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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放弃一切,不会再回头。”我声音里讽刺意味更浓,“我和程楷信不同。”
程楷信正是锦画的父亲。
当年他抛妻弃女,为的不过是要回他的财富。
现在又以为他的钱能够弥补这一切。
“他对锦画的母亲是有感情的,”程岚书沉吟,“你难道看不出,我们都像她?”
是,锦画的三个姐姐其实并不是她的姐姐。她们都是他父亲的情妇。
“哦?这样就算有感情?你甘心?”我耻笑岚书。
我一早就知道她这个人。
“我们都是替代品。”她平静地说,“传生,楷信所有的一切实则都是你母亲的。他不敢造次。”
“又看不见你们感激她。”
我的母亲夏镶,是日本华人首富夏永年的独生女儿。
我父亲因病亡故之后,她十分寂寞,流连欢场。
不管你们信不信,她年纪虽然大了,但因为有钱,多的是人想讨她的欢心。
程楷信是其中一名。
那时程氏集团已经因他父亲管理不善濒临破产,他父亲临终之时,写信恳请他回家挽救家族企业。
于是他回到父亲身边。
锦画叙述的顺序不对,是他先离开,她母亲才因此郁郁而终的。
他当然不能把女儿带回身边。他需要讨好我母亲,好得到她的产业救助自身。
她比他大十多岁,他完全不介意。
这个男人!
居然能够心想事成,我母亲与他结了婚。
他用她的钱,却去养别的女人。
我一早知道岚书,是因为那时他因她,时时夜不归宿。
完全不把我母亲放在眼里。
我雇私家侦探去调查这个女人,并且把照片拿给母亲看。
没想到她相当平静,她说:“传生,何必咄咄逼人?楷信有他的苦衷。”
我不能相信双耳。原来她一早知道,缘何忍气吞声?
她说:“我就是看中他这一点,他深情。”
她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出示锦画和她母亲的照片。
呵,程岚书和锦画母亲,足足有七八分相像。
我是从那时,得知锦画的存在。
刚开始不过是出于好奇,我找到她学校里去。
奇怪的是,我对她并无恶感。她也是她父亲的受害者。
我从我的世界来到她的世界。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么大,这么自由。
我厌恶所谓上流社会的虚伪约束,又气母亲摆脱不了程楷信的掌控,不愿再回家。
我想和锦画在一起。
既然她父亲抛弃她,那么我来爱护她。
没想到她父亲并不想放过她。
我讽刺程岚书:“程楷信怎么舍得你离开他?”
“为了锦画。”
“怕是他又找到新的替代品了吧,看看湫琴烁棋,你们长相都有相似之处。”
说是锦画的姐姐,还真不怕别人不相信。
“他一早派人监视锦画?否则怎知锦画心里盼望有姐姐?”
“你不会以为她表舅真的慷慨大方到为锦画付学费吧。”
我吃惊:“他们毕竟是亲戚。”
程岚书一声嗤笑。
“有钱人亲戚都比较多。”
我无言。
“那为何要到这时才还原她身份?”
程岚书凝注我。
我突然明白:“是因为我?”
“楷信认定你对他女儿另有所图。你想报复他。”
“我可没他想得那样龌鹾。”
“所以我不断提醒你离开她。”
“我为什么要遂你们的意?你们又不是真的关心她。”
她对我的挖苦十分冷静:“你看见了,锦画并不需要你。”
事实上,锦画并不需要任何人。她需要的只是钱。
谁能怪她,她的亲生父亲尚且不要她,有什么会比钱更可靠?
这是我无比怜惜她的原因。
“现在你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倪伟杰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一怔:“你认为是我干的?”
“难道不是?那个人头是用来逼我走的吧。”
她不语,半晌才道:“不是我。”说了像没说一样。
我正待追问,脚步声响,程永谅突然出现。
“何必对他说那么多。”
这次他终于收回了他那虚伪的恭敬。
他是程楷信最亲信的人之一,地位恐怕反倒在程岚书之上。
他当然知道我是谁。我气极反笑:“你敢得罪我?你不怕我回家告诉母亲?我要整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夏少爷不是早已与家里断绝关系了么?怎么说话声音还可以这么响。”他不耐烦地说。
我握紧拳头。这些人根本不怕我母亲。他们知道她不过是程楷信的傀儡。
真可悲。所以我一定要离开。
我掉头不顾而去。
但是命中注定我离不开程宅。准备回房收拾东西离开,到了门口,却见房门虚掩。我一惊:怎么回事?明明是锁好了离去。
我推门而入。
两条腿从我头顶垂下来。我抬头,施荣华的舌头伸了足足有三寸长,眼珠都快爆出眼眶。
他就那么吊在房梁上。
6
“这出戏明明已达尾声,怎么还会死人?”端木讪笑。
“你还看不出来?这些死人和这个故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以为这是凶杀小说?其实只是志怪小说。”沈樵一贯笑嘻嘻。
其实他们都看过新闻,当然知道死者都是谁。只是不知道当事者居然会是这么有趣的人。
凶手会是报纸上说的那个人吗?肯定不是。
“凶手不但是在和夏传生作对,还在和程锦画作对——她明明要靠这个人脱离程家了。”
“是吗,你真这么认为?”沈樵温柔地说,“男人对女人说爱,就一定会把她们娶回家?”
端木不吭声。
倪伟杰说得好:她看上我,反正是玩,我有什么损失。
这些花花公子一早想得开。
也说不定就是这样,才招致杀身之祸。
施荣华在锦画房内,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但这回凶手肯定不是夏传生和程岚书了,他们见过施荣华后离开,交谈,夏传生回到自己房中,发现施君被害。”
“呵呵,你这说法有矛盾。别忘记,这个故事只是夏君的一面之词,他将自己置身事外,有什么可奇怪?”端木道。
他又接着道:“事实上,夏君反而是最可疑的一个人呢。别忘记,锦华要跟施荣华走,他一定嫉恨。”
“不,不是他。”
“为何你如此肯定?”
“有一种人,最爱自己。他断然不会冒着死刑的危险去杀人。”
“哦?他最爱的人是自己?不是程锦画?”
“程锦画不过是他用来脱离自己出身的一个借口。”
“他的出身那样好,千百万人求之而不得,为何他要决意抛弃?”
沈樵哈哈笑:“你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会为自由离家出走?没有别的理由?”
“比如?”
“比如他母亲要他娶一头母猪。”
“什么?不可能!”
“如果那是一只有钱的母猪。”沈樵温柔地说。
“他母亲还不够有钱?”
“他母亲的钱都被程楷信控制了。一个女人,自己的钱被丈夫拿去玩别的女人,换了是你,你恨不恨?如何翻身?除非有更多的钱。”
端木目瞪口呆。
“夏传生为何偏偏会爱上程锦画呢?她难道不是制约她父亲的一枚棋子?”
“你这么想?”端木失声。
“他自己说不定都意识不到这一点呢。”沈樵呵呵地笑。“谁能说程楷信的顾虑不是有道理的?”
端木握住她手:“为什么你要把人心都想得这么坏?”
沈樵岂会听不出他话音里的贬意,她做吃惊状:“是吗?是我要想得这么坏?我还以为你也这么想,只不过要通过我的口将这丑陋的一面都说出来。”
中学时候,她一张嘴巴已经足够刁钻,班上同学都敬畏她。
但是也有人会和她亲近,和她分享消息:“你知道吗,某某某看上某某,主动追求他,人家拒绝,她又去追他的好朋友。”
她会不动声色回答:“这女人,实在不知廉耻。”
第二天,全班人都会知道她这句话,成为对那女孩最恶毒批判。
是,丑话都是她说的,别人只不过是传播者。
正好借她的嘴痛快地骂人。
反正她不怕报复。再说,就算说别人的好话,别人也未必喜欢她。
让他们都恨她好了。她又没有损失。
沈樵笑吟吟看着男友。
其实她不过是中人之姿。但那一双眼具太多风采,令人触目之下即被吸引,难以转睛。
是不是这样,只看着她的双眼,便可忽略她嘴角边那一抹嘲弄的笑意?
端木低下头去。
他和她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她是个有趣的人,她可令他笑。
但日子久了,好像又不觉得那是真的开心。
她在乎他的感受,害怕失去他吗?
恐怕不。
“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们三个人呢?”谢长风问程求宥。
第三桩凶案并没有令警方再头疼多久,因为他们一上门来,就有人爽快承认。
“他们三人都对四小姐不敬。”程求宥面无表情地说。
“哦?”
“第一个人,和四小姐跳舞时手不干净;第二个,竟向四小姐打听三小姐的事情;第三个,企图侵犯她身体。”
我听得呆住,原来都和锦画有关。但他不过是个仆人,为何这样义愤填膺,要杀人泄愤?
谢长风问出我的疑惑:“你护主至此?”
“不,我爱她!”对方大声回答,看向锦画。
锦画露出吃惊的表情,但一双大眼透出真意:她为有人竟这么爱她喜滋滋。
“为何要抛人头,悬尸体恐吓夏传生?”
程求宥看我,一脸阴霾:“他也对锦画小姐有企图,我讨厌这个人!”
是。要不是顾忌我母亲,说不定也会杀了我。
谢长风没有再多问,他点点头。
真是程求宥干的吗?管他呢。只要有人承认,他能够交差就好。
毒药下在哪里,他是怎么从楼上丢出人头却又从楼下走出来的,探长才不关心。
他带走程求宥。
锦画来找我,笑嘻嘻:“还生我气?”
我板着脸。
“想不到求宥能为我牺牲若此,传生,换了是你,你做不做得到?”
“如果我做了,能换来你看我一眼吗?”我没好气。
锦画摇晃着我的胳膊。
“好传生,不要走,为我留下来。”
我纳罕:“怎么,你也不想走了?哦,对,施荣华已死,你要不要找新的对象?”
她嘻嘻笑:“这里都是我的,我为什么要走?”
我吃惊:“你都知道了?”
“嗯。”她大力点头。
“包括程岚书她们的真实身份?”
“是,岚姐姐已经告诉我。”
我又一次对她刮目相看:“难得你对她们没有敌意,她们可是你父亲的情妇呀。”
“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她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哦,没想到你这么大方。”我讽刺她。
“我能怎么样?和父亲怄气,不接受他给我的一切?”她温和地说,“传生,我没有你那么有骨气,我不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我没有选择。”
一定是托辞。人人都有选择。比如我。
看来她也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沉默不语。接下来她会对我说什么?回到我母亲身边,和她一起继承我母亲的财产?
我一直对她隐瞒身份,就是不想她因为钱爱上我。
要求太高了吧。又有钱,又想得到真爱。
但,且慢,程岚书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她?她不是一直希望我离开锦画的吗?
我抬起头来,大惑不解。
女人心,海底针。我捉摸不透。
我去找程岚书。
不料在她房门又听到壁角:“岚,跟我走!”
那赫然是程永谅的声音。
我吓一大跳:这小子,连他主子的女人都敢撬,胆子可真不小。
我凝神听下去,只听到程岚书的声音平平淡淡地传出来:“不可能。”
真是简单干脆。
“程楷信能给你什么?这些年来,你快乐么?”
“有多少人活着是快乐的。永谅,我劝你看开些。”
“不,我看不开!岚,我要你快乐!”
“恐怕你只是想自己快乐吧。”
女人的声音始终平静,像已经活了几千岁,对世事的高低起伏都波澜不惊。
我忍不住“哧”一声笑出来,立时被房内人发觉。
“谁?”程永谅一把拉开门,见是我,一脸嫌恶,“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