在长发上斜斜别了只水晶发夹,此刻垂着头不见表情,只能看到长长的眼睫在颤动。
也许她少见的低眉顺目自有一番动人,也许是我酒气上涌,我竟说:“又不见你曾争取我。”
这时候她如果俏皮地说:“是吗,现在可还来得及?”或许结局就会两样,可惜仲舒到底是仲舒,只听她轻笑一声抬起头来,完全恢复了常态:“传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样大方,真令人遗憾。现代女子如果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