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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曜道:“我已经想到了办法。”
“甚么办法?”
谢曜顿了顿,他重伤下走火入魔,若不压制,可致行为狂悖,此后丧失心智错杀无辜便是铸成大错难以弥补了。
他半晌才道:“当初所练武功太驳杂不纯,以至于真力大乱,四处串走,五内俱伤。我不出几个时辰,恐有走火入魔灭绝人性之险。倘若我神志不清,殃及无辜,岂不是真正坐实‘魔头’之名?但我方才想到办法,若拼最后一丝内力,以经脉逆流之法将这些杂乱无章的心法真力通通压制丹田,便会好起来。”
天书听他说罢,忽然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竟笑出泪光:“骗子!”她一声怒斥,“你当我好骗的很吗?这法子逆行不当,立时便会经脉俱断散功而亡!”
谢曜没想到她竟然知道,被她戳破,竟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道:“死生参半,倒也不亏。”
“你当然不亏!可是我呢?”天书心中酸楚,语气一软,哽咽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今后一个人……怎么过?”
“天书……”谢曜闻言几欲忍不住出去,但就算出去,又能如何。
谢曜功力渐弱,有些压制不出胡乱窜的真气。他涌上口中的鲜血又给咽进肚子,才道:“天书,你去找我义兄罢。他以后必成天下第一,你跟着他,便能找到慧根,实现你的理想。我……我是不能陪你了。”
天书在外间听到这句话,嘴角浮现一抹惨笑,突然便想将这近二十年所有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谎言都说出来。她太累了,隐瞒这一切实在太累了。纵使根本没有人看见她的表情,她也不敢抬起头,像是认错,像是自责,低声自嘲的笑道:“甚么慧根……甚么天书……这些都是我骗你的!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你!骗了你十几年!我根本不是神仙,我是一个连妖都算不上的怪物!”
谢曜心中莫名一惊:“你不要说了。”
“不!凭什么不说!我偏要说!”天书抬起头,两行泪不自主的从眼角流出,她咬牙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何会来到这里?是了,你弄丢我的慧根,便会心怀愧疚,一辈子卖命于我,慧根也好,天书也罢,这全都是我骗你的!若真要有慧根,那……那你就是我的慧根!”
她说到此处不禁发笑,怜悯而绝望:“但我却并不是寻你,而是……杀你!杀你,夺你的心,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就好比埋下一颗种子,等他生根发芽,结出最好的果子……你成为天下第一,变得越强,那我便能获得更多利益。”
天书伸手擦干眼泪,大声道:“你其实根本回不去!永远回不去!在我将你带来此地的那一天开始,你便已经是一个死人!”
谢曜怔然的听着这一切,心底却好比早就知道一样。是的,他或许很早很早就有一种这样的预感,天书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和他在一起,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带有自己的目的。如今听她说出一切秘密,心底竟是平静至极。
天书凄然一笑,继续道:“你以为我只算计过你这一件事吗?不,很多很多……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当初从白驼山庄逃亡,你知不知为什么欧阳克会提前在客栈设下埋伏?不错,那是我通风报信,因为你不思进取!我必须得让你不断学习武功……而我不肯提前告诉你朱聪等人的大难,那是因为我自私!对我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我干么要去耗费灵力!我曾不止一次想要杀你,你太无能了,让我迟迟不能摘取自己的果子!直到后来,我教唆鲁有脚发英雄帖,让天下人来围攻你,都是我的主意!”
“嗯,除了这些,还有甚么?”
天书闻言一怔,没有答话,她没有想到谢曜会这般平静。
谢曜问:“黑玉断续膏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不是。”
谢曜点了点头,即使隔着一块巨石,天书根本看不见。天书听他半晌没有作答,生怕他已在运功,忙道:“谢疯子!我这么坏,这么不好,你快出来杀了我!找我报仇!不然……不然你出来打我几下骂我几句!”
“天书,我说过,不管你做了甚么,都不会再责怪你。”谢曜知道自己这番话只是为了安慰天书,或者安慰自己,他低下头,看见天书伸洞口纤细白皙的手腕,似乎又想到那夜元宵,他紧紧握着她手,走遍大街小巷。
谢曜蹲下身子,伸手覆在她手背上,微微笑道:“你纵有千般不好,在我眼里,也是好的。”
短短一句,听在天书耳中,仿佛整颗冷硬的心都被融化,先前所装出的一切残酷都崩溃瓦解。
她尚未开口,手中忽然传来一股力量,将她一掌推开老远,天书眼睁睁看着那最后一点缝隙也被抵住,瞬时间泪如雨下:“谢疯子——”
她在这头,他在那头,中间隔着一块巨岩,或是生死相离。
天书踉跄又扑过去,双手撑着巨石,妄图将它推开,但她将十八般武艺通通使出,也不能撼动分毫。天书呆呆的望了望四周,突然看到山壁,她顿时灵机一动,是了,推不开石头,她便从山壁上开凿一个洞钻进去!
当下天书捡起坡上被巨石压断的树干,往山壁上一点一点的刨。不管多久,她势必要将这山壁打通,看上谢曜一眼,一眼就好!一根树干挖断了,便抱起另外一根,另一根断了,便再捡一根;树干不够用,便用手挖,运起功力倒是事半功倍,即使满手泥土,她也始终不曾退缩。
天书坚持不懈,不知道挖了多久,只觉第二日天光明朗,林子里清晨的薄雾散去,她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部断了,双手伤痕累累,终于“咚”的一声,将山壁挖出一个小孔,通到洞中。天书大喜过望,抬脚踏破最后一点泥土,钻进山洞。
阳光透了进来,但见谢曜一身蓝衫,盘膝而坐,他的脊背是那样挺直,没有任何改变。
天书看到他,欣喜的几欲落下泪来,她双手在身上擦了擦,才快步走过去,扶着他双肩,小心翼翼的问:“谢疯子?是我?你……你如何了?”
谢曜依旧紧闭着双眼,纹丝不动。
天书撩开他衣袖,伸出三指把了把脉,但觉脉象虽然虚弱,却是极为正常,不见有大碍。她心中一喜,看来谢曜经过一夜运功,这生死参半,竟让他赌对了。
“谢疯子?好些了吗?”
她伸手将谢曜额角的乱发往后顺了顺,看着熟悉至极的眉眼,心中好不欢喜。便在此时,谢曜忽然睁开双眼,“啪”的伸手捉住天书食指,张口便咬!天书冷不防被他咬中,竟忘了疼痛,忙掰开他嘴巴,惊声道:“手脏!”但见指头已经被咬出一圈牙印。
天书大惊之下,抬头一看,谢曜正皱眉头,大呼:“好饿!我好饿!”他看到脚下一块石头,眼神一亮,欢呼道:“馒头!有馒头吃啰!”捡起那石头便往口中塞去。
“不能吃!”天书忙走过去,一巴掌将他手里石头拍落在地,震然看着痴痴呆呆的谢曜,只觉整颗心都被揪紧。
谢曜的石头被天书拍落,偷眼觑她,又低下头,瘪嘴道:“你干么不让我吃馒头?”那神情委屈极了,和三岁稚童毫无分别。
天书眼眶一热,定然是谢曜昨日运功未能大成,虽然不至于走火入魔,但却神经受损,神志失常,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傻子。思及此,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忍不住,蹲下身子,掩面落泪。
谢曜见她哭泣,瞪大眼睛,小心翼翼的学鸭子步似的,走到天书面前,伸手戳戳她肩膀,问:“你哭甚么?”他捡起方才被天书打落的石头,献宝一般拿到她面前,“别哭啦,大不了这个馒头给你吃。”
天书抬泪眼看他,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神情却呆呆傻傻不复往昔。她心中好痛好痛,但看谢曜完整的在她眼前,又无比庆幸。伸开双臂,一把将谢曜紧紧抱住,下巴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无声流泪。
这一天,便将她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
“我是天书,你以后都要和我在一起,知不知道?”
谢曜被她抱住脖子,双手不知往哪里放,他将石头揣进腰间,方拍了拍天书的背,说:“好啊好啊,你给我馒头吃吗?”
“给,你要多少我都给。”
谢曜忽然抬眼看了看这黑漆漆的山洞,害怕的说:“天书,这里阴森森的,我好冷。”
天书闻言一怔,摸了摸他双手,果然冷的像冰一样,此时已经入秋,谢曜这一来竟然连运功抗寒也不会了。她心下又是一酸,却将谢曜抱的更紧更紧,怔然望着一处,哽咽道:“不冷,不冷,有我抱着你……永远也不会冷!”
☆、第108章共度一生
郭靖黄蓉在林子里寻不着天书和谢曜二人;眼看天色将明;重阳宫事情诸多未了,只能沿路返还。
一路上遇到几个门派,也都是在搜查谢曜下落;黄蓉故意装作也是恨不得将谢曜杀之后快的人,与那些门派交谈;她聪明伶俐,三言两语便从这些人口中套出起因。
原来众门派在接到丐帮英雄帖后;又听谣言有传;谢曜身怀当世不二秘籍;以及金国宝藏千万,利益使然,群豪便都来到重阳宫前兴师问罪。谢曜若死,在场见者有份,金国宝藏自然是要大家一起瓜分的。
郭靖越听越是生气,黄蓉轻轻握住他手,回头对那些江湖人冷笑道:“方才我们亲眼看见那姓谢的魔头已跌下山崖死了,甚么金国宝藏武功秘籍,全都没有啦!”
众人知她丐帮帮主身份,一时间惊疑不定。
郭、黄二人到了重阳宫,当下便向马钰等人辞别,领了柯镇恶和一干丐帮弟子下山。
群豪见丐帮撤走,谢曜也传言身死,各自打道回府,都觉今日得见重阳宫一战,实是大开眼界,不虚了此番一行。到了第二日,程瑶迦和陆冠英也向师门拜别,重阳宫上再无旁人,这一场“英雄大会”方才落下帷幕。
※※※
“你慢点儿!”
谢曜回过头来,朝天书做了个鬼脸,转身在山道上跑的更快。天书心下一凛,生怕他被别人发现,足下一点,旋身拦在谢曜面前,扳着他双肩肃容道:“我说了不许跑!你到底听不听话?”
“天书你好凶……”
谢曜被她眼神一吓,忙低头把玩手指:“我只是饿了想吃饭,去慢了只有洗碗,走的快才有饭吃啊。”天书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说他,叹了口气,道:“那你跟着我,我带你去吃饭。”语毕,牵着他手,转身偏往那些崎岖小道走,磨磨蹭蹭两个时辰,将近日暮,两人才走到山下一个小镇。
天书本想给谢曜易容,可这小镇物资贫乏,根本集不齐那些材料。谢曜在旁一个劲儿的揉肚子嚷嚷饿,天书只得就近买了一块花布,搭在他头上,叮嘱道:“我去给你买好吃的,你必须在此等我,不许乱走,听见没有?”
谢曜一听吃的忙不迭的点头,乖乖坐墙角边上。
天书一步三回头,确定他不会乱跑,这才去给他买包子、馒头。她辗转两家摊铺,正准备付钱,眼神一扫,但见裘方圆和向鸿飞领着自己手下大喇喇的往这边走来。
裘方圆道:“那姓郭的口口声声说谢曜跌下山崖摔死,也不知是真是假。”
向鸿飞摸了摸浅须,笑道:“就算不死,那也和死了差不多。这次还得多谢裘兄弟的义兄,裘帮主一双铁砂掌不愧成名已久,今次见得,倍感殊荣。”
裘方圆闻言哈哈大笑:“向大哥若是仰慕,小弟改日帮你引荐引荐!”
他二人说笑间已经走到谢曜所处的位置,天书心下大惊,忙朝那墙角看去,但见谢曜已然不在原地,竟是没听她话!便在此时,斜刺里忽然冲出一头披花布的人,从裘方圆向鸿飞面前奔过,手中护着一只陶碗,正是谢曜,天书心下“咯噔”一声,几欲晕过去。
人群中又冲出两人,肩搭毛巾,正是小二打扮。其中一人指着谢曜大声道:“臭小子!把面碗还回来!”
谢曜吓得忙蹲在地上,伸手抓起一把面条,狼吞虎咽,汁水面汤流的到处都是,他却吃的嗒嗒作响。那两小二冲到谢曜面前,二话不说便朝他一通胖揍,谢曜却只顾着怀里面碗,一把一把的面条往口中塞。
这般大的动静,裘方圆和向鸿飞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天书心下松一口气,低首便往谢曜那方走去,路过二人身边,就听裘方圆淡淡道:“那姓谢的若识时务,着实是个人才……”
天书不禁顿住脚步,抬头一看墙角脏兮兮谢曜,目光痴傻,心中钝痛。待裘方圆等人离去,她才冲过去拍开那两小二,劈手夺过谢曜手中面碗,“啪”的一声摔的粉碎。
“我不是叫你不许乱跑!你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谢曜抬眼看是她,莫名害怕,往墙角瑟缩几步,双手合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