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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在走廊各地。
郭明义飞身抢了上去,接住了被怪物甩开的莫陵,慌乱的扯下自己衣袖上的布条,试图想包扎住他肩膀上的伤口,可惜伤口实在太大,无论怎么绑也不能止住血液的继续流淌。
莫陵抬起眼皮,目光中满是欣慰,轻声的道:“你看,你还是作出了同样的选择。如你所说,既然都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去杀?”
郭明义紧紧的抱住他,眼泪簌簌而下:“我……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很难受,难受得都不知怎么样好。”
莫陵白如金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是因为不能接受我死,对吗?”
一大片黑影再度袭了过来,这次郭明义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灭魂杖一挥,再度是一片散落的躯体碎片。
“你看,”莫陵勉强打起精神道:“你如果把他们全杀了,就能救我,我便不会死。”
“可是,”郭明义依旧在痛苦的纠结中:“那里面有很多是人类,是没被魔化的人类。”
“但是你救不了他们,你只能救我。”莫陵的眼光有点漂浮,逐渐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你当初一定是跟现在一样的想法,你想救梁孟群,才大开杀戒,所以这件事没有做错。”
郭明义摇摇头:“不,我没能救到梁孟群,他疯了,生不如死,我白杀了那么多人。”
莫陵轻叹了一声:“傻瓜,不要以结果成败去论英雄,我们也不过是凡人,不能事先知道未来,难道因为有可能救不了就选择宁愿不救吗?这才是违背佛祖的本意啊。”
郭明义垂泪道:“可我毕竟杀了人,这是错的,不可能是对的,是吗?”
莫陵的语气越来越虚弱,声音也越来越低,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如铁的坚毅:“世上很多事情不分对错,只有应不应该去做,值不值得去做。在以后的除魔道路上,我们还会遇到更多的盘综错杂的迷局,碰见更多的左右为难的选择,死一个人,活一条命,对大局影响都微不足道。在这条布满荆棘血痕叠加的道路上,只有一个主题是永远正确的,那就是除魔。只要保持除魔的本心,便成不了魔。”
郭明义怔怔的看着莫陵,嘴里喃喃的重复道:“只要保持除魔的本心,便成不了魔?”
莫陵觉得自己就快支撑不住了,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断断续续的道:“舍身成仁,舍的不仅是身,也是这一己之私的杂念。若你念念不忘自己的恶因,耿耿于怀后世的报应,那你还有什么资格去谈天下的公义,还有什么资格去挽救世间的苍生?”
那一瞬间,很久之前几乎已经被忘却的佛经里的一句话如闪电般照亮了脑海,郭明义轻轻的念道:“佛曰,无我即是我,无他非是他。”
“噌”,胸口的玉佩突然焕发出夺目的光华,那柄奇怪的兵器蓦然现于半空,通身迸发出万丈金光,照射得那些怪物们纷纷四散奔逃,慌不择路。
“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玻璃被敲碎的声音,周围的空气中仿佛被猛然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郭明义眼一花,只一秒的时间,面前哪还有什么灰白的长廊,源源不断的怪物,只有鉴印大师、王芳燕、潘旻三个人站在面前,不同的是鉴印大师满脸喜色,另外两个人却是一脸担忧。
对了,莫陵呢?郭明义忙快速四周张望,还好,莫陵站在另外一个角落里,表情有点困惑,肩膀上的伤口已经不见,全身上下安然无恙。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鉴印大师笑不拢嘴:“郭施主总算是悟透造化,亲手打破执念幻境,了却心事了,莫施主功不可没啊。”
“真的?”不明情由的王芳燕和潘旻又惊又喜:“怎么就突然想通了呢?”
鉴印大师笑道:“那是因为环境发生了些许变化,郭施主对于莫施主的感情更加深厚,因此生死衡量之下,便明白自己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
潘旻喜出望外的看向莫陵:“谢谢莫大哥,谢谢啊!”
莫陵出乎意料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相反却浮现出奸险的笑容:“大师,你也很功不可没啊!你他奶奶的居然没有告诉我在执念幻境里也是有痛觉的,你知不知道被扯下一块肉有多痛啊?”
一个茶杯挟带着呼呼的风声骄傲的在空中飞舞而过,鉴印大师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光头赶紧跑出了房门:“莫施主,老衲要是告诉了你,你便不会受伤,郭施主也不会心痛如焚,这样如何得悟大道啊?”
“你告诉了我我可以提前准备啊,最起码不会让人咬我的肩膀,咬屁股绝对没有这么疼!你还想跟我狡辩!”这次从房间里面飞出的是一个铁壶,鉴印大师一看势头不妙,赶紧脚不着地的逃走了。
王芳燕大喊道:“莫陵,大师是长辈,不得对他不敬。”
莫陵啐道:“我呸,你也去被咬下一块肉来再跟我说这话。”
“岂有此理!”王芳燕愤怒还击,这次不知道丢的是什么东西,莫陵发出了一声惨叫,紧接着也投了一个东西过去,王芳燕那边也“哎哟”了一声,一时间,房间内“乒乒乓乓”响声不绝。
鉴印大师远远的看着,心痛不已:我心爱的茶壶茶杯啊——
“不要砸了!”郭明义也挨了几下,恼怒的大喊,可惜没有人听他的,窗户上映射出几个乐此不疲到处投掷的身影。
“哐!”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房内总算恢复了平静。
鉴印大师紧张的看着房门,心里盘算着不会把那明朝的纹彩青龙大花瓶给砸了吧。
一会儿,潘旻头顶着一个底部已经破碎的花盆和一株娇艳的牡丹花打开房门跑了出来,抹泪道:“为什么我没有动手,最后受伤的还是我?师兄,你对我太不好了。”一跺脚然后跑了。
王芳燕也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双手插腰柳眉倒竖:“你们两个给我等着,哼!”跟着潘旻也跑了。
郭明义忙追出了房门:“哎,潘旻,我不是要砸你的,我是要砸莫陵,我没想他避了开去。”
房间里传出莫陵委屈的大叫:“明义哥哥,我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郭明义恶狠狠的看向房内:“你给我滚!”房间里于是重燃战火,只是要比刚才更激烈些了。
王芳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鉴印大师的后面:“大师的头部没什么事吧?”
鉴印大师笑道:“有劳姑娘挂念了,没什么事。欢乐是最好的良药,有莫施主在,相信郭施主很快就能恢复活力,治愈心灵的创伤。”
王芳燕道:“大师,我想请教一下,你对执念幻境了解多吗?它会不会以梦境的形式出现呢?”
鉴印大师回过头来道:“姑娘为何这样问?”
王芳燕的眼神有些迷茫:“自从来到这六明山之后,我经常会在晚上做一个梦,很稀奇古怪的梦。我梦见周围有很多高高的黄色的大旗,是古代的那种军旗式样,没有风,却呼啦呼啦飘得厉害,到处都是弥漫的雾气,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这些旗帜中间,就这么走很久很久,感觉身体冰凉,然后就突然醒了。”
鉴印大师道:“为什么你会将梦境和执念幻境联系起来呢?”
王芳燕道:“因为里面的场景太真实了,我可以看见旗帜上脱落的线头,还有绣的纹理,每一次都丝毫不差,还有走在雾气中,真的会有那种鼻孔堵塞呼吸不畅的感觉,一切就跟现实发生的没什么两样,我想梦境是不可能做到这么细致入微的,只有号称完美还原的执念幻境才有可能做到。大师,我是不是无意中闯入了谁的执念幻境?”
鉴印大师沉吟片刻,方道:“执念幻境是依附人心而成,而人心是这个天底下最玄妙不可知的世界,老衲也是一知半解,姑娘所说的情况倒是从未听说过,不急的话翻翻典籍查阅再说。”
王芳燕有点失望道:“这样啊,那就有劳大师了。”
看着王芳燕飘飘摇摇离去的身影,鉴印大师目光中满是沉痛,摇头感慨道:“冤孽啊,冤孽啊……”说到最后,竟眼眶含泪,哽咽难语。
“虽然不是元宵,不过今儿月色不错,大家来试试我做的汤圆吧,甜而不腻,保证吃了还想吃。”王芳燕笑眯眯的端上来几碗夜宵,先给了鉴印大师一碗。
鉴印大师笑道:“有姑娘在,老衲这肚子可享福不少啊。”
“就是就是。”潘旻自己拿了一碗过来,高兴的道:“王姑娘不仅手艺好,人也长得漂亮,成语里面有一句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秀色可餐。”
坐在他旁边的莫陵闻言,当即把潘旻那一碗汤圆全倒进自己的碗里。
潘旻大叫:“莫大哥,你干什么啊?那是我的份儿。”
莫陵努努嘴:“你不是说她秀色可餐吗?你去餐那个去,我这里刚好不够。”
王芳燕白了莫陵一眼,另外给了潘旻一碗:“你吃这个,别理他。对了,你师兄呢?怎么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郭明义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大师,大师,我的这个法器出问题了。”
他双手捧着从玉佩里面幻化出来的那柄奇怪的兵器冲到鉴印大师的前面,王芳燕和潘旻也忙围上去看,只见那器物通身被一种玉色的光晕笼罩,温泽透润。
潘旻打量了几眼,道:“没什么不同啊。”
郭明义指着器物的柄道:“不,这里以前是有九龙游动的图案,可是现在没有了,我也没做什么,怎么这些龙就都不见了呢?”
鉴印大师笑道:“郭施主勿惊,此器物非同一般,灵性非常,会跟主人心神相通,你刚刚脱却心中一大魔障,它有所感应,于是自我进化,日后当你全无执念,四大皆空时,它就会恢复本来面目了。”
潘旻讶然道:“四大皆空,莫非师兄最后下场是做和尚?”
郭明义瞪他一眼,对鉴印大师道:“大师你确定没看错吗?这进化只有龙越来越多的,这该不会是退化了吧?还有,大师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法器?能不能告诉我它的来历?”
鉴印大师呵呵笑道:“天机不可泄,郭施主只管把心放宽,到得那一天,你自然会知道来龙去脉,我们且吃汤圆。”
众人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汤圆,每个碗里都光洁溜溜的,莫陵正心满意足的挑着牙齿,欣赏天上的月色。
潘旻一呆:“莫……莫大哥你怎么全吃了啊?”
“谁叫你们要看什么龙?师父从小教导我,不跟时间赛跑的人,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莫陵看出郭明义有想殴打自己的冲动,赶紧起身准备逃离。
鉴印大师起身道:“莫施主,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跟老衲来一趟。”
又是同样的净室,两个蒲团,两杯清茶,一袅幽香。
莫陵不客气的坐在对面的那个蒲团上:“大师,你又想在哪个执念幻境折磨我啊?”
鉴印大师笑道:“不敢,还不是为了郭施主能够放下包袱,重出降魔。依老衲的观察,郭施主一共有三道大的魔障,一个是这宿舍楼大开杀戒,已经被破了,还有两个:掌门之争与师父之死,不知说得对否?”
莫陵由衷道:“大师神算,窃以为,之前那个宿舍楼的根本不算什么,这两个反倒是极大的死结。”
鉴印大师点头:“但老衲看,郭施主并非是那种为名利所羁绊的人,怎么会这么执着于掌门之位呢?”
莫陵正色道:“大师错了,郭明义心系掌门并不是为了什么名利,而是自己应得的东西被他人抢去那份不甘和委屈而已。更何况,他对本门感情极深,自从被马荣帧那小人操持以来,原本是佛家第一大派的密禅门已经声望日下,就算有长白三老的扶持,也是人心不服,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无能为力,郁结难解,才成心结。”
鉴印大师道:“原来如此,那莫施主认为怎样才能解开这个心结?”
莫陵皱眉道:“这个还真不好解,除非他能出任本派掌门,或者密禅门重振雄风,那么或许他就不那么看重了,但眼下要达成这些目标简直是天方夜谭。”
鉴印大师道:“老衲另有一个想法,其实这掌门之位与师父之死应该同属一个心结。听闻郭施主的师父皿溯大师是在降妖杀鬼途中不幸身亡,遗命他人接替掌门之位,这件事很是蹊跷,郭施主是密禅门弟子中的第一人,论实力,论威望,论辈分,下任掌门都非他莫属,为什么皿溯大师会指定由马荣帧接任?”
一说到这事,连莫陵都忍不住激动了:“那份遗嘱是伪造的!皿溯大师还在生时,连我都不止一次听他亲口说过,郭明义是下任掌门的不二人选,这几乎是法术界公开的秘密。”
鉴印大师神秘的一笑:“事情的关键就在这里,如果这份遗嘱是伪造的,那么真正的遗嘱在哪里?皿溯大师到底有没有留下遗嘱?”